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情人

46 第 14 章


我以为岁月够悠长,悠长到足够忘记一个人。但当再见面的一刹那,所有跟砚齐有关的影像,瞬间又在心底鲜活起来。
    望着被推入加护病房深处的旭恩,我的心情此刻非常复杂,而且百感交集。故人相遇,时间是长达十二个小时的手术之后,地点是充满死亡气息的医院。这不是个好时间、好地点。
    我扬起嘴角,浅浅的笑:“砚齐,好优秀,居然是这个顶尖团队的一员。”
    往事让我的心头和眼眶发热,有几许湿意润泽了我干涸的眼。
    他很谦虚:“我还没毕业,只是观摩、实习,算不得是其中一员。”砚齐苦笑着回答,但我想他是客气。
    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并不是什么人想进来就能进来的。可是他的年纪,要是走正常的路,在国内都可以当总医师了。
    因为心里惭愧,我低下头,不敢看他:“要是没有我的拖累,你早就毕业了。”我这辈子,欠债欠最多的是他。是我耽误他最宝贵的青春岁月。
    他将两手搭在我的肩膀,语气平淡:“讲这些做什么,当年的我很快乐,从来没后悔过。”
    我偷偷抬眼,他的脸色难看,但是发亮的眼睛,还是一如当年,一样有魅惑我的力量。
    他的手施上力量,将我转过身,推着我走:“妳手眼协调不好,又容易紧张,我猜妳还是不会开车对不对?这里叫车麻烦,我送妳回饭店。”
    砚齐还是这么瞭解我,一猜就中。
    往饭店的路上,我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与我之间,隔着八年的时间,际遇早已大不相同。人生有时候,转错一个弯,风景就会完全不一样。我与砚齐之间,已经在生命的歧路上错过,再也可不能回到从前。
    为求照顾方便,所选择的饭店,离医院不远。非常时期,我只需要干净能休息的地方就好,是否豪华、设备齐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这个城市,刚刚发生种族暴.动没多久,并不是很平静。我自己带着旭恩来就医,其实,心里一直很害怕,但我得撑住。
    车内从发动之后就很静默。我没开口,砚齐也不说话。到底是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已经无言,我不清楚,但气氛沉闷是绝对的。
    “谢谢你!改天再联络。”饭店到了。
    这短短十分钟车程,对我而言,漫长的犹如一世纪。我打开车门,在下车前,向他道谢。
    “改天?妳的脸色不好看,我陪妳进饭店房间。”
    他迅速的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往我这里疾奔。其实,他的脸色也很难看,我想他比我更需要休息。
    我耐下性子劝阻:“砚齐,你参与了手术,回去休息吧!你的脸色,难看得像只鬼,我暂时离开不了,老朋友要见面,时间还很多。”
    他低头拉起我的手。
    我的手冰凉,而且有微微地颤抖。经过这么多年,与他肌肤接触的感觉,宛如昨日一般清晰。
    不思量,自难忘。
    我转头自嘲的笑了一下,早已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还会心头悸动?我轻轻挣脱他的手,意欲甩掉这种感觉。
    他很固执:“妳我之间,还需要这套浮面的虚情假意?我坚持。”
    砚齐重新握紧我的手,不由分说的拖着我往饭店里去。我想挣脱,却半分也挣脱不了。
    彷佛对这家饭店很熟悉,砚齐直接拖着我到电梯口,并按下电梯按钮。
    他的目光如炬:“几楼?”
    我犹豫了很久,一直不愿开口。
    被推进电梯后,电梯门缓缓关上,通风口呼呼的吹着风,因为没有按下到达楼层的按钮,所以电梯一直没有动。
    砚齐的声音冷硬:“那我每一楼都按,总有一层是对的。”
    我与他两人对峙,场面很是尴尬。砚齐耐不住性子,举手打算每一楼都按下。
    我忍不住叹息:“十楼。”
    他按下按钮,电梯开始缓缓上升。我瞪着电梯楼层显示的灯号,随着楼层一楼楼往上,心里越益忐忑不安。如果他到房门口还不走怎么办?我与他已成过去,早已今非昔比。
    他好霸道:“几号房?”电梯门打开,他是拖着我走出电梯的。
    我垂下头,低声的恳求他:“砚齐,送到这里就好,我可以自己进房间。”
    抬眼之际,可以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瞪着我,看来并不打算里会我的恳求。
    “包包给我。”他强硬地夺走我的包包,并翻开查看里面的东西。
    他没理会我的抗议,自言自语的说:“这么多年,坏习惯一点都没改,还是一团乱。”
    房卡给他从一团凌乱中翻出来,他看了上面的号码,一把拽着我的手臂,迈开步子就走。我被强迫一路踉跄、跌撞的走至房门口。他刷开门禁,将我推进去,然后也跟进来。
    砚齐的表情很冷淡,看来是生气了:“妳不是累了,我看着妳睡。”
    他推我躺到床上,并替我脱去鞋袜。这一套功夫,他依旧做来熟稔自然。
    我抗议着:“砚齐,我可以自己来。”
    他却彷佛听若未闻。
    我按耐不下心中的惶恐,慌张又吞吞吐吐:“……谢谢送我回来,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我连忙从床上下来,走到门边,准备打开门。他的动作好快,慌乱的先一步挡在门前,阻止了我的动作。
    他一改先前的强硬,放软了声调:“别忙着赶我走,好不好?”
    我看着面前这个手足无措的男人,面容还是如同往昔,有着精雕细琢般的稀世俊美。但这些年过去了,砚齐已经摆脱,那年少青涩的气质,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现在的他,手足虽然无措,眼神虽然灼热,但还是有着沉稳与冷静在其中。
    时间无情的流淌,终究还是在我们身上留下成长的痕迹。
    凝眸注视他如同寒星璀璨的眼睛,我有一霎那的恍惚,恍惚的以为,我与他还是年少儿时。我差点举起手,抚摸我深埋在心底的脸庞。还好只是差点,有克制住。我到底没有失态。
    “妳/你这些年好吗?”
    我与他凝望对视许久,没想到一开口,居然是相同的一句话。
    我们都忍不住笑了。这一笑,缓和了之前的紧张感,也让我放下了防备。
    既然赶不走人,我故意轻松的说:“谈谈你吧!怎么跑到这么远来念医学院?”
    在故乡千里之外的医院相遇,是我这辈子想都没想过的情景。
    他摇摇头,嘴角牵动,浅笑着说:“没什么,这所医学院,全世界数一数二,是每个医科生梦寐以求的研究环境。”
    砚齐他回答得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对这些年的变化,只字未提。中间所历经的过程,我猜想,他并不愿意提及。都是成年人了,语带保留之处,他不说,我就不会追问。
    我注意到他干净修长的手指,并没有带着任何戒指,似乎还没有一个定下来的对象。虽然,我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但是结婚与否?这似乎也不是我该关心或能关心的问题。
    砚齐搬住我的肩头,不让我躲闪:“那妳离开以后,又是如何到美国的,怎么会跟魏旭恩在一起?李菁菁怎么没出现?当太太的怎么会不再丈夫身边?”
    他挑着眉毛,满脸的疑问等待我解答,可是这是个好长的故事,而且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仰面苦笑:“砚齐,若一切要话说从头,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累了,可以改天吗?”
    我现在的确疲累至极,因此只给他一个虚弱的微笑,希望他能体谅。
    他瞅着我良久,最后垮下肩膀,叹息:“好,我不勉强。那我陪着妳,妳好好休息。”
    我嗫嚅的说:“砚齐。现在你我已经不适合同处一室。你还是回去吧!”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固定对象,但是我不能对不起旭恩,尤其他现在躺在医院,正跟死神拔河之中,我绝对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有机会发生。
    他自顾自地说:“巴尔的摩治安不好,妳一个单身女子投宿,我怕妳出事而已,我可以坐在沙发上陪着,妳别多心。”
    砚齐放在我肩头的双手,用上力道翻转我的身体,并将我带至床边,示意要我躺下。
    心中的忐忑掩饰不了,我再次劝说:“可是你也累了,一样需要休息。”
    砚齐的脸色灰败难看,我相信他比我更需要睡眠。美国的床都很大,其实,我们可以都躺下,而且不会接触到彼此。
    我想了一会儿,虽然心中觉得不妥,还是开口:“那你也躺下休息可好?”
    砚齐愣了一下。他仔细地观察我的神情,知道我是真心的。
    “我会小心不碰到妳。”
    他点点头并脱下鞋袜,他躺下的姿态,十分的小心翼翼。这张大床,我们中间的距离,可以再睡二个我,都没问题。于是我安心的阖眼。
    熄灯后的黑暗传来:“青妍,我好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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