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情人

这间海景饭店，走顶级路线，只接待重隐私跟安静的客人，住客不多，彼此也碰不上面。魏旭恩将我藏在这里，若不是像被囚禁，还真的很适合养病。这里不是山上，海边风大、太阳大，不适合我进行户外运动。但是，饭店有健身房，有专属教练陪我运动、练瑜珈。
    他交代：“我去上班，晚上等我回来，一起吃饭。”
    我仍在吃着餐盘里的班尼克蛋。魏旭恩已经先吃完，并拎起他的背包。临走出房间之际，他长叹一口气。
    “青妍，涂砚齐现在不住在山上，他已經回家了。范轩淇也搬进涂家，他现在很好。”我抬起头，傻傻地看着魏旭恩，不明瞭他剛剛所说的一番话。
    旭恩彷佛看出我的茫然，所以解释一番：“范轩淇说服了涂妈妈，让她搬进涂家照顧硯齊，现在范軒淇住进妳原先的睡房。妳不是担心涂砚齐？现在，他有人陪着，總该可以放心了。”
    不知怎么地，视线開始有些许模糊，看不太清楚旭恩的脸，於是我揉揉眼睛，想看分明他的表情。
    “青妍，没有他，还有我。在我魏旭恩的字典里，没有连累二字。现在的妳，由我照顾。”
    他回头走到我身边，并弯下腰亲吻我的发。
    旭恩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像是自言自语：“我们出国吧！医生也说了，换个环境对妳或許有帮助。要是想念书，出国去念也一样。”
    我的脑袋昏聵，现在没办法消化太多讯息，一时间没听懂旭恩的话，得一样样理清楚。
    我抬头看着他：“你是说砚齐现在跟范轩淇一起？”
    魏旭恩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光是苦笑了一下。
    “妳还是在乎他的，对不对？”旭恩是怕我伤心吗？所以不说明白？
    此刻的我，心里糊涂的很，根本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以对，只有茫然的仰望着他。
    嗓子乾乾的我，啞啞的吐出：“我要是不在乎他，就不会走了。可是，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结果，挺好、挺好的。”魏旭恩挪到我身侧，让我能将头靠在他身上。
    “跟我走吗？我带妳去西雅图，我们家在哪里有产业。”
    我更加茫然地摇摇头。
    “我怕冷，还有我的英文不好，在那里我会活不下去。”
    魏旭恩没来由地，突然抱我抱得好紧好紧。
    “西雅图不冷，那里华人也不少，不会不习惯。还有，万事有我挡着，不要担心。”
    出国吗？那离砚齐就很远很远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我还见他做什么？我不是会害了他吗？我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对话，好吵好吵。
    “我没有护照。”
    旭恩蹲下来，将我的头按住抵在他的头上。
    “妳的旭恩哥哥，会办妥所有的事，妳只要好好吃饭、睡觉就好。”
    他的脸跟我离的好近好近。我发现原来他的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也不大，但很好看。
    我麻木的点点头。
    “可是我的病？”
    “把医生也带过去就好。反正投资他的诊所不赚钱，结束了也不可惜。”
    我知道魏家很有钱，到底多有钱，我却不清楚，能让魏旭恩这样挥霍吗？
    “旭恩哥哥，我不该这样，像寄生虫般的花着你的钱。”
    我还想接着说，他却拿一根手指抵着我的唇，不让我说。
    “这对我们家，九牛一毛，算不上什么。记得，今天跟着教练好好运动。我还找来老师，教妳打毛衣。妳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他离去前，突袭似的，忽然吻了我的唇。我愣了一下。
    “记得等我吃饭。”他揉揉我的头发，微笑对我道再见。
    我对一旁等待的管家小姐交待：“我吃不下了，都收走吧！”
    刚刚的对话，让我的胃口都没了。
    饭店派来的管家小姐，递给我药。我必须在她面前，将每一颗药都吞进去，否则她不会离开。
    魏旭恩忘了，今天是看诊的日子，瑜珈课程停课一次。
    “周小姐，十点钟林医师准时到，妳要准备一下吗？”
    王小姐、陈小姐，是两个轮班的管家，只要魏旭恩不在的时候，就由她们陪着我。但与其说是陪伴，还不如说是监视，她们负责看着我是否按时吃药，吃进去的食物，份量够不够，营养均衡与否。教练则是负责规划我的运动量，不能过少，也不能过多。
    来至此间已有半个月，我一直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还有，新的药，让我时常脑子昏聩不已。
    “王小姐，我想再躺一下，林医师来的时候，麻烦妳叫我。”
    我走回房间躺下。这张床很大，是美规的King size。一个人睡，很寂寞。我抱着枕头流泪。拉拉，吃完他的狗食，跳上床舔着我的泪。
    “拉拉！你说砚齐还好吗？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拉拉不会说话，只是低声，呜呜的叫。
    我抱着拉拉的脖子，让他陪着我一起躺着。以前，砚齐会陪着我，现在我得习惯一个人。我闭上眼睛，脑中有砚齐挥之不去的身影。或许，以后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与他相见。
    王小姐敲门：“周小姐，林医师来了。”
    我抹去自己的泪，回应：“请医师等一下，我马上好。”
    我从床上爬起来，拉拉也跟着站起来。我走进浴室洗把脸，将脸上的泪痕除去，不能让人看见，不然这个医生会给我加重药量。
    在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前，放有一张躺椅，我就是半躺在上面接受治疗。
    “周小姐，这周妳觉得如何？要不要谈谈妳的童年。”
    林医师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余岁，在大医院升不上主治，退而求其次，到地区教学医院拿到主治医师资格。现代人，失眠、焦虑的人多，连跟异□□往都会有恐慌症，身心科忽然成了热门医学。他不知道透过什么关系，跟魏家拿到资金，自己到外面开业。可惜没什么知名度，生意并不好。
    “医师，我不想说，病例上都有，你自己看。请不要再逼我重新面对过去。”
    我喜欢以前的医生，他懂我。林医师他用的那一套疗法，很血淋淋，对我来说相当残忍。
    林医师抬头看我一眼：“那我们聊聊最近，妳为什么要选择离开爱妳的人？”
    我翻身看着窗外的海：“我不想说。”
    接下来，他问的问题，我一概都不想回答。我猜，这么不配合。下一回，说不定他打算催眠我了。
    “我想换回原来的药，现在用的药，让我不舒服。”
    林医师站起来，来来回回的踱着步。
    “不行，妳暂时还不行换药。等状况稳定后，我会改掉用药。”
    我忍不住说：“医师你知道的，我没有问题。”
    林医师重新坐回他的位置。
    “麻木、疏离，甚至解离，都显示妳需要帮助。”
    我再也受不了：“所以你要我打毛衣？打毛衣会有帮助，我不是乳癌开刀的患者，不需要复健。”
    林医师笑了：“会生气？有进步了。机械化操作，可以转移注意力，不让你胡思乱想，是很好的方式。何况，成品会给妳带来成就感。”
    天呀！这样鸡同鸭讲的模式，我不疯也得疯。我不想与这个蒙古大夫争辩。我又继续转头看着窗外，不再讲任何一句话。
    林医师叹一口气：“周小姐，妳不知道妳有多幸运，像妳这个年纪的女孩，有多少人必须在生活中苦苦挣扎。麦当劳、肯德基、7-11，每个打工的女孩，都是流着汗水，辛苦的赚取生活。”
    饭店有私人海滩，海滩上有教练正教人玩风帆。人各有命，没有人比我更懂。
    我想了很久，才回应林医师：“那你帮我，我可以出去做那样的事，我不怕辛苦。关在这个漂亮的笼子里，我永远都好不起来。”
    林医师没有回应我的请求，只是说：“我下周再来，药量我会做调整。”
    今天的海象适合，已经有几艘风帆成功在海面上航行。本来假日的时候，魏旭恩想带我去试试看。但是，我身上的伤痕，还有很长一段的抗晒功夫要做，只有作罢。
    砚齐不在，背后的伤，该涂抗疤痕矽胶的地方，已经很久没涂了，说不定，蟹足肿已经慢慢爬上我的身体。但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身体美丑已经不重要了。
    诊疗结束，我像蛇蜕了一层皮般的虚脱，可是管家小姐，没放过我。
    “周小姐，今日没有瑜珈课程，所以我陪妳走跑步机。我们换上运动服，一起去。”
    我半躺在椅子上不想动，只是发楞的瞪着她：“不行休息一天吗？我今天不想动。”
    管家小姐很为难：“周小姐，这是我的工作，魏总交待的，我不能不尽责。”
    又是一个为了五斗米折腰的可怜人，我何苦为难她。
    我长叹：“那妳等等我。”
    这是我无力的人生。离开了砚齐，只是掉进另一个温柔的泥淖。魏旭恩替我安排了一切，所有生活，照表操课。除了假日，在他的陪伴下，他容许有些微的自由。
    我想念砚齐，想念他的温柔，想念他的纵容，想念他怀抱。我唯一的爱人，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