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夜啼

天已近傍晚，时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岷江沿岸的岷山，古时蜀民称之为蜀山。蜀山的山顶上，有一座杜宇王族子弟修习巫术之道的四合院，庭院虽以泥土打夯而成，然却因时常修葺，笼罩在茂密森林中的院子看上去也充满了生机和活力。这里，是蜀国当时的最高学府。蜀人，尚巫。
    此刻，四合院中央宽阔的院坝里早已燃起几处篝火，那熊熊篝火燃烧的上方，支起一根根铜架，铜架上，窜起一只只王族子弟们今日下午猎获的动物。野味在院子里飘散，混着泥土四周的桂香，和他们的欢声笑语一起，在空中载歌载舞，气氛好不热闹。
    那杜宇夜郎和诸王子们围在一只偌大的野味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他正向他的王弟们讲起他周游列国时的所见所闻，神情十分豪爽，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雄韬伟略，博学多才，他日必将成就一番大业。
    “夜郎王兄，照你说来，中原诸国都如此富庶，又如此强大，那我们是否该居安思危，劝父王兴兵练甲，早日作好防御准备？”杜宇夜郎对面的王子甲盯着他王兄，关切地问道。
    “兴兵练甲？我看倒没此必要，自武王分封蜀国，我们这里便有长江天堑作为天然屏障，一路上雄关当道，险隘叠起，云栈连绵，恶水滔滔，那中原诸国要想入侵，得不怕葬身于险崖恶途，失命于狼虫虎豹者才行！”杜宇夜郎滔滔不绝，向他的王弟们胸有成竹地分析道，关于这蜀地，自古便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更何况有他亲自翻越秦岭涉险考察后，他对自己判断相当自信，中原诸国要想入侵蜀地，那是在与天公作对。
    “可是巴子国呢？那巴国一直都在我们旁边虎视眈眈，令人毛骨悚然，哼，迟早得叫父王灭了他们，好叫他们变成我蜀国的下等贱民，为我们耕田种地的奴隶！”杜宇夜郎旁边的王子乙拍地而起，一副愤愤然的样子。
    于是，那几处篝火四周的王子们都争相附和着王子乙，跟着起哄道。巴子国，在所有杜宇王族子弟的眼里，那是他们永远的宿敌，似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想当年他们的祖辈们也是与巴子国浴血奋战，才好不容易将这蜀地的大片山河从巴子国手里夺回来，这几百年来，虽然蜀国和巴子国之间也偶尔通商易货，但敌对和战争，却永远是他们之间主要的通话手段。
    “王弟们，你们听我讲，虽然我们和巴子国结下了似乎永远也解不开的仇恨，可是，战争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吗？我们两国势均力敌，相互仇杀，除了两败俱伤，还有何好处？更何况涂炭生灵，耗费国力，终将被我们的臣民抛弃！我们和巴子国应该想方设法化解仇恨，互通友好才是关键！”杜宇夜郎趁着酒兴，站起来，一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可是，我们要如何化解仇恨？”杜宇夜郎对面的王子甲又问道。
    “通婚，效仿中原那秦晋之好，由通婚以此缔结巴蜀联盟！”杜宇夜郎又说。
    “通婚，由谁去通婚？”王子乙笑道。
    “当然是莹妹了，我们族中公主除了莹妹，再没有合适人选了，哈哈！”王子丙跟着王子乙慨然笑道，说罢众王子也跟着笑起来。
    “你们通婚干嘛扯上我？凭什么我是合适人选！”杜宇莹忽然跳到她的王兄王弟们中间，一边吃肉一边指着他们的鼻子，神情也相当“豪爽”。
    “因为只有你是姐姐，巫术道行又这么高，此次出嫁的最佳人选，真的非你莫属了！”王子甲看着他面前的王姐杜宇莹的吃相和表情，越发笑了起来。
    “王妹，这也是我此次上山的主要原因，父王让我…其实巴子国也没有什么不好，为了蜀地百姓，你…”篝火旁，杜宇夜郎看着他的王妹杜宇莹，神情认真了起来。
    “就是，我就说杜宇莹你迟早要嫁到巴子国去，谁让你老是扯我小辫子！”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过来。众王子一看，原来是他们最小的弟弟杜宇晓在那大声喊道，都不由得又是哄然大笑。
    “哼，要嫁你们去嫁，我才不要嫁呢！”说完杜宇莹便嘟着嘴，穿过篝火，生气地朝后院她的寝卧跑了去。
    “子伶，我还要食那牺牲的肉，你帮我好不好？”杜宇晓在子伶身旁又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求着子伶，他仍然着一身红色绸衣，扎着两只朝天小辫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却望着架子上那烤得正香的野猪，口水直垂。
    “牺牲？你是说那野猪？”子伶俯下身子，望着杜宇晓那可爱的眼睛，笑着问道。
    “嗯。”杜宇晓撇着小嘴点了点头。
    “那好。”于是子伶便朝那烤猪走去，又用她手里的石刀往那猪腿上一割，顿时，一块又瘦又香的猪肉便落在子伶左手的石盘里，她端着它，递给她身边的杜宇晓。杜宇晓一把抓过子伶盘中的猪肉，便大口大口吃起来，还边吃边问，“子伶，为什么我们用手抓来吃，而你偏要用刀和盘子？”
    “因为卫生呀！”子伶笑道。
    “何为‘卫生’？”杜宇晓望着子伶，不解地问。
    “卫生就是不容易得病的意思，呐，就是说杜宇晓以后，凡吃东西都用干净的刀和盘子，以后身体便会壮壮的！”子伶盯着可爱的杜宇晓，笑着解释道，“杜宇晓，你真的愿意看见你姐姐嫁到巴子国去吗？你看她可生气了噢！”子伶又说。
    “谁叫她平时欺负杜宇晓？”杜宇晓反驳道。
    “可是如果没有她，以后不是少了个姐姐陪杜宇晓玩了？”子伶笑着逗道。
    “有子伶陪杜宇晓呀！”杜宇晓睁着大眼睛，道，“难道子伶不愿意陪杜宇晓玩？”
    “杜宇晓这么可爱，姐姐当然愿意陪杜宇晓了！”子伶摸了摸杜宇晓那萝卜一样可爱的头，笑着回道。“对了杜宇晓，姐姐现在要去房里取蜜糖，待会儿给你烤蜜汁鸡翅！”子伶忽然来了兴致，对杜宇晓说。
    “何为蜜糖？何为蜜汁鸡翅？”杜宇晓偏着头，又问。
    “蜜糖就是你今天下午去捣的蜜蜂窝的汁，蜜汁鸡翅，待会儿你不就晓得了？”子伶笑着神秘地说道。说罢她便暂别杜宇晓，一个人径直朝后院走去。
    日落乌啼，深秋时节的蜀山傍晚，猿鸣并乌啼，落红对霜天。子伶沿着庭院那长长的回廊，去自己屋内取了那乘着蜜糖的石碗，正准备反身回到院坝时，却看见杜宇夜郎一人静静地立在他王妹杜宇莹的房门前，看样子他是想敲门进去，可是他正想敲门时，子伶看见，他那手却又久久停在空中，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正准备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