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夜啼

(71)爱恨难泯


秋风,晨雾。
    青山滴翠,红叶迷离,山路逶迤,马车缓行。蔡显和杜宇夜郎骑在各自的马上,缓缓向前驶去,他们的马车里分别坐着子伶和蔡显的两位青衣女婢。
    不同于杜宇夜郎的是,蔡显的马车后还跟着三辆马车,马车里装得都是些玉器珍玩,冰纨绮绣,以及名贵药材,用以卖与蜀国贵族将相,或以打点王侯,疏通关系,赶车的是在蔡国时便一直跟着他游走四方的三位年轻马夫。
    车辘滚滚向前,扎扎作响,时而惊起藏于前方草丛间的一只只画眉鸟。在下一个分岔口,他们即将分道而去。杜宇夜郎要前往西边的白石镇,蔡显则要向东走,直接去往蜀国的王城郫邑,他们相约在一家名字叫做“雒”的客栈见面。
    雒,是郫邑占地最大生意最兴隆的客栈,像云水客栈之于云水寨,雒,是蜀国名门士子或巨商富贾出入之地,门外常年车水马龙,商人络绎不绝,它,也是郫邑的标志性建筑。
    子伶轻轻撩起窗帘,那崇山峻岭下,一路秋雾迤逦,红叶斑驳,彩林倒映,湖光流韵,树在水边种,水在树间流。
    她和杜宇夜郎此行的目的地是于前方不远处的白石镇,寻访居住在白石镇上的石婆婆,杜宇夜郎告诉她,他们虽找不着他的王妹杜宇莹,但依他推测,杜宇莹一定会去白石镇找石婆婆,所以他们要赶在她前面,抵达白石镇,去那里等她,等一切事情办妥后,便带着子伶赶往郫邑,求问于蜀翁。
    白石镇是一方集镇,位于云水寨南端,蜀山山脚西面那一望无垠的平川上,深秋时节,去往白石镇的路上,有金黄的玉米,熟透的麦香,黄澄澄的果实,一路秋意绵延,满是丰收的喜悦。子伶在马车上看着这秋日的平原风光,不禁感慨,原来在二千多年前的四川,已然可称天府之国。
    白石镇上也是些石砌的碉楼,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地拼合在一起,井然有序,不过,白石镇不同于水云寨的是,它比水云寨大了好几倍,镇子也呈东西走向,开放型。
    白石镇的西边是一座祭塔,祭塔高耸云霄,庄严而阴沉,令人畏惧。沿着白石镇,杜宇夜郎骑着马车,路过祭塔和沿途的碉楼,一路快马疾驰,穿过镇子郊外几条杂草荒道,没多久,便到了山坳间一座碧水环绕的竹林前。
    竹林摇曳,小楼半隐。一位老妇人正在竹林下的小溪边,浣洗衣服。
    “石婆婆!”杜宇夜郎在小溪对岸停下马车,举起马鞭,朝对岸浣洗衣服的老妇人热情喊道。说着便叫下子伶,和她一起,徒步跨过旁边的索桥,朝那对岸的老妇人走去。
    老妇人包着黑帕,穿着黑衣,背形微弓。她看着对面朝自己走来的杜宇夜郎,和他身后的绿袍女子,面无表情,虽然知道来人是蜀国的王子,然她嘴里还是“哼”了一声,便背起竹篓,铁青着脸,理都不理,朝自己的小石楼里走去!
    “石婆婆!”杜宇夜郎还是紧跟上去,在后面大声喊道。
    然而石婆婆还是头也不回,全然不理杜宇夜郎那蜀国王子的尊贵身份,最终“嘭”得一声关上石门,只在里面隔门传音,扔下一句冷冷的话语,“蜀国显贵,老生素不接待,莹儿除外!”
    “石婆婆!夜郎有事相求!王妹她失踪了!”杜宇夜郎在石门外大声喊道,期望石婆婆能开门相见!
    然而,秋风拂过,竹影婆娑,偌大的石门仍然立在那儿,静悄悄的,不见任何声响。
    “王子,算了吧,看来石婆婆是铁了心的!”子伶站在杜宇夜郎身后,说道。
    “不行子伶,我们一定要见着石婆婆,告诉她王妹的现下状况!这样,也可早日阻止王妹走上邪魔歪道!”杜宇夜郎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告诉子伶道,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似乎在宣告子伶他此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杜宇夜郎此行来白石镇寻访石婆婆的目的,正是为了他的王妹杜宇莹。昨晚她的身影出现在水云寨的坟场那不洁之地,杜宇夜郎回客栈后便冥思苦想,十分担心他的王妹现下在偷练那被禁的黑色巫术,那种巫术,会令人走火入魔,最后陷入万劫不复。
    当下,也只有石婆婆有这份能耐,劝阻杜宇莹,停止修炼。
    你道石婆婆是谁?她一老人家,为何有这份本事?杜宇夜郎走到红石见底的泉水边,舀了一壶水,递给子伶,然后给她讲起了这个悲怆而遥远的故事。
    原来石婆婆是蜀山氏族长清空道人的红尘伴侣,年轻时清空道人为爱入魔,疯狂爱上了那时年轻貌美的石婆婆,奈何肩上担有沉重的氏族责任,为了整个蜀山氏族,最终他选择了忍痛割爱,不辞而别。
    奈何石婆婆知道了那清空道人对她隐瞒的真相,又因情郎不辞而别,于是便由爱生恨,怒火中烧,发誓一定要报仇,于是便隐居于蜀山脚下的白石镇,在青山竹林间自建了一座小楼,从此隐姓埋名,苦修巫术,那是一种与清空道人所修之道完全不同的巫术,令同行们闻风丧胆,因为它是黑色巫术,这种巫术不仅能慑人魂魄,令死人复生,更能唤醒大地的沉冤厉鬼,为她所用。但稍不留神,也将毁人毁己!
    由此,石婆婆亦遭到了以清空道人为首的蜀山正道中人的极力反对,她在蜀国,被人视为异类,然而,偷偷接触过石婆婆的人都知道,其实石婆婆一生孤苦伶仃,悲惨不已,亦是善良之辈。
    子伶坐在马车前,望着这秋天薄雾,绮丽山水,衬着下颔,一阵遥思遐想。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相爱,一定相恨?石婆婆这样恨蜀翁,到头来也落得个被爱人憎恶,被蜀人孤立的下场,究竟不值。”子伶听完石婆婆的故事后,一阵叹息,依她的理解,爱一个人,便要给予对方无私的付出,充分的理解,纵然最后没走在一起,那也是一份藏于心间的珍贵回忆。
    “因为石婆婆太爱师父了吧,石婆婆把自己最珍贵的青春都给了师傅,却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珍贵的付出没有换来相等的回报,由是因爱生恨,也很正常。”杜宇夜郎坐在湖边的一处卵石上,以水拂面,洗了个脸。
    “可蜀翁也是为了整个蜀山氏族才逼不得已的呀,如果是我,我会为之骄傲,并且,去理解和成就他的选择。”子伶还是坚持己见,她总觉得石婆婆的爱太自私,苦苦等待回报,最终还不是悲苦了自己。
    “是吗子伶?”杜宇夜郎转过头来,看着子伶,面带欣赏,赞叹有加,“可子伶毕竟不是石婆婆呀,石婆婆若能早日想通这个道理,也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孤苦伶仃!”
    子伶坐在车上,望着远处青山滴翠,红装素裹,仿佛石婆婆的面容都在迤逦青山间浮现了出来,其实子伶是同情石婆婆的,那孤苦伶仃,为爱而苦的老人,任谁,都会情不自禁去怜悯的,更别她子伶了!
    只是,这种自私的爱,对于女人,对于石婆婆,究竟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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