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贼

第11章


  到了高三,周末只有半天休息,傅添便会在这半天里,带着被题海折磨半死的程天籁去放松。有时是口味独特的农家私厨,有时是宁静的河边小道,傅添骑着单车,载着程天籁沿路吹风。他带给她的,都是符合小女生情怀的。
  程天籁总是笑他,“喂,你说话不算话啊,说了不来找我,结果每周都能见到你。”
  “那我下周不来找你了?”傅添稳住单车,笑着说。
  程天籁做了个鬼脸,“随便你。”
  他低下头,“我做不到,见不到你,我可做不到。”
  这该死的甜言蜜语如此出其不意。程天籁低下头再也不敢吱声,嘴巴撅着,心却像灌了蜜一样。
  高三这一年,每周只有小半天的忙里偷闲,她单纯的生活里充斥着一种叫做“傅添”的味道。没有在一起,却彼此心照不宣地等着那一天。
  傅添是温柔的情人,在他面前,程天籁就变成叽喳的小鸟,她享受这种宠爱,她觉得未来铺满阳光。她说什么话题,傅添都是暖洋洋的样子,只有谈及她家里的事,他眼里才会骤起波澜,一点点的,很快又平静。
  程天籁自小学钢琴,高考时加了十五分,这优异成绩让她被V市著名高校录取。也就是那个夏季,一切天翻地覆,父亲因贪污罪被关押,母亲和自己也被起诉连带受贿。面对那十几张突然冒出的巨额存折,还有证据确凿的财务报表,父亲被气的吐血。
  一夜之间而已,这些证据仿佛早有安排,排队等在那就等引线点燃。置之死地,压根就没打算给这个家留活路。
  审判的前一晚,父亲在狱中自杀身亡,这更落人口实,V城媒体均在大篇幅报道这件经济要案。紧接着,天籁的妈妈精神失常,判的刑罚缓期三年执行,而程天籁,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握热,便足足关了两年。
  她狱前最后一次见傅添,是在法院门口。这个曾让她觉得未来无限美好的男人,衣冠楚楚地在门口负手相望,眼神像失了温度如冰柱一样。
  程天籁的心里塞满东西,挣脱着要出来,可混混沌沌的没有头绪。
  直到傅添对她笑,像以前一样温柔,他的眼角携带暖意,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箭,两个字,让程天籁瞬间生不如死。
  傅添用口型告诉她,“是,我。”
  她深知连眼泪都来不及掉,就被推搡着押去县城山沟里的看守所。这两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家庭会遭人报复,为什么暖如阳光的少年恋人,会如此狠心。程天籁有解不开的心结,她想知道原因,却怕再一次与傅添遇见。
  才两年时间,却恍若隔世。这真是一个冗长而残忍的梦。
  程天籁悠悠然,“故事讲完了。”她看着傻眼的陆唯,“牢狱生活很单调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活着出来了。”
  她低下头,眼睛干涩的厉害,“别问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原因。”
  陆唯摸摸头,尴尬地打破沉默,“那,那还真是莫名其妙吧……”
  程天籁笑出了声,自言自语般,“那代价也太大了吧。家破人亡也不过如此了。”
  “那你出来之后呢?天籁,你其它的亲人呢?”
  “我父母都是独生的,亲人本就不多。出事之后躲都来不及。”这么多年,她真的已经平静了,“我唯一难过的,是我的弟弟丢了。”
  陆唯问:“有没有报过案?”
  她摇头,“没用的,被人贩子拐走了,我弟弟才七岁。我坐牢之前他才这么高。”天籁的手比划在腰部,然后突然沉默了,陆唯看到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晕开成小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些情绪和程天籁比起来,是如此微不足道。
  “你,你别难过了,事情反正都这样了,以后就好好生活吧。”他安慰着,毫无犹豫地握住程天籁的手,“还有,对不起啊。”
  她点点头,“是的,以后生活会好的。”明明是个肯定句,却有散不开的哀伤。陆唯还想问那个叫傅添的男人现在在哪里,但看她的表情,实在是不忍再开口了。
  陆唯对她不再好奇,也许是怜惜,也许是可怜,总之他暗下了决心,既然认识一场,今后能帮忙的他一定要帮她。
  程天籁打算做完这一周便辞掉“尚林”的工作,就算有传说中的后台罩着,她也不想再做,一人兼两职本就是行业禁忌,万一“明月”知道了,她不想吕姨为难。
  领班说今晚有重要客人过来,嘱咐了一大堆,风月场所真正靠的还是这些上面人的照顾。程天籁去经理那结了薪水,出门时正好撞见客人下车。她瞥了一眼也没放心上。
  “程天籁!”
  这声音又大又急,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她像陷入梦魇,汗毛“嗖”的一下全部竖立。
  “你给我站住!”
  这一下她确定了,她死也会记得这个声音,灯红酒绿黯然失色,机械地回过头,那人的眼神像冰窖一样,又狠又粘,钉在她身上不放。
  是她的年少恋人,是笑容暖如初春阳光的男人,也是站在法院外对她冰冷微笑,说“是我”的仇人。
  负她一生的傅添。
  程天籁掉头就走,他的再一次出现是在提醒她过去的耻辱,他是手段高明的骗子,而自己就是那个挨揍的白痴傻子。
  程天籁开始小跑,他追了上来,脚步又沉又急,程天籁怕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你给我站住听见没!”他去抓她的手,程天籁像躲瘟疫一样,傅添进一步,她就退一丈,“我求求你。”她哽咽,“放过我。”
  傅添薄唇紧抿,他很不高兴。程天籁哆嗦着,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像被扒光衣服的丑角,所有人都瞧的出来,这个男人对她有多大影响力。
  傅添一步步走近,伸手碰向她的瞬间突然停住。车灯很刺眼,迎面开来几辆车,看实在了,傅添微微皱眉。程天籁也全身疲软,那是宋昂的车啊!
  他从车上下来,熟悉的身影一点点清晰,程天籁突然泪湿,仿佛什么困难他都能帮她挡,这种软弱时刻,宋昂的形象在她心里已被神化。
  可她安心。
  傅添皱眉,嘴角一动暗想真是扫兴。他不大情愿地迎向前,态度谦敬,“舅舅。”
  程天籁心脏骤停,不敢置信地望向宋昂。两人的眼神交汇只是匆匆一瞬,他很快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对一旁的傅添点了点头。
  “舅舅……”程天籁艰难地念出这两个字,仿佛嚼着这世上最苦的东西,“原来你是他的舅舅,你们是一家人……”
  宋昂无视周围人的存在,眼里只容得下程天籁这张苍白的脸,俯身想把她扶起,她手一躲,漠然开口:
  “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撒花的小孩会尿床的哟!尿床的小孩昂哥哥晚上会来找你哟,啊呜~
☆、第一眼
  第九章
  “你是个骗子。”她自己爬起来,毫无怯懦地和宋昂对视,眼里再无对他的好奇,那些神秘感所诱发的好感消失殆尽。
  这就是一个衣冠楚楚的骗子!
  在宋昂眼中难寻情绪,他愈平淡,心里越是装事。程天籁走的时候狠狠撞了他一下,手肘打中腰腹,尖锐的疼痛让宋昂皱眉。傅添还想去阻拦,他眼神一凛,只得停步作罢。
  她娇瘦的背影在车流里犹豫不定,喇叭声此起彼伏,宋昂丢了手里烟,快步跑了过去,傅添满脸凝重,他看不透这个舅舅。
  “你别动。”宋昂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容拒绝的,她抽也抽不出。
  车子飞身擦过,宋昂连忙退步,她的脸贴上他的背,程天籁闻见他衣服上的味道,木檀一般淡而独特的香。
  宋昂小心的牵着她过了马路,然后才把手松开,他松手的动作如此慢,一点一点,像有太多的不舍得。
  “好玩吗?”程天籁问:“耍我很好玩吗?”
  宋昂掏出烟,红圆的火柴头轻轻划着,这过分好看的十指格外刺眼,他不关己事的模样让程天籁再也忍不住,举手一挥,狠狠打掉他手中的火柴和烟。
  “欺人太甚。”她眼眶通红,手被燃着的火柴烧了一下,边说边摩挲着手指,“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你第一眼就认出了我,傅添玩过还不够,介绍给你这个舅舅继续玩,你们真是欺人太甚!”
  有些字眼太伤自尊,程天籁说着说着就哭了,一次次挡开宋昂伸过来的手,一下比一下用力,最后宋昂耐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再关我一次吗?”程天籁不解恨,抬起脚要去踢他。宋昂说话了,声音沉而小,“疼么?”
  她楞然,脑子没有转过弯,宋昂又问了遍,“疼不疼?”他摩挲着她的手腕,手背,最后包住手指,手心的热度渐渐温暖了她冰凉的指头。
  她哑声,所有愤恨咒骂的话呜咽在喉咙再也讲不出口。宋昂永远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又会出其不意地给你温柔一击。
  程天籁哭了,蹲在地上咬着自己的手指。宋昂也蹲了下来,他想去摸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最后只在她耳边说:“我第一眼是认出了你,但不会再伤害你。”
  宋昂拦了出租车,把她送进车里说了地址便离开。从车窗看去,他走到原地正弯腰去捡地上的火柴和烟盒。
  程天籁别过头,她心里乱遭的厉害,如果傅添的再次出现对她是一种伤害,是提醒着过去的耻辱,那么宋昂呢?像是一种信任被辜负了,他的每次出现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意,男女之间有很多发展的可能,世间千万种理由,程天籁从没想过会是欺骗和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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