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演女侦探

婚礼结束了，浩奇和启臻登上了去大溪地度蜜月的航班。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即使是刚刚举行过婚礼，换完衣服之后照样精力充沛，即使姚梅玲和林巧贞一众人已经觉得疲累，启臻依然决定按原定计划出去人生的第一次旅行。
    沅芷一直送他们去机场，直到飞机消失在视线里。
    浩奇选择了他的人生，启臻也懵懵懂懂地迈出人生最重要的一步，而她谢沅芷，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前行。
    她的白色小车平稳飞驰在石澳的宽敞大道上，白色纱裙被风吹得鼓起来，黑发在风中飞扬，一闪而过的是她平静而舒展的脸庞。
    路是熟悉的回家的路。
    对了，回家。
    凤凰道五号才是她真正的家。她长舒一口气。
    她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虽然有时候情感偶尔会控制理智，但是她很快就会从偏离的轨道扳回来。
    这样的插曲，她没有准备告诉谢婉如。
    姐姐心太善良、又太温柔，如果知道她的亲生母亲就在香港，免不了会思前想后，到最后，定是会催她去来一场母女相认。
    可是只有沅芷心里最清楚，她和林巧贞，从二十多年前她把她扔在孤儿院门口开始，已成陌路。
    这么多年，她一路走过来，即使林巧贞想要补偿她，给予她温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了，反倒是徒增尴尬。
    她不愿意自己不那么痛快。
    再者，林巧贞一路艰辛，抛弃了许多，甚至是身为人母的责任才获得今天的生活，且不说她幸福与否，但是她至少终于过得安稳。
    如果这时候凭空冒出一个女儿来，她的生活势必被打搅，沅芷也不想这样。
    只是这个秘密，她成了唯一知道的人。
    这种感觉，有些酸涩，有些压抑，有些难受。
    但是，如今她已经知道该如何排解。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石澳海边，沙滩上，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这个人等她的时间已经很长，长到她感到一种涨然的甜蜜满溢出来，是幸福的感觉。
    秋天已经过半，天黑得早，从机场回来，已经是夕阳西下。
    那人看向她的目光永远那么令人心悸。
    “早知道我就该陪你去参加婚礼的，你这么漂亮，我却到现在才能看到。”穆川语气嫉妒。
    “陪我等星星吧。”沅芷不掩饰脸上的疲惫，握住他的手。
    夕阳一点一点退下去，染红海面，天色一点点变暗，海面微微起伏着，两人静默着，偶尔说几句话，然后星星终于出现了。
    沅芷的头靠在穆川胸前，穆川坐在她身后，双手环住她，他侧着头，下巴刚刚好抵在她的头顶。
    他的胸膛很暖，很宽阔，有一种让人想要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的安心感。
    事实上沅芷也这么做了。
    “我今天见到一个人，”沅芷的声音低低传来，却很清晰，“我的亲生母亲，我终于见到她。”
    穆川终于知道她那一脸的疲累从何而来。
    “有生之年，好不容易。”穆川紧紧搂住她，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心情，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故事以及那些丑陋的疤痕。
    “真高兴你这样说。”沅芷往他怀中窝了窝。
    满天繁星下，他侧过头去在她的鬓发上印上深深一吻。
    两人彼此静默，但却又那般心有灵犀。
    热闹闹的街市中，有摩托车在狭窄的路面上宛若游龙般灵活地穿梭而过，引来不少街头摊贩的叫骂。
    骑摩托车的是一个青年，身穿黑色皮夹克和破洞的牛仔裤，年轻的脸上是满是桀骜不驯的表情，样貌却是出奇地俊逸。
    摩托车后座上带着一个和他一样装扮，头发挑染成紫色的瘦削女子，那女孩子表情兴奋中带着羞涩，一双眼睛带着异样的神采。
    身后是将要追上他们的警察，他们的车速越来越快，把一切人物、风景都远远丢在后面，只有那断断续续的灯火颜色飞快从他们眼前略过，还有迎面而来潮湿的风，怕是要下雨了吧。
    她坐在他身后，紧紧搂着他的腰，整个上半身都与他的后背紧紧相贴，他身上的温暖让她忘记了害怕，忘记了后悔，忘记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发丝在风中翻飞，拍打着她的脸，她也丝毫不在意。她在享受这一刻，即使穷途末路，她也不在乎。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真正活着。
    时间回到那个大雨将至的傍晚，她从舞团回家，天气突然变冷了，她带的衣服不够，只好穿着芭蕾舞裙外罩一件薄外套，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雨伞都没带，没有哥哥的她，简直是寸步难行。
    刚刚走了几步，雨已经毫不留情地下下来，她连走带跑着，才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那应该是她最倒霉的一天，公车半路抛锚了，那个地儿不好打车，天上下着雨，已经有几个不怀好意地阿飞上来和她搭讪，她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暗自加快脚步，却是怎么也甩不开那几个阿飞。
    这个时候，他出现了，一道锐利的车灯准确地打过来，然后是机车加速的轰隆声。
    阿飞被吓走了，她也被吓坏了。 突然有一个东西戴在她头上，帮她挡住了一些风雨。
    是一顶棒球帽。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跟我走吧。”有人和她说话。
    她在丝丝雨幕中抬起头，迎着车灯的光，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光在他周围晕成光圈，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知道为什么，她鬼使神差般地轻轻说了一句“好”。大概她从心底觉得，他和别的阿飞是不一样的。
    她踮起脚尖轻巧地上了车子，他不发一言就发动，车像离了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她猝不及防一头栽在他背上，回过神来后她紧紧抓住他腰两侧的衣服，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她摔出去跌个头破血流。
    他却侧过头去，声音中浅浅带着笑意：“不想摔下去的话就搂住我。”
    他没看到身后的她脸红了，在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
    这就是他们的相遇，她每一次回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当初她没有上他的车，那么一切又会怎样？ 可是她从不后悔，如果没有迈出那一步，那么她走的会是一成不变的由哥哥决定好的道路。
    后面还有人在追，但是她已经不害怕了。 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正做了一次飞女。
    机车灵活地再次拐进夜市，在一个隐蔽的拐角，高澈突然间甩开车子，拉着她下了车在小道上狂奔起来。
    周围的景物变得跳跃而虚无，顾蕾知道她的手正被他紧紧拉着，可是那力道，她却是突然感觉不到了。
    她身体一滞，速度慢了下来。
    高澈停下了脚步，回转过身子，目光灼灼看向她：“跟我在一起，你怕吗？”
    顾蕾仰起头看他，发丝黏在额角，小脸上漾出了亮晶晶的汗。
    她露出一丝微笑：“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高澈笑了，浓眉化不开似的，一双深黑的眼眸里只有那一张表情坚定的精致面庞。
    他低下头去，双手捧起她的脸，印下深深一吻，随即又立刻拉着拉住她的手狂奔起来。
    两边的景物快速地一路往后退，往事一幕幕浮现，顾蕾觉得自己如同走马灯跑马一般。
    她这一生，已经没有遗憾，唯独有两个人，她无法放下。
    她对不起哥哥，却更加舍不得高澈。
    她与哥哥从小相依为命，哥哥宠她，把她看做是最重要的人，寄予了她厚望。哥哥给了她很多，给得太多，给得太沉重，她无力招架，渐渐觉得窒息。
    可是哥哥却给不了她很多东西，比如说，自由，比如说，一生只有一次的奋不顾身飞蛾扑火般的轰轰烈烈的爱。
    她知道她是注定要让哥哥失望了。
    可是，即使要让哥哥失望，她也不能放弃的，就是高澈。
    高澈像夏天的炙热的风，她会身不由己地被他席卷，被带走。
    然而她喜欢那种炙热的感觉，春风十里柔情不抵那滚烫炙热的烈风。
    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有着这个世界上她最喜欢的一张脸，这个人让她在有生之年得到了她原本以为不会再有机会经历的东西。
    那个东西，或许叫做爱情。
    一切都在最好的时候了，舞团老师说，她的奥杰塔终于焕发出该有的感情，熟练的技巧、充沛的感情、喷薄而出的表现力，该有的，她都有了。
    现在的她，可以回应哥哥的期待了。
    可是，她开始不懂了，哥哥要的到底是什么。
    夜市中的羊肠小道终于穿梭到尽头，前面是斑马线，穿过斑马线，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我们快到了。”高澈兴奋地捏了捏她的手。
    红灯刚好变绿灯，他们不用等待，眼看着就要到了。
    可是一切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她敏捷地回转身，只来得及感觉到有什么狠狠戳进了她的身体，很奇怪的，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只是天旋地转，然后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她倒地不起。
    她看到大量的殷红的血从她的身体中流出，再来，就是高澈痛心的疾呼。
    她躺在高澈怀中，只是觉得冷，大约是血流得太多了，眼睛也看不清了。
    她伸出双手去摸他的脸，想要在最后看清楚他，感受他的温度。
    “抱•••歉•••”她颤抖着嘴唇，已经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抱着她，她的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只能•••陪你到这里。”
    高澈深邃的眼睛里流出泪来，他紧紧地抱着她。
    顾蕾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扬起头去够他的唇。
    冰冷的颤抖的唇瓣接触到那温暖的唇，她满足地在血泊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