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姐与江先生

公寓空旷整洁，一览无余。
    只是玄关处多了两双拖鞋。
    一双男式拖鞋，四十三码。
    一双女式拖鞋，三十六码。
    不是夏款，而是冬款。毛绒绒，看起来软和温暖。
    舒颖定了片刻，脱下鞋，换上拖鞋，很合脚。
    她把面包放在桌上，打量着公寓。
    四五个月不见，房间依旧很干净，即使经过了沙尘严重的季节，地板依旧光洁如新，一尘不染。
    冰箱运行发出隐隐的声音，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冰箱里装满了新鲜的食物。
    突然又想起什么，立刻进了书房。
    书柜里，roc的资料依旧放在原处，似乎没被人动过。她拿出一份roc的文件看了看，的确是原版，也没有被人掉包。
    曾隐隐认为，江远发现她这里是他曾经研发的roc之后，就会迫不及待地把这些资料拿走。
    她关了书房的灯，准备回卧室，眼角扫到书桌上放着一本书。
    那是一本彩色插画版的《飞鸟集》。
    这本书是她在美国读书时买的，但是很少看，仅仅在上学的时候，因老师要求而看过一次。
    书是英文版，她就更失了兴致。
    她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从书页中掉出一张纸。
    白纸上，肆意飞舞着一行英文：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下方一行中文：一次，我梦见我们形同陌路。醒来时，却发现我们依旧深爱彼此。
    ——别告诉我你不会英文。
    ——多年不说，早生疏了，听不懂。
    在桐梓镇的那晚。
    ——你对project glass很了解，甚至知道它有拍摄录影功能，我现在怀疑你，或许是商业间谍，你这一路接近我，或许是别有用心。
    ——是啊，我是别有用心啊……
    忙碌了四个月，她没有时间整理过去和心情。
    突然回到原点，一些画面，一些疑虑和猜忌，化作尖细的针，没入心里。
    他热情体贴，痞气却自持有度。
    他无数次令她沉迷，他却依旧在沉醉迷恋中保持清醒，还可以在极度热情时，抽身而退。
    ……
    舒颖心情复杂，把那张纸夹在书里，把书放回原位。
    睡了一个晚上，依旧在习惯的时间点醒来。
    寒冬总是让人依恋被窝，舒颖却立刻起了床，依旧洗漱、跑步、吃早餐、去公司。
    到了公司，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几个实习的女孩子交头接耳，很兴奋，甚至害羞又紧张地望着Carol的办公室。
    “老板，Carol让你来了就去她办公室。”Carol的秘书说。
    舒颖敲了敲门，进入Carol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多了陌生的一男一女，其中那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对男女站了起来，Carol立刻介绍说：“她是我的老板，舒颖。”
    “舒小姐，很高兴见到你。”那年纪稍长的女人走了过来，与舒颖握手。
    “你好，”舒颖说。
    “我是唐宋影视公司的经纪人，这是我们公司的艺人，李越歌。
    舒颖看向李越歌，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鲜肉，最近正当红，满大街都是他的广告代言，她在电梯里的屏幕上看见过，难怪觉得眼熟。
    “你好，”舒颖与他握手。
    “舒颖姐姐，你好。”李越歌微笑着，脸上有对酒窝，声音带着点儿口音，可听起来很舒畅。
    “叫我颖姐就好。”舒颖说。
    李越歌呆呆一笑，“可我觉得，叫你舒颖姐姐亲切些，叫颖姐，把你叫老了。”
    “我本来就比你老。”舒颖很认真地说，她再过几个月，就二十八岁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还在上大学。”李越歌嘴很甜。
    舒颖微微一笑，看向Carol。
    Carol将身前的电脑转过来面对她，“他是公关公司向我推介的代言人，这是他的定妆照，在发布会上，他将以这样的形象出现。”
    定妆照的李越歌，一身成熟型男打扮，半旧的衣衫落拓不羁，深色搭配厚重沉稳，戴上project glass，更显蛊惑神秘。
    舒颖转眼再看李越歌，今天他身着米白色羊绒毛衣，外面披着长款风衣，搭配英伦围巾，显得年轻活力，就如刚结出的果子，很鲜嫩。
    分明就是小鲜肉，造型做起来，就变成熟魅力了。
    “舒小姐，越哥是我们公司重点打造的艺人，他可塑性很强，也符合您公司的形象，公关公司那边安排的导演也试过戏了，认为他最合适。”
    舒颖微微沉吟，“只找男艺人代言，会不会局限了project glass的受众性别？”
    “你若是不放心，我立刻让人物色适合的女艺人。”Carol说。
    “是不是大牌不重要，”舒颖淡淡的，“形象和塑造力才是最关键的，我需要的精英专业，还有科技感和自信感。”
    “我明白，”Carol点头，“你尽管放心。”
    代言人暂定李越歌，Carol自有她的安排，舒颖不好再添乱。
    “发布会在什么时候？”舒颖问。
    “就在一周后。”
    “好。”舒颖点头。
    “对了，林启彦来公司找过你。”Carol说。
    舒颖接到过林启彦的电话，可当时在实验室里，正忙碌，就没有接听。
    “我知道了，我会去见他的。”
    舒颖出了公司，迎面见到一辆白色的跑车开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李越歌那张鲜嫩精致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舒颖姐姐，你要去什么地方咯，我送你一程。”
    舒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谢谢，我自己打车。”
    “送你也是顺便哩，我几天下午没通告，顺便还可以和你交流project glass形象代言的事情。”
    “不用，你有代言上的问题，去找Carol。”舒颖转身就走。
    “不要这么冷淡嘛……”李越歌干脆下了车，颀长的身躯很挺拔，“走吧，我送你，反正也是顺便。”
    “不，”舒颖推开他，手却被他挡了挡。
    “舒颖姐姐，旁边有狗仔哦，我们再这样下去，就会被偷拍嘀。”李越歌咧嘴微笑，笑容很甜。
    舒颖环顾四周，的确怕被狗仔缠上惹麻烦。
    “走吧，”李越歌拉着她上车。
    舒颖上了车，对他说了个地址。
    李越歌满意地回头看着坐在后座上的舒颖，说：“好哩！”
    “姐姐看电视吗？”李越歌开着车，热情地问。
    “不看。”
    李越歌笑了笑，“好可惜啊，我还想让姐姐看看我演电视的模样。想让你指教指教。”
    舒颖没说话。
    “姐姐平时喜欢做什么？”
    “跑步，睡觉，吃饭，进实验室。”舒颖说。
    “我也喜欢跑步啊，”李越歌欣喜地说，抬起手来，给她亮了亮手上的手环，“U·V手环可以提醒我每天跑步和每天的安排，有了它，我生活规律多了。”
    “嗯。”
    “我还把台词录在手环里，这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地背台词了。还能用它收邮件，挺方便的哦。”
    他说着，转过头看她一眼，“我听说，警察还用它测谎，真的吗？”
    “可以，”舒颖说，“这款U·V手环可以监测人体机能，及时显示人体健康状态，包括心率，呼吸，脉搏，皮表分泌，内分泌等等。”
    “哇，好厉害哦！”
    舒颖微微一笑，看到前方的路标，说：“把我放在前面就好。”
    李越歌把车停在路边，舒颖下了车。
    “姐姐，这里是你的家吗？”李越歌的脑袋探出窗户，好奇地往小区里张望着，“你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舒颖静静地看着他，说：“谢谢你送我。”
    她转身进了小区，李越歌漫然一笑，开车离开。
    到了家门口，林启彦一如往常般，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候着。
    “回来了？”林启彦问。
    舒颖开了门，进入玄关时，林启彦脸色一沉。
    那两双并排而放的拖鞋太扎眼。他环顾公寓，发现客厅中多了一张沙发，沙发不大，只容两个人坐。
    舒颖换上鞋，进去。
    林启彦大步跟进去，“什么时候的事情？”
    舒颖定了片刻，才明白他再问什么，说：“大概半年多前。”
    林启彦脸色阴沉，握紧拳头。
    “你现在应该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看清了。”舒颖走进书房，打开书柜，将roc的资料拿出来，放在桌上。
    林启彦轻轻眯眼。
    舒颖：“毕业写论文时，因为很久都没有确定选题，所幸你送了这些资料给我，我才以此为参考，顺利毕了业。”
    林启彦微微一笑，“你的论文成绩是当时第一名。”
    “所以我一直很感激你。”舒颖说。
    林启彦翻看了那份资料，又随手放下。
    “这些资料，是你从别人手中买回来的吗？”舒颖问。
    “是，”林启彦收敛笑容，“合理买卖，有什么不对？”
    “可这是别人的智力成果，”舒颖抿唇，“当初卖给你这些资料的人，分明就是窃贼。”
    林启彦脸色逐渐阴沉。
    “因为这些资料被盗，之后又被你买走，那家公司的创始人起诉了你和背叛了他的合伙人。”舒颖静静地看着他，“但是你是林家的人，你不能为林家抹黑，林家人也不会让你背负罪名，所以千方百计让对方败诉。你成为roc的拥有者，他却成为盗窃者。你全身而退，毫发无损，他却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林启彦微微偏头，没去看她。
    “所以你今天愿意来见我，就是为了帮江远要一个公道？”林启彦嗤笑，“你打算怎么办呢？你要帮他平反吗？”
    舒颖摇头，“没必要。”这件事，最好一直被掩埋隐藏，若是再提，对林家对江远的公司都没有好处。
    “所以，你明知道他是为了roc而接近你，或许是因为怀疑你才是当初盗走roc的人，因此恨你报复你，你也愿意接受他？”
    舒颖把资料收好，放回书柜。
    林启彦后背后靠近她，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小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我以前怎样？”她问。
    “以前的你只要决定放弃，就不会再回头。你对那些男同学如此，对何靖铭也是这样。唯独对江远不是这样。”
    他的声音很不甘，分明，他才是曾经与她最亲近的人。
    舒颖摇头，并没再说话。
    “江远不适合你。”林启彦放开她，“我说过，至少会准备好了再面对你，所以我已经提出要和孙妍离婚。”
    舒颖怔了怔，“林启彦，你不必这样，孙妍对你和对林家而言很重要。你现在是林家的长子，不能感情用事。”
    “林家现在也不止我一个儿子了，”林启彦苦笑，“你弟弟也是林家的儿子。”
    “启航还小，他根本就不能担负整个家族的担子。”
    “所以这么多年，林家这么大一个担子，都是我背负的。”林启彦沉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舒颖，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舒颖坚决地摇头，“你离婚也好，做什么也好，我都不能成为左右你的因素，这是你的选择。”
    林启航：“好，你选择你的，我选择我的，看谁到底才是正确的。”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舒颖目送他离开。
    一周之后，U·Vproject glass II发布会如期举行。
    由于第一代project glass延续的影响力，以及与F影视公司合作爆发的知名度，发布会现场的位置在短短三天内就预售一空，短短时间之内，project glass受到中外媒体的高度关注，又在科技界刮起一阵炫风。
    在发布会之前，就受到高度关注，各界希望能与U·V长期合作，并预定了好几个亿的订单。
    各国科技展和科技节不断发出邀请，希望能让舒颖等人参与交流与参加科技展览与论坛。
    这次发布会，场面爆满，座无空席。
    国内顶级的科技杂志和电视栏目纷纷采访报道，言语之中，都饱含对中国科学技术领先的自信感和荣誉感。
    而发布会现场，被布置成时下流行的探险盗墓主题。
    一进入，就能看见布置得美轮美奂、奢华神秘的帝王陵墓，令人耳目一新，惊喜异常。
    “天，这是古墓丽影的节奏吗？”
    “好酷，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的画面，现在亲临其境，太炫酷了！”
    现场古墓皇陵场景，大多采用3D技术，仿佛身临其境，科技感前卫感十足。
    发布会开始，全场安静下来，所有灯光关闭，全场只剩下古墓投影。
    神秘渲染的音乐响起，身着黑色西装，高大颀长的英俊男女突然从各方进入皇陵，同时，李越歌带着一批盗墓人打扮的男女吊着威亚从天而降。神秘蛊惑，每个人佩戴上project glass，更突显帅气！
    强烈的视觉冲突，让全场瞬间情绪激昂。
    盗墓人出现的一瞬间，皇陵之中投影出机关重重，李越歌带着盗墓人躲开危险的机关暗器，同时对project glass下达指令。
    身后大银幕上，也显示出以李越歌的视角看到的project glass之中的画面。
    “定位、搜索、探测。”
    闯入皇陵之时，有同伴受伤，李越歌立刻对project glass手环发出指令，探测同伴生命健康特征……
    project glass的外观与功能展示，随着盗墓剧情的推进而一一展示出来。
    众人只觉得真实又别出心裁，同时也对project glass的功能了解得更加详细，也对科技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舒颖静静地坐在席位上，宣传片播完之后，是一个他们公司成员录制的短片，记录下每一个研发成员坚定而朴实的梦想与信念。
    镜头切换到carol时，她气场强大，攻气十足，自信洋溢地地看着镜头。
    她长期生活在国外，有着与传统保守不同的开放和接纳能力。
    她说：“在许久之前，中国落后于世界，各项科学技术总是追随着国外的技术亦步亦趋。”
    “外国人发明了高科技的电脑、微软、手机……占有了世界大部分独家先进的科学水平。他们曾经引领科技的潮流，规定科学界的规则。
    而从今天开始，从U·V自主研发的智能穿戴设备开始，从project glass诞生开始，我们将打破以前的规则！或许明天，科技的游戏规则，就由我们来定义！世界的潮流，就由我们的引领！”
    人山人海地现场，壮阔激昂。
    “我们将一往无前，正如我们的名字一样，U·V——YOUR VIEW！YOU ARE VICTOR！”
    舒颖静静端坐，全场激动热烈，而她忽然想起江远。
    她身披万丈光芒，却依旧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