烈焰、情人

次日，冬阳和暖，一群青年男女，聚集在大学校门口，玩起抽钥匙的游戏。这是最原始的联谊方式，男生交出车钥匙，然后由女生盲抽。
    三个男生都开了车出门，而这出乎涂砚齐的意料。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许浩然会开车。
    “三辆车，女生有四个。这样好了，我跟青妍是同学，我们两个一组。”
    李菁菁虽然是第一次跟众人见面，她的提议却是最好的。三个男生无人反对。
    所以女生中，除了周青妍外，都闭上眼睛，从搁在花坛上的钥匙中，抽选一把。
    说是盲抽，其实都用了心思。
    三辆车的钥匙形状都不同，其实很容易摸出来。范轩淇跟李菁菁都是目标明确有主见的那一款，伸手不见犹疑。二人记清楚位置，一下手确认无误后，立刻拿了就走。黄书娴则相对温和、内敛，只有挑人家选剩下的。
    涂砚齐、范轩淇同车，魏旭恩、李菁菁、周青妍同车，许浩然、黄书娴同车。
    这是个几家欢乐几家愁的结果。
    对范轩淇而言，这是她最乐见的结果。她眉开眼笑的说：“砚齐，好棒喔！我们同一车耶！”
    范轩淇开心得一直蹦蹦跳跳，接着立刻挽住涂砚齐的手，连头都靠到肩膀上。她在许浩然与涂砚齐的眼中，是貌美如花的女汉子，装起小鸟依人的模样，两个人同时打了哆嗦，还一起搓搓手臂，表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范轩淇鼓着腮帮子，对许浩然竖起中指，又捏紧拳头，凶巴巴的瞪着他。
    眼尖的周青妍注意到，涂砚齐并没有马上拒绝范轩淇亲腻的举动。心里不是滋味的她，将头转向一侧，看着校门口卖气球的小贩。
    魏旭恩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人，甚么反应都落进眼底，他不急不缓的靠近并牵起周青妍的手。
    魏旭恩的丹凤眼，虽不若涂砚齐大而天生带电，但也有型有款，尤其是眉眼间炯炯有神，极富男子气韵。加上一张五官立体分明的脸孔，他若是愿意放电，也足以电死一挂喜欢型男的女性。
    他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周青妍，同时抿起嘴唇，笑着问：“喜欢哪一个？旭恩哥哥买给妳。”
    周青妍还没来得及回答，话已经给同学接走了。
    李菁菁挤到周青妍身旁，分开她们俩，并朝着魏旭恩说：“我喜欢哆啦A梦。”
    周青妍勉强的笑了笑：“妳们俩去买吧！我哪个都不喜欢。”
    周青妍拉起魏旭恩的手交给李菁菁，顺道推了两个人一把。
    给范轩淇缠住的涂砚齐，一台温情戏，看得他眼冒金星。一大早魏旭恩演什么暖男呀！涂砚齐的胸口有一股浊气上涌，呛得他难受得不得了。无奈挂在身上的女汉子，力气很大，他用足了力气，才掰开范轩淇的手，朝周青妍走去。
    他的青妍，说什么也不行交给魏旭恩。
    黄书娴一直冷眼旁观着一切。心知肚明的黄书娴，明瞭范轩淇不是她的对手，周青妍才是。
    她选择抢先走向周青妍，然后堆满甜甜的笑容：“青妍，我们两个一直没机会好好聊一聊，跟我一车吧！好不好？”
    魏旭恩才不想帮李菁菁买气球，除了被推动的那一下，就停在原地不动。李菁菁没买成气球，却听到一个让她满意的提案，立刻大声赞同。
    “青妍，妳跟黄同学一车没关系，不用管我。”
    黄书娴则温柔的拉着周青妍一起走向许浩然。
    状况外的许浩然，不知道自己今天居然会交了桃花运，二美与他同车，简直是赚翻了。
    许浩然开得是父亲的白色本田CR-V，车子已经有点年分。黄书娴从出生之后，一直是奔驰的乘客，没坐过平价车种，即便心里不甚开心，但是脸上还是维持了良好家教的笑容。
    周青妍就无所谓了，车子于她来说，只是一种交通工具，能跑能动，安全就好。
    许浩然绅士的替女生拉开车门，黄书娴选择后座，明显将许浩然当成司机。周青妍微笑的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三辆车一起出发，目标是一座大型游乐场。
    愣在当场的涂砚齐，对于最后的结果，虽不满意但是可以接受。搓和李菁菁与魏旭恩这档事，至少是成功的，而且青妍也没跟魏旭恩同车。
    游乐园的设施，不是旋转就是高空坠落，再不然就是高速俯冲。每一种都是要人惊声尖叫，而每一种刺激的游戏，周青妍都不喜欢。
    她专司帮大家看管包包。
    涂砚齐凑上周青妍跟前说：“妳不喜欢玩这些，那我陪着妳好不好？”
    集合时范轩淇贴着涂砚齐的景象，还在眼前，心里含嗔带怨的周青妍，根本不想理睬他。
    魏旭恩也钻到空子，表达年纪大不想玩幼稚游戏，自愿陪着周青妍。可是李菁菁在一旁挤眉弄眼，青妍不是不懂闺蜜的意思。
    涂砚齐与魏旭恩抢着要陪她，一一被她拒绝，统统赶去跟其他人一道玩。
    周青妍只喜欢旋转木马跟摩天轮，愉快的乐音、缓慢的旋转。
    可是看着包包，也并不无聊。一共有三对男女，光远远的看着互动，都是一场好戏。
    许浩然明显的对黄书娴有兴趣，巴结的模样，极为逗趣。
    另外两个女孩就累了，分明都不是娇弱的人，装模作样也只能做出半套。玩大怒神，她们两个比男生还镇定。玩海盗船，两个女孩都忘形地举起手大叫。
    六个人，最没用的就属黄书娴与许浩然，一个呕吐、一个腿软。两个绝配的宝贝。
    天空很蓝很蓝，仅有几丝白云，掠过天际。冬阳很好、很暖，将周青妍一张白净的脸蛋，晒得红咚咚。这样舒适的天气，令人心旷神怡。从头至尾她始终挂着微笑。
    看着自己的闺蜜，摘掉眼镜，将眉毛修得细细弯弯，还透过眼线将眼睛放大，成了不折不扣的亮眼女孩。周青妍很替李菁菁高兴。
    李菁菁彷佛化身成为美丽的蝴蝶，总在魏旭恩身旁飞来飞去。
    美丽的女生跟前跟后，而且还笑语盈盈，魏旭恩纵然生着闷气，也不好随意发作。他不时抬眼看着周青妍，一个人嘴角微扬，噙着一抹淡不可察的微笑，静静地守候着众人的包包。
    周青妍素来不穿裙子。一身白色的长版高领毛衣，搭配牛仔裤、靴子，显得简单、朴素。原本身上穿着的紫色羽绒服，因为热，现在拿在手上。
    冬天的太阳，要是发起威来，也是热力惊人。魏旭恩一个人热得心浮气躁，看见周青妍总是不加入众人，一找到机会，便忍不住几个箭步，跑到她身旁。
    魏旭恩抿着嘴，不是很开心的问：“小不点，我好像被设计了。妳约我出来，目的不单纯，对不对？”
    屋檐下一张蘑菇造型的椅子，周青妍单独坐在上面。日正当中，阳光刺眼无从闪躲。魏旭恩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恰巧提供她一个舒服的阴影。
    他接着质问：“妳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魏旭恩背对着太阳，逆光形成的幽暗，让周青妍看不清他的表情。虽然难辨喜怒，心里有鬼的她的，还是心虚地笑了。
    “我把你当朋友，哪有甚么目的，就是一群人出来玩。”
    周青妍呵呵的傻笑，用以掩饰自己遭人窥破心思的尴尬。
    魏旭恩缓缓弯下腰，两只眼睛转也没转一下，直愣愣的瞅着周青妍看了半天，最后索性蹲在周青妍面前。
    “说谎的孩子，鼻子会变长。”
    魏旭恩伸出手，恨恨的捏了周青妍的鼻子。他用的力气大了点，让周青妍的鼻头都红了。
    李菁菁与黄书娴一起去洗手间，涂砚齐与许浩然、范轩淇一起去买饮料，魏旭恩恰巧逮到空档，特来兴师问罪。
    因为心中有怒气，他的嗓门因此大了点：“等一下，换李菁菁看包包，就妳跟我一起坐一趟摩天轮，我就相信妳没算计我。”
    他看着女孩红扑扑的小脸，和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在和煦的阳光照射下，彷佛像发光似的天使。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就这样强硬的带走女孩，甚么也不予理会。
    现在，他却不敢也做不到了。
    那一夜，女孩笑着说要将他放进眼中，他心里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不知为何，从那一刻，女孩却真正闯进他的心底，再难遗忘。此后，他再也做不到，让女孩害怕、讨厌的事，他希望女孩开心、快乐。
    这一趟出游，目的是甚么，再清楚不过了。魏旭恩心头酸楚，可是也无能为力。他告诉自己，其实，就算只当朋友也挺好的。
    买完食物的三人组，从商店里出来。不知是否有意，范轩淇的语气很夸张：“咦！他们两个不知道说什么，好像很好玩呀！青妍笑得好开心。”范轩淇摇着涂砚齐的手，指给他看。
    她能感觉手底下的另一只手臂，那肌肉瞬时间变得极为僵硬。她转头看着涂砚齐霎时没有表情的脸，眼睛莫名就湿了。
    范轩淇心里想，为什么身旁的人，眼底总看不见她。其实，她没有人家想像中的阳光，她也有脆弱、悲伤的时候。她多么希望，被涂砚齐呵护、照顾。
    “我也要听，一定很好玩。”
    范轩淇放开涂砚齐，一面揉着眼睛一面朝周青妍她们跑去。
    黄书娴先从洗手间出来。李菁菁的妆糊了，还在里面对着镜子补妆。
    许浩然看见了，转头对身旁的同学说：“砚齐，我过去找书娴她们。”
    涂砚齐见不得周青妍跟其他男生一起，尤其是魏旭恩，更是让他难以忍受。现在周青妍还冲他笑得极其温柔明媚，这跟拿根针，往他肉里戳是一样的。
    他铁青着脸交代：“好兄弟，书娴跟轩淇拜托你了。我还有事，要带着青研先走。”
    涂砚齐二话不说，将手里提的饮料、食物，全交给许浩然。他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走向周青妍。
    范轩淇这时已经挤到魏旭恩身旁，蹲下来想听他讲笑话。可是她发现，魏旭恩并没有笑容。而周青妍的笑，也不是真心的开怀。
    这个充满阳刚气息的男生，她以前没看过，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他与她一样，都是藏不住心事的人，跟白纸一样好解读。
    她左右瞄一下状况。心里叹息，同是天涯沦落人。
    涂砚齐迈开大步走过来，也不管隔着人，朝周青妍伸出手说：“不是还有事情吗？时间差不多，我们该先走了。”
    他拿起一旁周青妍的包包，背在自己身上。
    周青妍不明所以，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涂砚齐。涂砚齐的脸色原来非常难看，但见到青妍以后，心里便打定主意，是时候该公开两人的关系了。
    他嘴角微扬，眼睛弯弯，带着鼓励的笑。
    青妍迟疑好久好久，彷佛像一世纪那么漫长。久到涂砚齐的笑都僵了，她才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
    “嗯！等菁菁出来，我跟她说一声，我们就先走。”
    周青妍站起来，然后从魏旭恩及范轩淇中间穿过。她不小心绊了一下，魏旭恩很迅速地起身接住她。
    魏旭恩关心地问：“没事吧？小心一点。”
    周青妍难为情的离开他的臂弯。
    她红着脸说：“我很好，谢谢！”
    黄书娴偕同许浩然一起走过来，李菁菁此时也补完妆，跟大家会合。
    涂砚齐握住周青妍的手，两人向大家说抱歉之后，随即转身离开。
    众人目送他二人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全落入一阵沉默。
    “你们猜，青妍到底有没有150公分？这身高落差也太大了，要怎么玩亲亲呀！”
    李菁菁一开口，大家原本还愣了一下，忽然间，全部一起笑翻了。
    这一高一矮的背影，瞬时染上了几分滑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