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致死

第53章


他知道悬棺洞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并没有受到任何“诅咒”,只是每隔多年,洞中会出现携带病毒的吸血类虫豸。改造悬棺洞,是因为他想将姐姐的棺材高挂在洞顶,棺材挂得越高,死者离天堂越近。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相信这种故老相传的说法。他只知道,现世的一切,他能掌握,他甚至能控制,能操纵,但死后的一切,他迷惘,他只知道,姐姐应该得到人死后最无上的待遇。
李伯瑞帮他设计了高挂悬棺的机关,由此两人成了好友。李伯瑞终身惴惴,总觉得有人要害自己,便将生活中最值得害怕的一件事告诉了他。原来李伯瑞成为得广集团的股东后,发现该公司用了许多非法手段竞争方兴未艾的房产市场。李伯瑞精心收集了得广集团违法的证据,一时利欲熏心,竟以之要挟集团上层,希望做更大的股东。钟蜀鸣虽然脸上一片和气,但起了杀心。李伯瑞暴露野心后,后悔不已,忙将一些秘密,包括夹层的存在,告诉了好友窦焕之。李伯瑞对窦焕之很信任,首先是因为他知道,窦比自己还富有,其次,他将窦在美国的背景已经摸清,并告诉了自己的律师,不怕窦焕之将自己出卖。
李伯瑞一家被杀害后,窦焕之便猜测是得广集团所为。看来自己的计划应该加速,世上有那么多死不足惜的众生,有那么多怀揣着各种欲望滑向深渊的众生,有那么多饱受苦难的众生,需要惩罚、引导、解救!他因为有自己的计划,不想过早暴露,去直接揭发得广集团,便耐心等着时机,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玩一场更精彩的游戏。
47.Death from a Broken Heart(3)
袁荃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尤其,他发现她还有个心怀叵测的未婚夫。
他匿名向袁荃提供了李伯瑞的一些信息,包括那笔钱的存在。这是一个完美的设计,人性的贪婪、脆弱、无情,会一一显现。
他没有失望。袁荃果然将重点放在了那笔钱上。只不过,他没想到,细心的袁荃同时发现了夹层里一张悬棺洞的设计图,于是,装姐姐尸体那具高挂的棺材反成了袁荃转移钱财的藏宝之处。随之暴露出的刘毓舟更让他感到刺激——这些证实了他正在进行的事业是多么重要,人性,永远是由“恶”占着主导。这些,都加强了他的信念,在一些条件下,这些看似无辜的人其实死有余辜。
他孜孜不倦地观察着染上病毒的年轻人们。
袁荃去医院检查,被诊断为“疑似心肌炎”。他知道袁荃的时日无多,一路跟她去了上海,想准确记录她发病和死亡时的场景,并想知道她是否真的会到上海去和林芒欢好——他在观察疾病演变的同时,格外注意观察人在诱惑下的演变。略略出乎意料的是,袁荃只是在上海和林芒吃了一顿午饭,就急急驱车赶往南京。他也租车跟了过去。果然,袁荃在沪宁高速公路上心律失常突发,小车扭摆不停,她眼前一定出现了什么幻觉,或者是在早些时候看见了另一辆车中的自己,所以用紧急车灯打出了“伤心至死”的电报码。
他甚至认为,袁荃在心律失常发作时,很可能看见了“伤心至死”四个字,因为她潜意识里一定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忧,担心着这个诅咒的兑现。
袁荃死后不久,他发现武汉的商小曼也出现了身体不适。但她开始出现的心脏问题被怀孕和流产所掩盖。适逢她出差去江京和大理,他也跟了过去。在大理,大巴士上的商小曼看见了另一辆车里的他,突发心律失常,并伴发了因心律失常引起的精神失常,冲上去和司机抢方向盘,导致了大理翻车事故的发生。这证实了这种心率失常的猝发也会伴随着精神失常,商小曼看见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一定是让她最觉得恐惧的东西。她当时最怕什么?乔乔的鬼魂?“伤心至死”?也许,正是我这个“死神”。
商小曼是个有罪的人,偷了好友乔乔的男友在先,又卷入一个有可能导致她父亲身陷囹圄的经济案件。
虽然骨子里,她可能还是个善良的人,但还是欲望和自私,主导着她的行为,注定了她的毁灭。能说她完全是个无辜的人吗?她在临死时,出现了令她恐惧的幻觉,还不愿接受命运的审判,却去抢方向盘,试图扭转自己的命运,反而连累了更多人的死亡。
多少家人因此伤心至死?
话说回来,那些死者中,又都是清清白白的吗?他们的一生中,是否也曾让他人伤心至死?
还有新裳谷一行中的两位男士,林芒和刘毓舟,潇洒俊朗的外表下,都有一颗污浊不堪的灵魂。是这个游戏,暴露了他们的丑恶,他们也得到了应有的归宿。
刘毓舟和林芒死后,观察对象进一步缩小到孟思瑶、常婉和钟霖润三个人身上。游戏继续在进行,就在孟思瑶茫然失去线索的时候,他将李伯瑞一家在新裳谷游玩的照片放在了松鼠的肚子里,“特快专递”给了孟思瑶。那张照片,还是他亲自为他们拍的。
果然,孟思瑶的猜疑顿起。这个纯洁的女孩开始跟踪那个因为思念死去的妹妹而处于精神崩溃状态的郦秋。郦秋是软弱的,软弱也是人性的一个巨大弱点。还有那个常婉,她有着许多女孩子身上的弱点,胆小、脆弱、爱虚荣,总是要“很多的爱”,她甚至稀里糊涂地成了林芒的帮凶!她也许到死都不明白,爱不是求来的,也不是在反复恋爱中摸索出来的。
许多时候,爱,只是墓碑上唯一的字。
常婉在梦中被杀后,他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孟思瑶为什么能活到最后?她的病程为什么会如此之长?活埋坑中、防空洞里、得广集团占据小楼后,一次一次,他在关键的时候救下了孟思瑶,为的就是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会自然死去,因为心脏病发作死去。她是他最得意的一只实验小鼠,他要观察到最后。随即,他发现孟思瑶开始往医院跑,果然,又是个心肌炎的诊断——伤心至死只是个早晚的问题,她毕竟不是超人。他还是饶有兴致地混进医院,抽出孟思瑶的一管血,进行了分析。
证实了,她的血里也有病毒,加之她已经出现了心肌炎症状,他最后需要做的,只是尽情地欣赏她如何书写生命中最后这一段落。
不过,坦白地说,他有点佩服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孩子。她和她妈妈一样,敏感而倔强。同时,她身上,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强烈的求生勇气,甚至到了隐忍的地步—— 平常人,经受过如此多的惊吓,早已向命运挥了白旗,而她,似乎在完成一项使命,或许,对她来说,生存的本身,就是一种使命。
可是,这一使命的终止不可抗拒。
更另他暗暗觉得惊奇的,是那个叫钟霖润的年轻人:他明知拾夕洞“伤心至死”的诅咒,为了救孟思瑶,还是毅然进入。更令他惊讶的是,钟霖润是得广集团的公子,可以拥有一切,却自告奋勇地成了他的另一个试验品。
也许,爱的复杂,的确甚于分子生物技术。
也许,他并没有看得如想象中那么透彻。
 
就在一切都顺利进行的时候,事态突变。如果杜容说的都是真的,杜若带着幼小的孟思瑶去新裳谷干什么?
想见我吗?我们那次婚姻失败,因为彼此都不冷静,已经反目成仇,彼此怨恨颇深,她即便是日后有所懊悔,也没有理由带着和我毫无血缘的孟思瑶来找我。
他有些害怕,害怕一个假设的成立。
他从试管里取出孟思瑶的几毫升血,又取出一支吸血用的吸针管,扎入了自己肘部静脉。
 
已是深夜,他呆呆地坐在空空的实验室里,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两个小时。
反复的DNA检测结果,孟思瑶是他的亲生女儿。
48.轮回
 
她是我的女儿?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一次?
难怪杜若会带着她到新裳谷,一定是来找我,让她见见生父,也让我见见亲生的女儿。可惜,失之交臂。
这是不是上帝的又一次恶作剧?
还是对我的惩罚?
在刹那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原来并没有死。当他知道孟思瑶是他的女儿时,他悔恨得倒真要死去。
这是一个最残酷,也最贴切、最应得的报应。
也许,我该庆幸,一次次,从得广集团手下、从刘毓舟手下,救出了孟思瑶,所以她至今还在呼吸。
但这是不是一种加倍的残忍?
我在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这是我亲手设计的游戏,以为自己始终只是个旁观者,一个操纵者,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为了其中最可悲的角色。
我的结局会是什么?
会不会是一个伤心至死的轮回?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叫,像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当年在新裳谷,每想到痛苦之处,他都会这样放声嘶吼。
他继续坐着。关上灯,在黑暗里坐着。和过去一样,他还是怕光明,因为心是黑暗的。
也许,我需要另一次涅磐。
世上之苦,莫过于此。
 
她已经奄奄一息。
“你答应我的,我要是先去了,你不许伤心。”孟思瑶觉得每说出一个字,都那么费力。
“我不伤心,因为我会和你同一天去的。”钟霖润坐在她的床边,两人都穿着素净的病号服。他怎么穿着病号服?他也住院了吗?他们所的劳保医院是江医一附院,他怎么到这儿来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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