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

一腔痴,两度遗恨,三世又三生


    雨滴落在屋檐,打乱了思绪,那座小屋已经略显破败,桃花林中的桃花开了几回,又落了几回,已经没有人知晓。思雪林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世上的人想必都已经忘了有他的存在。
    三年又三年,谁能熬得过一个人苦守的岁月。
    “师父,今年的桃花又开了,爹爹和娘亲他们让我带了些桃花酿给你。”林雪云将一壶桃花酿放在楚煜面前的桌上,“契阔”摆在一边,他每天都会仔细地擦一遍,再弹一遍,终日循环往复,他自己早就忘了今夕何夕。
    “他们又出远门了?”楚煜闭着眼睛,将桃花酿放在一边,“除了会送些酒,他们是真的一步都不肯来这里吗?我这里从不欢迎任何人,但他们除外。”
    雪云摇了摇头:“爹爹说,他宁可活在梦里,也不想生生面对现实,娘亲得空就会整理一遍她的嫁衣,说这是世上最美的嫁衣,等我长大,就给我穿上师娘一针一线缝出的衣服,欢欢喜喜嫁出去,但是这里,他们不敢来。”
    “宁可活在梦里……我看你爹娘是不要你了,自小就把你送到我这,还给你娶了这样的名字,当真以为我会寂寞死吗?”
    “不会寂寞死,但会最终把自己给遗忘了,既然给我取了这个名字,那我就必须让师父记住四个人永不分离的承诺。”
    “你不必为我们而活,你的人生,根本就没有开始,你是时候出去闯荡一番了。”楚煜拍着雪云的肩膀,“你小小年纪,却懂了这么多,我希望你能早日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承诺也好,誓言也罢,去守护你希望的东西。”
    “师父……我已经十六了,五年前,你就说过同样的话了……”雪云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吗?呵呵,我真是老糊涂了……”楚煜站起来,望着天边翻滚的云彩,“给我讲讲你见到的东西吧。”
    “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许多,却仿佛许多都没有看到,我看到了那些悲欢离合,却害怕自己承受不住,面对别人,我们过于宽容,对于自己,我们存心把自己逼上绝路。”雪云呢喃。
    楚煜笑了笑:“看来你是遇见喜欢的人了,他是谁?”
    “他已然忘了我,我也希望能忘记他。”
    “错误的人?”
    “救我的人。”
    “人生自是有相逢,这些都是你该经历的,看你心性未定,你继续在思雪林闭关修行吧。”楚煜说罢,便走回屋子,林雪云淡然地点了点头,望向身后的无字碑,她在对她微笑。
    握着手中的琉璃,灵水剑重新插在无字碑前,微微叹息。
    她看见桃花林深处,那个黑影一如以往地出现了,她知道这是个很厉害的人,天下没人是他的对手,他可以只手遮天,也可以让整个世界瞬间变成地狱,他本可以发怒,让世间陷入一片荒芜,但最后他好像放弃了一切荣光,自此在传说中抹去了他的踪迹。
    “你又来了么?爹爹说若是看见你,就让我把襁褓给你,就说是尘归尘,土归土,各人留下各人的记忆,她属于我们每个人,但最终是属于师父的魂。”雪云从身上拿出一个花布襁褓,早就已经破破烂烂,“这是去年他们回家时特意找到的,说是给你留个纪念,但人总要向前看。”
    雪云只是把父亲的话复述出来,相比较师父的境遇,她或许更同情那个人,哪怕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她也想好好安慰他。
    手中只有一阵微风刮过,雪云身边桃花瓣飞起,襁褓已经不知去了何处,雪云微微一笑,“爹爹说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说九天十地离不开你,你还可以做得更好,好多人都在等你!”雪云对着远处高声喊着,挥了挥手,终于把交托自己做的事情做完了,她也希望自己将来的故事能有他们这样精彩。
    “这家伙总想显示自己有多么能干,竟然教训到我的头上,当年我就不该救他们。”远处的霞光,有个人正在向他挥手,她像婴儿一样,离不开他,只要他握住她的小手,给她喂着九天十地的鲜奶,虚弱的她便像春光般充满了生命。
    以这样的见面开始,以这样的微笑告别,愿下一世谁都不会这么苦。
    “是吗……以后我们的事不用你管。”那是她第一次和自己划清界限。
    “这首《长相思》,用琴弹奏出来,当真是好听。”他终于找到了知音,只希望她能更了解自己。
    “你看着,不就是血么,没什么大不了,你流,我也流。这几年,见到你不开心,你知道我流了多少泪?这几年没有人懂我的苦,我以为你懂,原来你也不懂,你也不懂……你好歹知道你父母是谁,我呢?我连一个念想都没有。”鲜血淋漓的双手,他终于决定,一生一世都要懂她。
    手中抱着她鲜红的嫁衣,整夜他都靠她入睡,梦中若是有幸,再重温往日的岁月,如今要不是雪云,恐怕他今后的岁月当真会是一片空白,最后的最后,他输掉了一切,而这样一个输家,他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看着壁橱上一封又一封的玉书请帖,他靠这个计算自己度过了多少年,他没有一次赴约,没有她在的岁月里,他和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交集,他好像又重新回到年少时孤僻的性情,只是望着一次次花开花落,也不会觉得心疼。
    听闻西方有一种优昙花,此花三千年一开,刹那的芳华可以使人入梦实现自己的一个心愿,虽说此花甚是难得,若是能够将花瓣风干,置于阵法之中,则具有同样的功效,只是那是比刹那更为短暂的瞬间,梦中的相见,不过只会让梦醒后的人更加痛不欲生。
    南方有峰,名为司命,司命分属,七十二殿,其中以司情殿最为出名。而七十二殿不在实处,每日都在变化,若要碰到也是难上加难,楚煜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在白龙镇口得知有一处夜夜笙歌的地方。
    “近日沧浪派的剑阵有些薄弱,想必是双生剑池逐渐闭合的缘故,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向你商讨法子。”杜宇轩此刻已经成为沧浪派的掌门,得杜鹏羽一身武学真传,而杜鹏羽则是在某一夜里突然不辞而别,只是留下一封书信,据说他还曾想上云泪山安居下来,但只是吃了顿饭似乎就真的再也不想走了,被云泪山的主人磨了又磨才给劝下山去,前往九天十地,摸索新的武学去了。
    杜宇轩自治其实资质依旧不够,哪怕是杨思清在身边依旧感觉力不从心,他深知沧浪派这一代的名气,其实多亏了其他几个人才牢牢树立,而这些人早就各奔东西,他有意将掌门之位心甘情愿地让与楚煜,谁知楚煜在当晚便离开,从此在思雪林永久地住了下来。
    楚煜缓缓说道:“剑阵的松动,想必一是弟子练习有所松懈,剑气需要内力加持,二来这双生剑池耗气过多,你们确实需要注意,我的建议是将这双生剑池再度封印,否则沧浪山恐怕难以支撑。何况天下甫定,邪教异派一时正在恢复元气,难以生起事端,此刻封印,正是时候。”
    “我也正有此意,所以我此次前来,就是想向你再借双剑,封印剑池,沧浪派也想请你回去几天,传授你的剑术。”杜宇轩说得很是恳切,而且将时间只是定在了几天,他尊重楚煜的决定。
    “双剑可以借你,但回门派之事,恐怕暂时不行,我要出趟远门,如果……我回得来的话,我会回去住两天。”
    “那好,我会每天守在沧浪派门前,第一个去迎接你,还有思清。”
    “楚大侠能光临我们司情殿,当真是蓬荜生辉。”孟姐沏了壶茶,盈盈一笑,随即也坐了下来。
    楚煜摇头道:“大侠也就罢了,我自始没有为他们做过一件大事,是孟姐肯赏脸,愿意在楚某寻到此处之前能够留在这里。”
    “哎哟,楚大侠可别这么说,楚大侠英俊潇洒,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不动心的,就连我也是心砰砰直跳。我看我还是给你多下些迷药,把你迷倒了才好下手。”孟姐的眼睛笑得如一弯月牙,但不见一丝皱纹。
    “迷药也就罢了,听说你们的孟婆汤很好喝,颇具神效,我倒也想喝上一碗。”
    孟姐笑言:“实不相瞒,孟婆汤应不同的梦境而化,但皆可解忧,只有知道你的梦中忧是什么,才可以给你喝一碗孟婆汤。”
    “我正是为此而来。”
    孟姐思量后笑道:“难不成这楚煜大侠看上了我们这的一位姑娘,也想去那黄泉路上走一遭?”
    “你们的姑娘我不要,我的命若是值钱,孟姐你大可收了去。”
    “这天下能要楚大侠命的,只怕还没有出生,你的朋友也曾在这里玩过,这注定的命格谁也改变不了,若是楚大侠认为可以挽回一切,这是绝不可能的。”
    “我只想做场梦,再多看她一眼。”
    手里端着冰冷的茶汤,一如她昔日的双手,只有他握住才感觉到余温,指尖触碰的刹那,便再也不想分开了。
    闭上眼睛,楚煜将这一世的思念饮尽,眼前那个朦胧的身影越来越近,那只有对他才如此温婉的眼睛,谁也做不了假。
    梦中若有你,我愿一世沉睡。
    “所谓黄泉,不过是你的幻想,你想要见到的人,只不过是你心中的执念,一味苦求,也不会满足你的愿望,你若是醒悟得早,便速速离去。”
    “倘若真是幻境,那你的声音也不过是我的心思,现实里我连她的幻影都看不见,我活下去的原因,就是这断执念,我要去找她。”
    “你这并非情痴,不过自欺……”声音无奈。
    楚煜强行把眼睛睁开,不想再一语蛊惑,眼前的一条河流缓缓流淌,他喝下那孟姐的汤的时候其中一个心愿便是记住来之前的一切,望着眼前墨色的天际,他知道此刻来到了冥界。
    “喂,你是从人界来的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白衣少年,脸若白玉,和破晓一般高,但长得分外好看。
    “我来这里,是找一个人,阎君在何处?”
    “阎君?作为鬼使的我都一面都没有见到,你不过是一介凡人,我没把你送上去已经给你面子了,听说你在人界很厉害,来来来,和我打一架,我不用法术。”
    “没空,鬼使是什么?”
    “就是……咳咳……就是和仙使一个级别的使者,不过我在鬼界当差,所辖的地方就是这里,也就是你们的司命峰,我叫鸿蒙,不是我来找你,是小花找你。”
    “小花?”楚煜将信将疑跟着鸿蒙走着,不过对他倒还是很是放心,毕竟一个鬼卒不会太为难一个凡人,只害怕还没来得及看到秋雪就被打上凡尘,他不愿就此醒来。
    “小花是鬼界的七公子,不会太拘束繁文缛节,你只要别摆臭脸就行。”鸿蒙说着就把他带到一座雪白的宫殿前,门前八根柱子耸立,花香四溢,想必这里是鬼界最美的地方。
    鸿蒙推开门,喊道:“小花,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带来就带来,有什么好激动的,对本公子这般大吵大闹不怕坏了我的耳朵……”花解语修剪着花枝,那双手映入楚煜的眼前比他看过任何女子的手都要美,仿佛任何东西被他一摸,都可以活过来一样。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摇曳出带有花香的风,楚煜感叹如此美妙的一个人可惜为男人。
    只是他不知这鬼母腹中的花解语本是个女子,阎君求子心切,硬是向赐子天官恩威并施,把他最终变成了男胎。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要看的,不是她吗?”他让过身去,素衣的她突然出现。
    朝思暮想的容颜,哪怕隔了几世他都不会忘记,这是在这一刻,他眼前的影子出现了好几个幻影,他一把抱上去,却扑了个空。
    她只是个魂魄。
    “煜……”你可知,我一直在地下看着你,却不等着你,我要你长命,我要你长安。
    “孟婆说有个女子一直不愿投入轮回,三番两次拒绝喝孟婆汤,要不是鸿蒙看见,把他从那群鬼差手里救了出来,只怕她已经被投入轮回,我见她可怜,听了你们的故事便想帮一帮你们,让你们见个面。”
    “哼,你以为你这瞒天过海之际能逃过我的耳朵?”一个黑面凶煞的人走了进来,花解语和鸿蒙的脸色立刻煞白。
    “寻常的小鬼你们捉了去任由你们胡闹,这是这个女子,你们动不得,她的背景连本王都还没有查清。”
    “我只是让他们见个面,比起你让我多长了些什么东西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你若是心疼孩儿,成全他们又何妨?”花解语镇定下来,神色倒颇不惧怕阎君。
    阎君正色道:“死生之事,本已是定局,此时也已经见面,尔等便各归去处,再来相扰,定叫你万劫不复。”
    楚煜心中自是惧怕,但还是目光对上阎君,握拳道:“阎君可知,这死的人本该是我,是她替我赎命,你若是应允,我愿替她赎命,拿我的阳寿换取她的。”
    花解语道:“楚煜,三思,换阳寿之事之前也曾有过,只是在来生不仅寿夭,和你换命的人,你将三世为仇,世世残杀。”
    楚煜听后,惨然一笑,看向秋雪,“一个人若是没有了回忆,便等同没有了生命,下辈子的我早已不是我,她也不是她,恩爱仇恨,都和我们无关,我只在乎今世,我愿拿我此生阳寿,换她三世与我为仇,楚煜无怨。”
    秋雪虚幻的魂魄轻轻触及他的脸庞,就连眼泪都是那么飘渺,“换做以前的我,定是不愿,只是我看到你的苦,我宁愿付出下辈子的代价,和你真正过一世这幸福的日子,到下一世,让后来的我们慢慢去纠缠吧。”
    阎君盯着二人,并不震怒,嘴角似乎有一笑,冷声道:“你的要求,我求之不得,我倒要看看,等你们将来共赴黄泉之时,该是怎样的表情,是否还像现在这般镇定自若,无怨无悔,你们去吧!”说罢衣袖一挥,二人突然消失,只留下三个人。
    “父君,这叫楚煜的男子前世想必也不一般吧,你夺取他们二人的阳寿,可助长那百年的法力,你以为孩儿当真看不到吗?那程秋雪确实阳寿未尽,还余下十年,是我们抓错了人,作为阎君,这般手段,令孩儿心寒。”
    “住口。你以为我疼你就允许你肆意妄为么,如今天道不仁,我鬼界翻身之日亦是不远,这两位天人到此正是天助我也,成大事则不拘小节,切莫忘了你的身份。”阎君挥袖离去。
    鸿蒙看着花解语,叹了口气:“要不是我的命魂在你老爹手里,我早找白泽姑姑告发去了。”
    花解语沉默不语,也转身进屋,鸿蒙喊道:“喂,等等我。”
    “让我静一静。”
    “秋雪,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一刻都没分开过,但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真实。”他感觉到秋雪的手渐渐有了温度,握在手里越来越有分量,他知道这是场梦,他宁可一辈子都不愿醒……
    “起来啊!再不起来出人命了!”楚煜的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的身子立刻被抽空了一般,转瞬睁开眼睛,看见林破晓拖着他硬要往外走。
    “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
    “这是你家!你再不走你媳妇要被人抢走了!”
    “媳妇?”
    此刻是梦是醒?大概还是梦。
    “我姐姐!快走啊,不然来不及了!云灵已经先出发了,催我快些叫你,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孟姐处求来了解药,不然你还要睡下去。”
    “孟姐?你女儿呢!”楚煜脑子里忽然轰的一声,一口吼了出来。
    怎么能醒!怎么可以醒!
    “雪云被她娘亲带去云泪山打理家务了,家不可一日不打扫……喂,你别这么看我,之前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了,我和云儿出去一趟,发现天纵竟然背地里偷偷藏了我姐姐的尸体,你那里根本就是空塚,他将姐姐冰封想找到重生之法,竟是被他找到了,如今你再不去九天十地,你媳妇就要被人抢走了。”
    “你到底是真是假!”楚煜再也忍不住朝破晓出手,破晓连接三招,也不禁急了起来:“我骗你作甚,你看!”说罢一掌朝无字碑处使劲,炸开一个空洞,里面空无一物。
    楚煜的眼睛空洞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以前的,现在的,现实的,幻想的,一切交织在一起,把他摧折得肝肠寸断,一切不复以前的模样。
    “天纵……我杀了你!”
    一路上破晓死活劝阻,楚煜心头也是恨意难消,他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一步,更何况是把她的身体盗走,就算他是九天十地的帝尊,也无权踏入他思雪林半步。
    大浪滔天,九天十地比昔日更雄伟辉煌,迷一般的建筑若没有熟人带路,早已经步步陷入死地。云灵和雪云已经在门外等待,示意他们噤声,此时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刻。
    楚煜的心久悬着,只要他救不了她,他就会和他同归于尽,这些年来他自知打不过这世上最强的人,于是便想出了“万殇滔天”这一招,将自己和敌人共化齑粉,这一招,是为他留着的。
    “天纵说……等姐姐醒来,就让她自己选择,可能她将不再有以前的记忆,一切都将重新开始,所以他的条件就是如果秋雪姐姐选择的是天纵,你这辈子都不能踏入九天十地一步,就连我们也一样。”云灵叹着气,心中只希望秋雪能将一切都想起。
    楚煜怒火中烧:“卑鄙……”
    “哼,卑鄙?至少我救活了她,比起无能,我宁愿卑鄙。”天纵走了出来,瞪了他们一眼,“因为你们在外面说话,乱了我的心神,所以……她什么都忘了。”
    破晓也终于看不过去:“喂,你故意的吧!姐姐!”说罢便和楚煜一同跑了进去。
    “需要我找大夫帮你把他也治一治么?”天纵问云灵。
    秋雪眼睛无神地望着他们,任是谁的问题她都回答不出,只是摇头。
    “把什么都忘记,就连自己都忘记,她这样子还算是人吗!”楚煜对天纵喝道。
    天纵手指一弹,楚煜胸中一闷,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天纵依旧面无表情,过去扶着秋雪:“好些了吗?”
    “恩。”秋雪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他们都知道。”天纵看了看那焦急的三个人,又补充道,“你叫程秋雪,这个你一定要记住。”
    “对不起,所有的一切我好像都想不起来了……”秋雪低下头,低垂的睫毛遮盖出一片阴影,投下一块斑驳。
    “先出去吧。”天纵让破晓等人先出去,让秋雪一个人静静,唯独楚煜握住秋雪的手,一声不吭,秋雪也任由他握着,好奇地看着他,破晓拉了拉楚煜,秋雪硬生生地从他手里抽走,握了握微微发疼的手,头偏向一边:“对不起……”
    入夜,破晓把楚煜拖了出来,叮嘱道:“之前云灵试探过姐姐,问你和天纵她选择先在谁那里生活,姐姐果不其然不懂事选了天纵,现在我们在她记起一切之前,什么都不要提起这件事,能陪一天是一天,云灵已经飞鸽让鸣鸾和小玉书赶来,尽快让姐姐记起以前的事情。”
    楚煜强笑道:“只要她能活着,忘了我们又何妨,她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哎,换做是我啊……我看过话本里都这样演,说砸一下头就恢复了,云灵是这样我就这样试试。”破晓痛定思痛地想了想,看见楚煜的眼神有些怪异。
    “话本里还说,背地里说人坏话是要被听见的,保重……”转身回屋。
    直到秦落痕和上官鸣鸾来到九天十地,楚煜都没再见过破晓……
    秦落痕带了一堆医书,和鸣鸾没日没夜地翻着,破晓翻了几页,扔在一边,道:“别翻了,九天十地的医术不比中原的差,有些法门更是高出许多筹,否则天纵那么喜欢姐姐,早就想到法子助她恢复记忆。”
    鸣鸾道:“那难道让楚大哥就这样和秋雪姐姐分开吗?几年前的死别,到如今的生别,一生的生离死别,叫楚大哥如何承受?”
    “有什么不能承受,只要她过得好,我愿意离开她,她既然有了新的生命,就不该被我的回忆所牵绊,更何况,真正能保护她的,从来都不是我……”楚煜从门外走了进来,眼泪倔强地含在眶里,“何况,比起死别,我宁愿生离。”
    院外沉水花开得绚烂,云灵扶着秋雪出门透气,“那个人以前是不是对我很好?”
    “是啊,一个你愿意拿生命交换的人,如何对你不好。”
    “他很痛苦,可我不想让他痛苦。”
    “那么,姐姐你和他现在在一起你开心吗?”
    “……我不知道……”
    “那天纵呢?”
    “他救了我,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但和他生活在一起,我会压抑,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的福气竟然有这么多人关心我,可我一点也记不起来。”
    “既然记不起来,不如重新开始,要你重新拾起对一个人的感情,难如登天,有时你喜欢他,只是因为那一眼,那一个小细节,一旦错过了,就什么都没了……”云灵拉着秋雪的手,“姐姐,我们不会强求你在他们之中一定要选择一个,楚大哥和天纵也不会,所以,不要让没有回忆的回忆绊住你自己,过你喜欢的生活吧。我和破晓……都支持你……”
    楚煜抱着契阔,躺在床上,他准备明天就跟着一起回去,天纵也丝毫不提打赌之事,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楚煜开门,看见秋雪站在门外。
    “还没睡呢?”楚煜讪讪一笑。
    “我来想说,对不起,我还是记不起来,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秋雪低下头。
    “是啊,你不用勉强自己,如果记起来了,就来找我,你醒来以后,连性格都变了,换做以前的你,肯定是无情地说一个字——哦。相比过去生气时候的你,你现在温婉多了。”楚煜看着她依旧那么雪白的脸,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了,以后就再也不属于他了,就让他多看几眼吧,一直到地老天荒。
    “我是想问你,以前是我先追你还是你先追我?”
    “什么?这个……我忘了……好像是你先和我表露心迹……好像……”
    “那么这一次,换你追我吧,如果我过得不好,破晓会把我送回来。”
    楚煜不知所措了,愣在了那里。
    “我对你还有天纵不是没有感觉,可我希望先尊重以前的自己,跟着你,我相信以前的自己,你若是真的依旧不变,就把我追到手吧,就一年。”
    “秋雪……”楚煜上前抱住她,“我何德何能,承受你这般的恩惠,我何德何能,害了你一世再害你一世……”
    “所以你更要好好补偿那一切,在我爱上你之前,你是亏欠我的。”
    幽冷的宫闱,凌云的飞檐,无上的荣光,天纵坐在宝座上,一身黑甲,睥睨着世间的众生,凌厉的眼神望向远处的四海,海潮汹涌,传来那阵婴儿的啼哭,三个无知的孩童,一起照顾那个弱小的婴儿,一起亲眼目睹她被劫走,那时的他是多么的无能为力,从此他发誓,没有什么可以夺走他的一切,他愿意坐上那个位置,征服天下,扫平四海,找回那个婴儿。二十年后他最终又亲手帮她做了选择,看着她的头发苍白,在纷飞的大雪之中结束了一切。如今他又重新挽回了一切,最终仍旧挽回不了她。命中注定她由他来拯救,但不由他守护。
    “传我的令,闲杂之人踏入思雪林意图不轨者,杀无赦。”
    “喂……吃饭……”林破晓有气无力地喊着。
    “来啦来啦,上官鸣鸾当先冲上来。”
    “你也来吃啊。”秋雪坐下来朝破晓招了招手,给楚煜夹了最大的肉,“快吃,不然又被鸣鸾抢了。”
    “我不吃了。”破晓魂一般地飘过去,翻了翻白眼,“有人把孩子扔在江湖不管不问,有人竟然连孩子都还没有腻腻歪歪,我好命苦……一点都不想和你们玩……”
    “谁让你干扰三个小孩子的感情问题的,还自吹自擂当年如何追云灵姐姐,你当真以为你是他们的老大么。”鸣鸾鄙视地看着破晓,云灵冷着脸吃着饭,“别理他,他既然那么爱做饭以后就天天做。”
    秋雪看见云灵悄悄藏了好几个“云秀玉灵”在怀里,不禁莞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偷偷地把最好的留给你最爱的人,从未改变啊……”
    三十年后,鬼界。
    “你说一个人没了记忆,那与死又有什么区别,可假如你有着一世的记忆,而她却再也记不起,她是否还是她?你是否还是你?这是否就是你想追求的?你即将面对的,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和她永无止境的不共戴天,那种恨不得对方千刀万剐的眼神,此刻已经浮现在你的眼前了吧!你,去吧!”阎君一掌,将他打入了轮回。
    他笑了,毕竟她临终前全部想起,毕竟结局是好的,毕竟他什么都没忘记,贪婪地霸占着她,他是如此自私,但谁也不能否认她到最后依然很幸福。
    他做到了。
    回想起破晓和云灵他们百年不变的容颜,他忽然感慨原来还是一场梦……
    一切都没有变过。
    五年后,司情殿易主,主人从不露面,也无人知其姓名,司情殿的踪迹更加神秘,殿中的女子皆获得嫁娶自由,却无一人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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