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

    看着眼前的这个隆重的场景，破晓心中还是十分后悔的，因为这些要求当真不是世俗女子所希望的，破晓直愣愣地或者听说是要能够代为生孩子的，或者听说想要每天能够画眉的，但也有惊世骇俗例如想要东海的万年珊瑚石的，有希望拿到皇宫中皇后娘娘的紫金璎珞玉凤钗的，看来要娶到这些姑娘，当真是比登天还难，而现在云灵的眼光里，满是艳羡，轻声叹了口气：“我忽然也想加入她们了。”
    破晓急忙拦住：“不论你要什么，我也一定能给你找到，咱们别去添乱了……”看着破晓慌张的模样，云灵笑道：“我在寻开心呢，怎么会要求这么多，我只求和你，一世长安。”
    花容朝他们笑道：“这世上，最难求的，就是一世长安，你们的要求，实在比他们的，还要难上百倍。”破晓摇了摇头：“就算求不得一世长安，我们也要坚守住这莫失莫忘，不离不弃的誓约。”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花容疑惑地看向他们，“这两句话，你们是如何听说的？”
    这一次换做破晓和云灵疑惑了，破晓说道：“以前看过一本书，似乎有过这前半句话，后半句，则是我们心照不宣地说了出来，说这句话，也会触犯这里的忌讳？”
    花容摇了摇头，对他们告辞道：“两位先慢慢观看，我去去便回。”说罢便请身离开，在孟姐的耳朵旁言语了一番，孟姐皱着眉头，也是紧蹙，时而看向他们一眼，随后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好好招待他们。”
    虽然满怀不解，但他们的眼睛又转向了台上的喝彩之声，珞珈真人率先从怀里掏出一颗乾元玉佛珠，交给了自己的徒弟何玉衡，将徒儿看中的一位姑娘给迎了下来，博得个满堂彩，这姑娘也是好佛之人，颇得珞珈真人的喜爱，那颗乾元玉佛珠，本就是世上难得的珍品，恐怕连玉书山庄都未必拥有这样一颗，是佛祖菩提树下坐化之时的遗物。世人都说这珞珈真人对这位弟子喜爱得不行，没想到此刻真是乾坤一掷，毫不怜惜地就拿出镇派之宝，把那位姑娘给娶了回来。
    而那“破晓”和“楚煜”此刻似乎也有些沉不住气，听闻其中一位姑娘说想要沧浪派的断空剑作为聘礼时，真是恨不得自己真的手中就有，恨声连连，就连底下的三位假冒的同门也为他们捏了一把汗，但看她们的表情，似乎对这两位当真有些意思，恐怕也是心中有爱无处诉说。
    看到此刻想必他们心中也已经清楚，这司情殿，恐怕真是处神仙之所，那些去而不返的人，或是流连于此，不听那孟姐的劝告，遭到了劫难，或者此刻赢回了姑娘，正在轮回之境承受着考验，司情殿在此处的时间不会长久，若是知道的人多了，那些寻常不过的人纷至沓来，这里顷刻间就会被踩成平地。
    破晓看了看时辰，心想也是该告辞的时候了，这些武林中人来到这里，第一次是为了看看市面，顺便应了姑娘的约，第二次便把这东西给带回来，俗话也说好事多磨，不急着一时片刻。谁料此时那“破晓”忽然喊道：“这东西我有！”说罢便将一个铜镜给高高举起，台下之人一片惊呼，破晓傻眼看着，那人手中拿着的铜镜，正是昔日杨贵妃所用最后下落不明的贵妃镜。
    云灵问道：“这镜子也只是普通的铜镜一枚，如何珍贵了？”
    破晓说道：“世人认为这杨贵妃美貌非常，她手中的镜子自然更是难得的珍宝，据说这是九天之上嫦娥不小心遗落到凡间的东西，更具有辟邪的妙用，三十六重天对这个也有记载，好像曾经遗落在九天十地轩辕岛一带，后终不知所踪。”
    “楚煜”急忙拦住“破晓”：“你疯了么，竟然拿……拿这东西换那位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况且师妹她……”破晓看见“云灵”一脸悲怆，转身竟跑了出去，“秋雪”瞪了“破晓”一眼，便跟着赶了出去，让“鸣鸾”留下来看着他们，并向破晓示意。破晓无奈地点了点头，虽然早就看出这五个人中这个假冒自己的人定力最是不足，但也没想到不会不济到这种境地，一下子就入了戏。
    “这位公子竟然身上带有这种神物，妾身自然愿意委身下嫁与你，还望公子不要负了妾身的这片心意。”那位姑娘款款向“破晓”走来，确实貌如天仙，难怪这么快就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妾身唤作清婵，不知公子……不，是夫君的姓名。”
    “我叫林破尧。”“破晓”垂首，做了个揖，匆忙间恢复镇定。
    “破尧？是叫破晓吗？”清婵不知自己有没有认错人，确认了一次，“破晓”点头道：“在下确实是叫破尧，但也确实是江湖上的那个林破晓，只是在下行事过于低调，以至于世人都记错了名字。”
    “哦？原来是林破晓少侠，只是江湖上众人皆知，少侠林破晓身边，可都是跟随着一位王云灵的姑娘，如何不见她呢？”花容笑盈盈地走过来，眼角还朝破晓这边看去，破晓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揭穿，心想这家伙吹牛真是不打草稿，到了这里竟然还想装作个冒牌的人，他身上背着的那把剑，光彩非常，也定是把名剑，只是真正的傲雪剑……
    现在破晓可只想装作个看热闹的人，想看看他如何收场，“云灵”也已经被气跑了，“楚煜”在一边也不知如何是好，这对神秘的江湖侠侣，如今竟然各奔东西，甚至来到了这里换得了一番情缘，倒也是让人唏嘘。
    “你要是再不阻止，只怕我们就真的要被分开了呢。”云灵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又想到自己的名声很可能已经被他们败得不成样子，倒也已经镇定下来，真惹自己生气了，好好修理他们一顿让他们磕头认错也就差不多了。
    花容说道：“林破晓少侠自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颇有几分气度，都说他能为红颜知己死生置之度外，却不知为何抛下了云灵姑娘，在这里娶妻，难不成江湖上那些都是假的，恐怕就连林破晓少侠，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吧。”说罢将他身后的剑抽了出来，寒光阵阵，“倒也是把好剑，可惜了……”说罢便手指一弹，那把剑就被顷刻断成了三段，“林破晓”的眼睛充血，满脸通红，“楚煜”在一旁见形式不妙，正想拉着他逃开。
    破晓正想阻止，忽然坐了下来，扶住额头：“真是冤家路窄！”云灵疑惑地向那边看去，也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来了？”
    轩辕风在一边喝着酒，对女色丝毫不近，但对这真假林破晓的事情很感兴趣，花容说道：“这位林破晓少侠，是真是假，只要请他出来一试，便可知晓。”说罢便向轩辕风点了点头，“轩辕先生虽说避开尘世多年，但在现今江湖也是难逢敌手，当年就连四绝人都颇为敬畏，林破晓少侠不知可曾和轩辕先生交过手？”
    “林破晓”拍案而起：“好啊，勾结邪魔，你们对这个轩辕风一口一个先生，当真是蛇鼠一窝，看来失踪的那些人，果然是你们动的手，今天我们前来，就是要将这里夷为平地，沧浪派绝不会对此不管不问。”
    “竟然还在此冒充沧浪派。”花容一笑，一掌就向“林破晓”扑来，“林破晓”翻身跃起，“楚煜”长剑递给他，一招“嫦娥折桂”，随后又是一招“风回雪舞”，幽幽寒气，直向花容袭来，花容长裙一摆，双指一夹，长剑再次折断，“哼，还当真是沧浪剑法，这不会就是断空剑吧？当真是断了呢。”
    说罢引来场下一阵哄笑，既然是冒名顶替，这场下围观的众人也是隔岸观火，何况来到此处的这些人，都是些孤傲不绝之人，如今也是这些年轻人理亏，如何能够帮得？
    整间屋子仿佛黑云袭来，轩辕风的黑色衣袍压得众人喘不过气，和“林破晓”交手一阵，便将他的脖子掐住，嘴角一弯：“容貌倒是有些相像，只可惜有形无神，废物。”说罢就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抬起。
    “姐姐！”清婵上前正欲向花容求情，花容从她手里拿过贵妃镜，“这镜子确实值钱，你若是当真喜欢他，那就随他去，若是只是为了这个镜子，他给了你，就是你的了。”
    清婵道：“我们司情殿的规矩，就是满足了谁的心愿，就能和他渡劫，看是否能厮守一生，清婵……愿意一搏，就算他是个骗子，但这规矩，咱们还是要守的，就让我和他入那轮回镜，奈何桥边走一趟。”
    “也好。”花容点了点头，轩辕风嘴角依旧上扬：“想不到我轩辕风竟然被这厮传扬得如此不济，一路上都是沧浪五英大败轩辕风的事迹，你们司情殿的规矩，与我无关，谁想要人，从我手上抢过去。”
    “放了我师弟！”此刻“秋雪”和“云灵”已经闯了进来，双双朝着轩辕风拔剑刺来，轩辕风衣袍一震，真气将她们二人挡在外面，“师兄！”“云灵”落地后正欲扑上去，被“秋雪”拦住，“鸣鸾”此刻也上到前方。
    “师兄？这个称呼不太对吧，虽然我觉得有时他们的称呼很难听，但这个……更难听……”轩辕风一把将“林破晓”扔在了地上，擦了擦手，“杀你还真会脏了我的手。”
    “云紫衣，现在你还躲什么躲，还不出来！”“破晓”忽然喊道。
    “原来还有人。”轩辕风冷笑一声，却看见破晓和云灵笑盈盈地走过来。“哦？”轩辕风也是有些吃惊，破晓嘿嘿笑道：“轩辕先生，还请手下留情啊，破坏了这里的司情大会，孟姐的面子也挂不住，您若是寂寞了，在此也可以找一位，别发那么大的火。”
    “呸！孬种，竟然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林破晓”朝破晓啐了一口，破晓也不顾他乱嚷，对孟姐说道，“孟姐，轩辕先生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时间可不早了。”
    孟姐原来有些忌惮轩辕风之前的话，不想结仇，此刻见他神色缓和，便急忙出来打圆场：“好好好，几位都消消气，轩辕先生难得光临，姑娘们还不快好好招待他。”
    轩辕风冷声道：“不用了。”又转头对破晓说道，“你还是那么有精神，还有兴致和冒牌货一起胡闹。”
    破晓嘿嘿笑道：“还不是因为轩辕先生最近不做坏事，江湖太平，我也就闲着发慌了。”
    “看来沧浪派我没去，你是很高兴了？”
    破晓的心事一下子就被看穿，但也算是喜事：“轩辕先生肯定还有要事要做，才不会学那些金兵那样无聊，来来来，一起喝杯酒？”
    “我不去沧浪派，非我忌惮你，而是……”轩辕风不再做声，斜睨了他们一眼，“你们这样打扮还手拉手，真是……”说罢便坐回了位置，临走忽然对破晓说道，“若想去司命峰，那就别做梦了。”
    看到此景，“秋雪”当先回神：“你就是……”破晓冲他眨眨眼睛，“你们自己小心。”
    其他人也都恍然，唯独“破晓”依旧不饶人：“呸，想不到林破晓竟是这样的货色，真是瞎了我的眼睛！这沧浪五英，不装也罢，沧浪派出了你，当真是耻辱！”
    破晓充耳不闻，和云灵坐回了位置，顺便向花容眨了眨眼，花容抿嘴一笑，说道：“天色已经不早，若是想将我这几位妹妹带走，那就入那轮回之境一趟，兑现个白首偕老的承诺，若是不愿，我们也会恭送你。”
    来到此处的都是江湖有名的人物，又如何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丢了颜面，于是那何玉衡便当先跟着他看中的姑娘清尘一道，入了一处漩涡状的大门。
    “云灵”正欲叫“破晓”离开，却被他挥了手，说道：“我也要进去，还有，我叫道承。”说罢看向清婵，清婵笑着点了点头，扶起他，一起走了进去，只留下“云灵”黯然神伤。
    “秋雪”走过去，对破晓说道：“林少侠，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其实早就该想到……我们假冒你们，只是想借你们的名声，做些大事，日后才能让江湖中人记住我们，现在想来，实在可笑，我叫做映华，那位‘云灵’，是我的师妹，映蓉，剩下二位是我的师妹和师兄，映萱和道荼。”
    破晓点了点头：“我见你们并非奸恶之人，故欣然帮助你们，只是这能力和名望无关，我们虽非赫赫有名，但更喜欢做自己，何况……我这名声也未必是个好人，结的仇也确实多了点，我看你们的武学，分明就是沧浪派，这心法是假冒不了的，你们可是沧浪·天枢？”
    映华并不诧异，点了点头，“林少侠，我们还有一事相求……我这师弟道承，虽然假扮了你，但是他本心并不坏，而且身世凄凉，行事也颇为偏激，这次他进入那轮回境，也是在逞匹夫之勇，还请少侠求情，将他放出来。”
    说话间，孟姐便走了过来，对破晓说道：“稀客稀客啊，没想到我们这司情殿还能迎来林少侠，当真是折煞了我。”破晓喝了杯酒，笑道：“只怕这轩辕风先生比我更是难得，孟姐你也别欺负我了，方才花容在您耳边言语了一番，我猜不会有什么好事。”
    孟姐道：“真的是一切都瞒不过少侠的眼睛，这是妾身对这‘莫失莫忘，不离不弃’八个字颇为感慨，只因我们这司情殿的开殿祖师就留下这八字箴言，并开了这轮回境，我想两位若是有缘，或许能得这轮回境之真意，只是里面吉凶难料，祸福未知，不知两位是否愿意呢？”
    破晓看向云灵：“云儿你想不想去试一试？”
    云灵笑道：“若是这轮回境的考验我们通过不了，那么……”
    原来此刻两人也想试试这厮守一生的承诺，到底是否能够实现，只因期望越大，就越是想急于一见，他们或许能应付得了无数灾难，但是平安喜乐的日子中，能否甘愿平淡，他们真没试过。
    那就试一试吧，平淡也好，跌宕起伏也罢，都要在一起。
    时候已经不早，其余的人都纷纷离去，若是晚了，这洞口就要封闭，将永世困在这里，就连孟姐也救不了，而轮回境就将是唯一的出口。临走时珞珈真人特意朝破晓嘱咐道：“有此机缘得见少侠，是贫道的福气，这轮回境进入后，万要三思而行，轮回境的幻术厉害过人，而且擅于攻心，少侠只需记住最关爱的人就在身边，莫要背负承诺二字过甚，切记切记。”
    破晓答应着，便和云灵相视一笑，一起走了进去。而就在沧浪·天枢其余的弟子走出去的时候，映蓉忽然也跑了进去……
    一切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在进入轮回境的刹那，所有的记忆仿佛被清洗了一遍。
    清晨鸟语花香，破晓揉了揉眼睛，云灵已经醒来，正在洗着衣服，这是他们新婚后的第一天，看着云灵的身姿，破晓只想跑过去，抱住她和她缠绵在一起。云灵回头望向他，浅浅一笑：“早饭已经放在了桌上，快去吃吧。”
    破晓微笑着坐起来，摇了摇头：“我等你，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熬了一碗粥，真是最好吃的东西。”他环过云灵的腰，像新婚的小夫妻一样恩爱，云灵摇了摇：“都不能洗衣服了，快去吃饭。”两个人在云泪山上就这样闹腾了一会儿，便舒展了身子，静静地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
    日子过得很平淡，云灵在家打理家务，破晓闲来无事便去云泪山藏书的地方时而看看书，时而开辟几处菜园子，因为不舍得亲手杀那些小动物，那些肉食都是下山直接采购，破晓向天纵借了极北的寒冰，放在山洞中，把食物放在里面，保证易坏食物的新鲜。偶尔秋雪他们也会上山来溜达几圈，但毕竟太远，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山上总是两个人的日子最多，他们也设了阵法，这世上除了几个人以外，其他的人都找不到这里。
    久而久之，破晓忽然觉得有些无聊了，他心中竟然升腾起一种微微的厌恶感，他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虽然哪里不对，但不应该这样。两个人有时虽然小吵小闹，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破晓轻轻环住云灵的腰，一切就都风轻云淡了。
    只可惜……因为天劫的大战，云灵再也不能生孩子，破晓忘记那场大战到底是如何的情形，记忆像是被洗掉了一块，他笑着安慰云灵，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到最后只有他们安安静静地死去，孩子们也就不会有了累赘，云灵也只是微微叹息。除了云灵，破晓自己也受了内伤，身子也不是很好，那是一场如地狱般的场景，最后终于被他们瓦解，能够活下来，已经不易。
    时间总是在容颜上划下印记，云灵的脸上也多了些皱纹，白头发也有了几根，虽然总是让破晓帮她拔掉，但破晓认为白头发越拔越多，拔不得的，说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抛弃她。
    直到有一晚，破晓患了重病，外面风雪冰天，云灵急忙跑到山下去买药，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谁都不会想到破晓的这个病来得如此突然，云灵身上就披了件鹤氅，匆匆赶下山去，这几日她身体也是来了红，只是感觉天旋地转，风雪直刮向她的脸，脚下一滑，便失去了知觉。
    很久以后，破晓感觉有人在喂他喝粥，脑袋也清明了起来，他幽幽醒转，看见一张年轻如云灵的脸庞，在对他微笑，破晓轻轻唤了声云灵，那人只是微微一愣，没有说话，继续喂他。破晓只是感觉自己的眼睛看不清什么东西，难不成眼睛已经坏了不成？还有耳朵，他似乎听不见其他的东西，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不能被云灵听见。
    就这样，破晓一直错认为那个人影是云灵，而这个假云灵干脆也将错就错，她只是为了躲避风雪无意间的女子，风雪破了云泪山的阵法，所以他们的屋子也极易被发现，女子看见破晓睡在床上，兀自发热，便急忙将自己身上的草药拿出来，替他敷药。
    等破晓完全好转，已经是一个月了，他被人扶起来，每日都和他一起吃饭，他忽然感觉她的手变得更细嫩了，就连菜的味道都不一样了，要知道云灵做的菜有时候真的很难吃啊，但他每次都会吃完，而她的菜，无比美味，破晓忽然惊起，明白这个人不是云灵。
    而她，似乎爱上了他，而甘愿做云灵的替身。
    “你不是我的妻子！你到底是谁！”破晓不顾自己能不能听见声音，拍案叫起，她则是在一旁抱住破晓，破晓使不出力气，但还是想用力挣脱，凭借自己的记忆，跑下山去，一路奔跑，一路呼喊云灵的名字。
    她终于泪流满面：“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和你一起找你的妻子。”
    只可惜……在云灵摔下山崖后，被人救起，两条腿再也不能站起来，她刚醒来就不顾自己的伤势，硬要救她的人送她回去，而当她看见眼前那恩爱的一幕时，她终于倒了下去，一边调养身体，一边以泪洗面。
    原来这个世界谁都可能救他，自己终究是因为先救了他，所以才和他在一起，如今换了一个人，他们的故事像当年一样发展，原来自己终究是可以被替代的……
    于是一个踏遍千山万水寻找，于是一个心灰意冷，躲在破落的民居里虚度华年。
    当破晓最终找到云灵的时候，云灵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破晓抱住她，只说着：“这一世我只爱你，这一世永不分离，就算是死我也要抱紧你。”
    云灵看着破晓，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比任何时候都要多得多，而在破晓身边的另一位女子，把一切告诉了云灵，但云灵只能从口型看出大概，云灵笑着摇了摇头：“无所谓了，有他这句话，比什么都重要。”她看着天上云彩翻涌，云灵，云灵……最后一眼，我还是要看向他……云灵紧紧握住破晓的手，头缓缓垂了下去。
    声嘶力竭的呼喊，他用尽全身的内力，咆哮出最后的瞬间，整个世界都为之颤动，可偏偏只有他听不到。
    多年后，他依旧守在云泪山，抱着那块墓碑，寸步不离，墓碑上印出了他额头的印记，就连秋雪他们也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再也进不去这里，那个女子守着破晓，也被破晓赶下山去，他不愿意再耽误另一个人。他眼前一片漆黑，也固定住了云灵最美的容颜，云灵笑着说真好，他幸好没有看见她最丑的样子。
    破晓最后自己爬进坟冢，合上棺木，身边睡着的，就是云灵，他安安静静地躺着，终于一切都到了尽头……
    你若不能再度苏醒，我愿就此闭上双眼，和你共同沉睡到永无遗忘的天明。
    长亭霜冷，折柳寄相思，暂别佳人。飘渺雪断肠，寥落星坠痕，十指扣分连心疼。流落烟花，潦倒古城，君一诺，白尽青丝有人等。
    春近，雨纷纷，心湖遥对，浅吻点绛唇。月影万变，一夕如环，夕夕成玦成恨。纵使青鸟难负命，连理情深同根生。千年后，留得后人听情声。
    破晓缓缓睁开眼睛，云灵在一旁已经等了他好久好久，容颜再度变得如此美丽，自己竟然也能再度看得见，他看见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一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
    “这里是阴曹地府吗？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破晓一把抱住云灵。云灵任由他抱着，双手环住他的身体，贴着他的脸：“幸好这是梦，幸好这是梦……破儿……我死都不想再离开你，也不会再误会你，你将来若是红杏出墙，我打断你的腿也不要离开你，破儿……”云灵将梦境中所有悲伤都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将破晓抱得硬是让他闷哼几声，他这才清醒，原来这里还是轮回境，这里还是他活生生的世界，四周虽然一片漆黑，但床还是软绵绵的，红色的帷幔挂着，不知何时到了这里。
    “云儿……我……”破晓心中无尽的欣喜，只知道牢牢抓住她的手，两个人就这样并肩睡在一起。
    “云儿，不管云泪山的日子有多么平淡，没有你，再热闹我都过不下去。”
    “恩，傻瓜，若是无聊了，我们就隐姓埋名再去四周游历一番，这又不是不可以。”
    “云儿，不论你多老多丑，我只要你在身边，哪怕你发再大的脾气，我都吃得消。”
    “那你可就完啦。”
    “云儿，我要和你生一大堆宝宝。”
    “恩……万一生不了呢？”
    “那就现在！”
    破晓说完合上被子，将云灵的衣服一层层揭起，云灵红着脸，任由破晓动手动脚，最后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天翻地覆，山雨欲来。
    “你们两个年轻人，做梦笑够了没有？”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
    破晓和云灵猛然醒来，忽然看见一座桥，两个人手拉着手，身上还是穿着衣服，莫不是站着都睡着了？
    “刚才不是……”破晓挠了挠头，云灵红着脸：“你还说……刚才你……”
    那个黑影叹了口气：“都死了还不懂那儿女之事，连老妇人我都看不下去了，快来喝汤。”
    “什么？死了？这里不是轮回境吗？”破晓喊道。
    “什么轮回境？这里是奈何桥，快来喝汤吧，好去投胎。”
    破晓走近一看，分明是孟姐：“孟姐，你怎么在这里？”
    “孟姐是我活在人世的称呼，在阴间我叫孟婆，人老了啊！”孟婆慢慢盛起一碗绿色的汤，冒着泡，晃晃悠悠递到他们面前。
    “我不喝，云儿快跑！”破晓抓起云灵就要跑，两个人就要踏过奈何桥的时候，破晓回头，却看见抓住的是孟婆的一双老手，云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桥的另一边，朝自己挥手。
    “不喝孟婆汤，过不去这人世伤，喝！”孟婆猛地点住破晓的穴道，将孟婆汤灌了下去。破晓难解其中的滋味，闭着眼睛硬是想吐，还是被活活或者死死地逼着咽了下去，现在他脑海中只是想着云灵两个字，喝完就朝云灵跑了过去。
    “云灵，你还记得我吗？”破晓乘着自己还有记忆，赶忙问云灵。
    “不记得了，你哪位？”云灵笑眯眯地说。
    破晓心里一颤，两眼发直，却看见云灵忍不住笑了出来，“不逗你了，最近越来越笨。”
    云灵笑道：“那孟婆汤好像只是冬虫夏草熬成的，喝了以后真是感觉脱胎换骨一般，喂，你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
    破晓红着脸，低下了头：“没什么，我只是……”说罢朝云灵坏坏地一笑，云灵向后退了两步，瞪了他一眼：“不许想坏事，没想到……”说罢转身就逃，破晓急忙追上去，身后的孟婆早就没了影子，但好像一双眼睛在欣慰地看着他们。
    跑了两步，他们看见一扇大门，没多想就推了进去，是一块像书一样的石头，在一旁刻着“观往知未”，破晓好奇地将手印了上去，那块石头似乎微微发光，破晓脑海中无数记忆奔腾而来，一直到现今的记忆，而再往后，破晓只是好像看见自己一手持着一把剑，向上挥了出去，那一招自己从来没见过，仿佛带着开天的气势，一瞬间便是漆黑，再也看不到别的。
    云灵也将手印上去，过往的记忆再度翻涌，从小的孤处独居，随后遇见破晓，再接着便是无数的悲欢离合，最后看见自己眼前最后一幕是漫天的霞光，便陷入了黑暗。
    这最后一幕，是他们一生中最后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