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姐与江先生

舒颖接到林启彦的电话，林启彦提醒她快到中秋节了，是否要回林家聚一聚。
    中秋节？舒颖想起这几日，夜色朦胧时，月光笼罩的夜晚，便恍惚想起，中秋节果然要到了。
    她握着手机，没说话。
    “小颖？”林启彦问：“你会跟我回去的，是吗？”
    舒颖沉默片刻，才说：“是你让我回去，还是林家人让我回去？”
    “我不就是林家人吗？”林启彦温和一笑，“启航也是林家人。”
    “可我不是。”舒颖的声音冷下去，“我还是不回去给你们添堵了。你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吧。”
    林启彦沉默半晌，舒颖说：“没事我先挂了。”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林启彦低声说，“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
    舒颖欲言又止。
    “小颖，很多事情，都过去了。”林启彦的声音很冷硬，“你能放下何靖铭，怎么就放不下对林家的心结？”
    舒颖低头，看见脚上的拖鞋，突然想起江远。
    “好吧，”她说，“我正好，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你们。”
    林启彦轻松地笑了，“好，我等你。”
    舒颖没说话。
    林启彦愣了愣，才说：“我和启航一起等你。”
    “好。”
    挂了电话之后，舒颖查看了日期，离中秋节还有三天。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去林家，是七岁那年，七岁，或许对于许多孩子来说，只是刚刚懂事记事的年纪。
    可舒颖聪慧，太过聪慧的孩子，懂得太多，也不是太幸运的事情
    那一次，是林叔叔带她和程蕙回家见家长。
    她不能忘记林叔叔的母亲脸上和眼底的鄙夷和蔑视。更不会忘记，林叔叔的母亲要求程蕙不能带着她进入林家。
    林家是世家，祖辈便是政坛高层人物。林叔叔也继承了林家的传统，从政。
    天生的优越感，让林家人对程蕙和舒颖这对母女不满意到了极点。
    之后，程蕙将舒颖送到了舒颖奶奶家，舒颖也再没有进过林家。
    这么多年，程蕙因为平凡又离过婚的身份，从来不得林家人待见，一直以来谨小慎微、唯唯诺诺，从来不敢在林家人面前提起舒颖，更不敢带舒颖回林家。
    就算她后来生下林启航，又为林家添了一个孙子，可她程蕙心里的那份怯懦和卑微，已经抹不掉了吧？
    程蕙在林家人面前的怯懦和卑微，转移到了舒颖身上。她以为，舒颖和她一样，是被人瞧不上的，是被人看低的。
    所以她把舒颖“打折”出嫁，曾经逼迫过舒颖结婚、相亲。
    而程蕙为舒颖找的对象，不是二婚的，就是才学相貌平庸的，或者，年老残疾的。
    舒颖曾不堪折磨——精神上的折磨。
    直到后来，林叔叔为了缓解程蕙心底的恐慌和不安，才为她介绍了何靖铭。
    舒颖不会忘记，林叔叔将何靖铭介绍给她时所说的话——“你接受现实吧，也让你母亲安心。何靖铭，总比你母亲给你找的男人好很多了。”
    那时，舒颖刚刚回国创建U·V，不想多事，便随口答应和何靖铭试试看。
    舒颖接受了何靖铭，程蕙觉得舒颖开了窍，终于捡到了天上掉下的馅饼。
    ……
    落地窗外的灯火像是浸在了水里。
    舒颖双眼有些干涩，摸出手机，刚想给江远打电话，他的电话就进来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不由得微笑。
    “喂？”
    “还没睡？”江远问。
    手机里传来些许嘈杂的声音，舒颖蹙眉，“你也没睡？”
    “嗯，”江远的声音懒散，“我在欧洲，中秋节回来找你。”
    舒颖愣了愣，说：“中秋节我有事。”
    “那就中秋节过后。”江远没在意。
    “江远。”
    “嗯？”
    “江远，”舒颖又低低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江远似乎走到了安静的地方，他的声音很清晰。
    舒颖捏紧手机，轻笑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江远静然，没说话。
    “江远，”舒颖轻声地叫着，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一般。
    “怎么了？”江远又问。
    “想叫就叫了。”舒颖淡淡地说。
    “早点睡。”江远说。
    舒颖有些不舍地挂了电话，又轻轻地敲了敲手环上的感应区，看见手环振动了，这才上床睡觉。
    接下来的一天，依旧在实验室度过的。
    从公司回到公寓时，收到一份快递。
    她看了寄货地址，微微蹙眉。还没拆开，就接到了程蕙的电话。
    “小颖。”
    “什么事？”舒颖问。
    “我给你寄的月饼和大闸蟹你看到了吗？”程蕙问。
    “刚收到。”舒颖将快递箱子放在玄关的角落里。
    “这是我给你寄的，月饼是我亲手做的，中秋节那晚，你记得吃一些。”
    舒颖一愣，斟酌一瞬之后，问：“你今年又不能和我一起过节了吗？”
    “小颖对不起，对不起。”程蕙连声道歉，“我……我不能带你进林家……我……林家这边，我也走不开……”
    舒颖无声冷笑，合着林启彦让她去林家，根本就没有和林家人说过。
    “你以后不用给我寄这些东西。”舒颖无声一叹，说：“你和林家人好好过节吧。”
    她挂了电话，俯身将快递放到厨房中，随后进了书房。
    Carol打进来一个电话。
    “小颖，中秋节快乐！”Carol喜欢讲视频电话，视频中，她勾着红唇，笑靥如风。
    “同乐。”舒颖漫不经心地，“要不要我给你寄月饼过去啊？”
    “哎，过节就只知道吃，不搞这些虚的。”Carol瞥了她一眼，“我给你说正经事，欧洲这边，有家影视制作公司，想与U·V合作。”
    舒颖立刻来了精神，“怎么合作？”
    “那家公司有一个大型纪录片的项目就要启动，联合了世界动物保护协会，要去南非和中国的自然区拍摄。”Carol一边讲电话，一边发邮件给舒颖，“他们拍摄的设备大部分都是大型的，不容易携带，记录拍摄过程也不方便。那家公司看中了project glass的夜拍功能和灵活性的特点，希望我们能够提供性能足够的project glass给他们。另外，还可以让project glass参与公益活动。”
    舒颖抿起薄薄的唇，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Carol继续说，“不管是对于公司的知名度还是美誉度，都有利无害。我们需要增加project glass在世界各地的曝光度，这家F影视公司是全球知名公司，若是能够得到这次合作，绝对事半功倍。”
    舒颖点点头，“我知道。”
    “小颖，你作为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你必须携带project glass入组。因为那家公司和公益组织可是会将拍摄过程和工作人员都记录在影片中的，这是一个良机！”
    “那我必须去非洲？”舒颖问。
    “当然！”Carol雷厉风行，说拿下合作协议就能够拿下，“我初步估算，若是能够达成合作协议，U·V估值能涨好几亿美金。我和这边的团队，就算是拼了老命也必须把这个单子拿下来！你也必须加紧，欧洲这边不是没有更好的公司想要与这家F影视公司合作，关键就看我们的产品最终的优势了！”
    “好。”舒颖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你能拿下这一单，别说让我带着project glass去非洲大草原茹毛饮血，你就算让我上月球我也愿意！”
    “我简直爱死你了！”Carol兴奋得要飞起来，眉眼飞舞。
    “哦，去之前，记得接种疫苗。”Carol提醒她。
    中秋节如期到来，舒颖一点知觉都没有。
    她如同往常一样，工作、吃饭、睡觉。
    夜色降临，月光如洗，素辉千里，涤荡着这座繁华城市的斑斓五彩。
    舒颖掐掉了林启彦的好几个来电，准备入睡。
    睡梦中电话铃声却依旧不停，她刚要关机，却发现来电显示是江远。
    她接听。
    “喂？”
    江远似沉默了一瞬，“一个人？”
    “嗯，打算睡觉了。”舒颖起身，靠在床头。
    手机里有他的呼吸声，还有依稀的嘈杂声。
    “我过来接你。”他说。
    “嗯？”舒颖看着窗外，月色正好。
    “我过来接你，我陪你过中秋。”他说。
    “好。”舒颖立刻起床，穿衣，梳头洗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消磨时间，很快，江远就到了。
    刚刚入秋，他似带着一身月辉回来，没有换鞋，看着沙发上静静缩着的舒颖。
    她抱着腿，靠在沙发上，平时纤长的身躯，在月影的笼罩中，显得单薄瘦弱，孑然孤冷。
    离开这么几天，再次见到她，他的心有些沉。
    原本想要挥去的思绪并没有消淡，反而变得丝丝缕缕，缠绕紧扣着，沉甸甸的。
    他走过去，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她一下子就醒了。
    舒颖揉了揉眼睛，“你来了啊？”
    江远扶着她的肩膀，蹙眉成川，“若是太困了，就不出去了。”
    “这是我和你的第一个节日。”舒颖拉住他，“你和朋友聚会吗？”
    “嗯。”江远点头，“公司各个部门聚会，也请了些界内的朋友。”
    “那我就更要去了。”舒颖勾唇，带着笑，“你说呢？你愿不愿意让我出现在你的朋友圈子里？”
    江远静静地看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柔滑如缎。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舒颖这个女人，外表看起来是硬的，可内心却是软的。
    “好。”他听见自己说。
    舒颖一下子直起身，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