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姐与江先生

舒颖没有在林家多做停留，与林凯宏交谈结束之后，便径直离开。
    林启彦匆忙跟出来，要开车送她回去。
    “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林启彦带着她往车库走。
    舒颖木讷地跟着林启彦上了车，一言不发。
    车开动前，她似乎看到后视镜中，孙妍的身影追了出来，还没追几步，就被抛在了身后。
    林启彦观察她的脸色，有些不放心，车子还没开出别墅群，干脆先停车。
    林启彦：“爸和你说了什么？”
    舒颖诧异地看着他，目光疑惑又讥诮。
    林启彦抿唇，羞愤又气恼，“我是真的不知道。”
    舒颖移开目光，冷声说：“你爸让我撤诉。”
    握住方向盘的手猛然收紧，林启彦目光直视呆怔地看着前方。
    无论是八年前非法购买和占有roc，还是如今林凯宏让舒颖撤诉，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他在舒颖心中的形象，以及他自持的君子模样，全部都坍塌破灭了。
    油然而生的，无法抹去的，是深切的羞耻和不甘！
    心中百转千回，郁涩愤懑难以排遣，林启彦竟然不敢看舒颖。他生怕她会说出令他难堪的话来，更害怕，她会掷地有声地质问他。
    沉默半晌之后，舒颖手机响了，打破了沉寂。
    她看了来电显示，犹豫一瞬，接听，“喂？”
    “在哪儿？怎么还没回来？”江远问。
    “在外面，很快就到了。”舒颖说。
    “好，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舒颖对林启彦说：“走吧。”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在到达公寓楼下。舒颖下了车，与林启彦告别之后，往楼上走。
    “小颖！”林启彦突然下车，拦住了她。
    她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淡然，就如同看着这个世上每一个平常的人。
    林启彦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寒冷的风不知从哪里吹来，钻入人的皮肤里。
    “真决定要和江远在一起？”他问。
    舒颖蹙眉，却点头。
    无声的沉默，让林启彦有些沉郁。他缓缓地吸了口气，点点头，“好，如果他骗你，我不会放过他。”
    他伸手轻轻地将她羽绒服的领子拉高一些，说：“不管如何，你和我算是一家人的。”
    舒颖没再说话，林启彦却已经转身上了车，车子很快驶出了小区。
    舒颖这才转身进楼，却见江远走了出来。
    她顿了顿，才快步向他走去。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看进对方眼中。
    进了公寓，舒颖才说：“我去了林家。”
    江远拿出拖鞋给她换上。
    “他们让我撤诉。”
    江远轻笑一声，揽着她的肩膀往里走，“谁也没有办法左右你的决定，该怎么做，你自己做主。”
    舒颖缓缓地勾唇，笑容凝涩，淡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江远，你知道吗？有那么一刻，我希望……我希望林家的老母去死。”她眼睛有些泛红。
    江远捧着她的脸，静静地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挤掉眼中的酸刺感，“我看到她，就像一个皇太后一样，而我的母亲，在她面前，就像一个卑贱的奴役。”她深吸一口气，“我平时知道我妈在林家过得不好，可亲眼看见的时候，我恨不得让她立刻离开林家。”
    江远把她抱进怀中。
    “可我知道，我妈不会离开。林家的生活是她想要的……所以，”她环住江远的腰，“所以我很恶毒的想，如果林家老母死了就好了，她都那么老了，八十多岁了，怎么还活得那么好呢？她折磨了我妈十几年了啊……”
    婆媳关系，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命题，江远无法回答她。
    “舒颖，没有任何人是一个圣人。”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人总是自私的，但是明知道结果是什么，却依旧执着地选择，就要自己去承担。”
    程蕙的生活是她自己选择的，就算痛苦，她也要自己忍受。
    林家人对程蕙的轻视，却不能迁移到舒颖身上来。
    江远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寒冷除夕的雪夜，舒颖落魄迷惘的模样。
    “好了，媳妇儿，笑一个……”江远吻了吻她的唇，“回到家是不是应该好好想想如何伺候我？”
    “去你的！”舒颖伸手捶在江远的胸口上，顺手推开他，转身进了浴室。
    江远轻笑着，跟在她身后。
    半夜痴缠，巅峰之时，舒颖抱着江远，迷惘呆怔地看着天花板，不知为何，眼角渗出泪来……
    江远伸手为她拭去泪水，光线幽暗，他来不及观察她眼中的情绪，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粗哑。
    舒颖缓了缓，侧身背对他，“我有些累。”
    江远把她抱进怀中，胸膛轻轻熨帖着她的背，换了几个姿势，将她完完全全揽在怀中。
    舒颖动了动，可全身手脚都被他困住了，干脆枕着他的手臂。
    迷迷糊糊之中，林凯宏的声音如魔爪般穿透而来。
    江远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直到她呼吸平稳均匀了，才闭上眼睛，与她一同入眠。
    第二天，舒颖先醒，可浑身酸软，便躺在床上休息。
    江远枕头旁的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舒颖越过他伸手去拿，江远立刻睁开了眼睛，将手机拿走。
    “什么机密我不能看？”舒颖收回手。
    江远把她按进被窝里，“刚一睁开眼就看手机屏幕对眼睛不好。”
    舒颖干脆起床，洗漱好之后，下楼跑步去了。
    江远这才从卧室出来，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立刻拨了过去。
    “远哥，找到了。”手机那头的许栩有些激动地说。
    “在哪儿？”江远蹙眉。
    许栩立刻说了地址，又说：“我现在让人盯着他呢，很快就能知道他的住址了。”
    “嗯，找到了立刻告诉我。”
    江远挂了电话，去厨房准备早餐。
    舒颖回来，和他一起吃了早餐之后，各自去了公司。
    ……
    许栩正在等江远。
    他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反复地看着电脑上的视频。
    很快，江远走进了办公室，许栩立刻起身，对他招手，“远哥，来来来，这是刚刚得到的监控视频，那人经常出入这几家网吧，还有网吧外面街头的监控，你来看。”
    江远大步走过去，二话没说，直接把电脑转过来面对自己。
    视频很模糊，拍摄的角度并不精巧，网吧里人很多，一时无法辨认出哪个才是目标。
    许栩同时打开好几个视频，指着视频中的人说：“就是他！李季然也确认过了，有些帖子，是这网吧里这台电脑发的。”
    江远盯着视频，那人坐在电脑面前，不抬头，不转头，衣服包裹严实，无法辨认。
    他再调出其他的视频，直到看到这人起身。
    “这个人很警觉，几乎不露脸。”许栩说，“但是总有机会拍到的。”
    江远深吸一口气，看到视频中的人出了网吧，视频立即调转到了网吧外。
    依旧无法看到正脸。
    出了网吧后，那人拐过街道，消失了。
    “只有这么多的视频了。”许栩有些遗憾。
    江远蹙眉，有些失落，看来只能等人将这个人抓个现行，才能知道他的身份。从而顺藤摸瓜，查出他背后指使的人。
    “不过，李季然说，现在在网上发帖的人，大多都是请的水军，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重不重要。”
    “这个人能自称是roc研发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至少不会是个小喽啰。”江远将视频重新播放，再一次观察。
    突然他按下暂停，将视频画面放大。
    “怎么了？”许栩盯着视频，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江远指着视频之中，马路拐角处有一面反光凸镜，那人路过时，反光凸镜照出了他的脸！
    许栩睁大双眼，立刻将反光凸镜截了出来。
    镜中的人像虽然模糊，可依稀能够看清楚轮廓和容貌。
    “远哥，你认识这个人吗？”许栩指着那人的脸，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报警了？”
    江远目光阴沉，合上电脑，说：“盯着他，找出他的住处！”
    就算现在报警，警察和刑法能治他什么罪？或许不过关几天就放出来了。
    许栩得到江远的吩咐，让人盯着去了。
    ……
    舒颖难得和carol一起吃饭，两人去了公司楼下的餐馆，点了几道菜之后，慢慢地吃。
    “难得你还想到我，”carol把菜放进滚烫的锅里烫，“这些日子，和江远恩恩爱爱的，都把我忘了。”
    舒颖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着她。汤锅里冒着白白的雾气，她视线有些模糊。
    “昨天我去了林家。”她开门见山。
    carol一愣，疑惑地看着舒颖。
    “有些事情，或许你不清楚。”舒颖犹豫了片刻，简单地把林启彦与roc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纠葛？”carol怔愣着，“那么林家就一定不会让这件事情持续发酵。如果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林启彦来说最好。”
    “林家人或许有他们自己的解决门道，所以，林启彦他爸，反对U·V起诉。”舒颖蹙眉，“他要求我立刻撤诉，并用我妈来威胁我。”
    “太不是人了！”carol捏紧了筷子往桌上一磕，“说到底，他们林家人的官途比较重要，自然害怕事情会牵扯到他们的利益。但是如果我们突然撤诉，对于U·V来说，根本不会有任何好处，舆论甚至会变成谴责和质疑。我们已经面临公关危机了。”
    舒颖慢慢地嚼着菜，却尝不出味道。
    carol：“其实这么说来，散布恶意谣言的人就不是林家。”
    舒颖点头。
    “舒颖，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起诉，或许就会像林家人说的，势必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当年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会牵扯出来。而这些事情，对于江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美国的案底记录的，始终是江远败诉。就算江远能够翻案，但是也不能因此而除去质疑和舆论。林家人的势力不容小觑，翻案会是一场持久战，说不定，到最后是两败俱伤。”
    舒颖明白carol事事看得彻底通透，说到底，这件事情，对江远、对林家，对U·V来说，都不是好事。
    那么幕后的人，所计划的这一切，心机实在阴险。
    carol给她夹菜，“先别想这些，填饱肚子，有事情我们一起扛。”
    “我有时候，还真想把一切的真相公之于众，来个一了百了。”
    “你可别冲动！”carol吓了一跳，“公之于众，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