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青生了个儿子,这对汪家来说,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喜事。汪四爷那眼睛笑弯了,胡子也翘起来了,嘴嘻得象个书名号。整个脑袋加上那显小的瓜皮帽,令人想到葫芦瓜;四奶忙里忙外,忙得两只脚不歇气,却整天乐呵呵的;子林走起路来那腰杆子端得笔直;秀青的眼睛也不离开她的儿子,看着他吃,看着他睡,看着他打哈欠,看着他转眼睛,看着他小脚小手乱踢乱舞。越看她越高兴,越看她心里越甜蜜。
汪崇礼,这是汪四爷他们一家人想了好久,才取出来的名字。崇礼,这名字文刍刍的,一听就觉得是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汪四爷是希望他的这个孙子长大以后象他叔子松一样,读书学文化,成为有学问知礼义的文化人,为汪氏家族光耀门庭呢。
正如林秀青所猜的,只要汪四爷一瘸一拐从房里出来,坐在他那专有的椅子上,他就必然要叫一声,把崇礼跟我抱来。尽管林秀青不太愿意,怕他那难闻的叶子烟气味呛住了小崇礼,却也是无奈,磨磨蹭蹭还是得抱过去递给他。只要小崇礼没有哭,林秀青也乐得放手,去做做自己的事情。
农忙时节,家里活路多,平常就四奶和秀青两人内内外外地忙,汪子林在乡团防,也很少帮得上手。还好,汪四爷虽然做不得啥事,带带崇礼却是没得问题的。他愿意,也很尽心,秀青也放心。天亮起来,不等汪四爷叫,林秀青便对汪四爷说,看到你孙孙,我做活路去了。林秀青心里虽然还有些疙瘩,但已经不那么恨汪四爷了。
对汪崇礼,汪四爷有着十二分的耐心。当汪崇礼刚刚会说话的时候,他就不厌其烦地教他背千家诗。那汪崇礼也不负四爷的期望,教一句会一句,到了三四岁的时候,也能背出许多的诗句来。如象“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等等,让四爷大喜过望的是,一旦背会了,崇礼便整天地挂在嘴边,时时都在念叨。一个人玩的时候,还一边玩一边嗯嗯昂昂地念些倒明不白的句子,哼些只有他自己才晓得的曲调。
儿子的聪明与活泼,使林秀青很高兴。她心里时时都象揣着一罐蜂蜜,从里甜到外,从上甜到下。四爷对崇礼的悉心教授,又使她很感动,淡忘了以前的不快。一家人成天乐呵呵的,整个四合院和老磨坊充满了勃勃的生气。
唯一让秀青担忧的,就是四爷咳得比过去凶了,气色也大不如前。
有一天,四爷用手蒙着嘴狠劲地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他把手摊开看了一眼又很快地捏在一起。而这一动作恰巧被林秀青看到了。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四爷手心里那一片鲜红。她急忙喊道:
“额妈你快来,额爹他……”
四奶赶紧去灶房舀水,秀青则飞快地跑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秀青领着太医哥哥进来了。
太医凝神静气地摸着四爷的手腕,一会儿这个指头压压,一会儿又那个指头压压,如此这般反复几次。转过来又看看四爷的脸,看看四爷的嘴。
“咋样了?”林秀青问。
“没啥大毛病,吃几副药,养几天就好了,”太医说。
“就是嘛。我就是感了点风寒,咳几声,没得啥子,”四爷说。
“我先开两付药给你吃起,等两天我再来看看。”
“哪,劳烦你了,”四奶说。
“四婶嫑这样说,我是下辈子,老辈子有事,跑快点是应该的,”太医说着,挎起药箱出门去了。走到门口,他转过来跟林秀青使了个眼色。
林秀青跟了出去。太医悄悄对她说,“有啥好吃的,多弄些跟他吃吧。四叔这病,凶了。千万不要伤了风,伤风了就老火。让他心情高兴点吧。”
“哦……”林秀青不禁心中一紧。
秀青抓药回来,煎好端去放在四爷面前,叫他凉一会儿再喝,别烫了,喝了好好休息。
汪子林回来的时候,儿子已经睡了,秀青也准备上床睡觉了。看他才回来,秀青埋怨道:“你这些天是咋的,天天都是半夜才回来?还不快去看看你额爹,他整得有点老火!”
“咋的?”
“咋的,都吐血了!”
“啊?”子林一听,转身就朝他额爹房间走去。秀青也跟着去了,边走,她边叮嘱道:“你小心点哈,我们都没有跟他说的,你嫑张起嘴就没得把门的。”
“好些了不,额爹?”子林来到四爷床前,轻轻地问道。
四爷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四奶说:“他把药吃了两道,现在睡着了。”
“到底咋的嘛?”
“秀青都看到的,太医也没咋说。只是开了两付药,叫吃了看。他也睡了,你们也去睡吧,让他好好安静一点。”
子林和秀青回到自己房间,秀青悄悄地说,“太医哥哥说,叫弄点好吃的跟他吃。”
“哦。”子林心头紧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便闭着眼睛睡了。
“你……?”林秀青问。
“睡了,今天很累,”说着,翻过身去。秀青吹了灯,也睡了。
这一夜,四爷只是偶尔咳过两声,看来睡得很不错。除了崇礼起来屙了一次尿,子林秀青也一夜无话。
早上,子林天亮就走了。
晚上,子林没有回来。
四奶问:“子林昨天咋没回来?”
秀青说:“不晓得哇,以前都没有过。”
“是不是有啥事忙啊?”四爷说,“干他们那行,说不定啥时候就有事情。”
秀青想,也是,有哪个晓得棒客啥时候抢人,撬狗啥时候进屋?管他呢,忙完了他总会回来的。大家也都没往别的地方想。
中午时分,张子贤的家的长工杜文龙来了。他对秀青说,张爷让他来带个话,叫秀青带点钱,带几件衣服和铺盖,送到蒲江县衙去。
“为啥?”秀青问。
“听张爷说,你们家汪子林,因为抢人被抓到县上去了。”
“他抢人?”秀青非常地震惊。
“你说啥?”四奶盯着杜文龙问。
“你们家汪子林抓起来关在蒲江县衙去了,叫你们送衣裳铺盖去。”
“他们是不是搞错了?子林他会抢人?”
“我也不晓得,张爷叫我带信,我带到了,回去了哈。”杜文龙说完,跨出大门走了。
这个消息,无疑就象一个重磅炸弹,轰隆一声,炸得他们一家除了汪崇礼之外的所有人天旋地转天昏地暗找不到方向了。
林秀青抱着她儿子崇礼,两眼呆呆地看着门外,一时间没得了抓拿。
四奶坐在门边的一把火椅子上,神情木然地盯着厅坝里的青石板。
四爷靠在椅背上,脸色惨白,神情恍忽,眼睛昏暗,看不出他在看着哪里还是哪里都没有看。要不是偶尔咳上两声,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汪子玉两口子听到消息慌忙赶过来。在经过一番愤怒的分析猜测推想之后,大家都冷静下来,面对当下的情况,他们议定得赶快做两件事。第一就是送衣服和铺盖,天气冷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在里面穿得不暖睡得不热和。这第二就是得找人问明白到底是咋回事,好想办法去救人。
汪四爷咳得更厉害了,还不停地喘着粗气,老远老远就能听到他齁齁的声音。
第二天天刚刚亮,林秀青就带着衣服和铺盖,由周放作伴,风急火燎地朝蒲江县城去。
辰时刚过,他们就到了县衙。他们给了牢头谢银,交了铺盖和衣服,向牢头提出要见汪子林一面。
牢头说:“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们,上头特别交待过,在没有判决之前,不能见任何人,家人就更不能见了。”
林秀青好说歹说,牢头还是说不行,要是通融了,他饭碗就没得了,一家人都靠着他吃饭呢。没得办法,秀青又给了牢头一些钱,请他不要为难汪子林,汪子林是被冤枉的。牢头收了钱,说既然你都这么有情有义,我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子林兄弟,不让他受委屈。你们就放心地回去,如果是冤枉,案子总会查清楚的。
回来的路上,林秀青和周放顺道去张保长家问问情况。张保长说,他不知道是咋一回事。他也去乡公署问过,可人家都说不晓得。张保长说,他是我的保安队长,我能不关心他的事吗?
林秀青看张保长那样子,也不象是在说假话,也就没有再多问。
回到家里,把情况一说,一家人都感到十分的无奈。
“我去问问曾五,”林秀青突然想起,汪子林跟她说过,最近那曾五和高丙清两个经常找他,吃饭喝酒打牌,说不定他们晓得。
“那,还是我陪你去,”周放说。
“好嘛,他有可能晓得是咋回事,”四爷喘着粗气打着齁,慢慢说道。
他们急匆匆赶到曾五家,他老婆说,曾五也几天没有回来了。
他们只得往回走。走过关子门,林秀青对周放说,这下面高湾的高峻清是乡公署的师爷,他应该晓得点吧。周放说,就不晓得他在不在家。林秀青说,管他呢,去看看再说。于是他们朝高峻清家走去。
高俊清和他弟弟高丙清恰恰都在。
“这个事,我不清楚。”
“哪,求高师爷帮我们打听哈嘛,你帮了忙我们记得你的好处的,”林秀清恳求道。
“好嘛。哎,都是一方一近的,合适的时候问一下,也不是啥大事,咋说求不求的。”
“那我们就等高师爷消息了,”林秀青千恩万谢地走了。
大家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在县衙见不到人,到处都问不到消息,这到底是咋回事嘛?一家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毫无办法。
过了一天,子玉来了。她说,外面都传疯了,说是曾五他们抢了马中里宋山碥一个大户,人家认得他,报了官,把他抓到了,还是哥哥带人去抓的。可那曾五说,是我哥叫他们去抢的,我哥是他们的头。还说,抢回来的东西都放在我哥的房里的。乡团防队长叫人马上去我哥的房里搜,结果,真把东西搜出来了。人证物证都在,团防队长就叫人把我哥抓起来,当时就和曾五一起送县衙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他咋可能和他们伙在一起去?”林秀青不相信汪子林会去抢人,更不相信会是曾五他们的头。一定是曾五乱咬他的。可是这曾五为啥子要说是汪子林叫他们去抢的,汪子林是他们的头呢?难不成汪子林真的一边干着团防,一边又是棒客头子?这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听了子玉说的情况,林秀青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我一定要搞清楚,”她想。
这天晚上,她几乎一夜没睡。
天亮了,她起了床,穿好衣服,崇礼还没有醒。四奶已经把饭做好了。她草草地吃了两碗,跟四奶说了几句,背着个背篼出了门。
她一路走过关子门,没有上小湾子,却拐进了龙凤溪曾家碥。
“我不晓得,”曾五的老婆说。
“汪子林是不是经常到你们家来?”林秀青问。
“……”
“咋,你说呀!”
“我……不是……”
“你说呀,到底是不是经常来?”
“是。”
“他们两个都说些啥?”
“他来的时候曾五都不在家。”
“嗯?那曾五晓得他来不?”
“晓得……”
“你们,你……唉!你说,你们到底是咋回事?”林秀青压着心中的怒火,缓缓的说,“你看哈,我们都是女人,遇到这样的事,心里都难过。你就不想把曾五救出来,好好过日子?”
“我不想。我死的心都有。你可能不晓得,我从来就没想跟他过一辈子……”
听完那女人的讲述,林秀青不仅愤怒消散,还生出许多的同情来。她又问道:“你咋跟汪子林勾起的?”
那女人说,其实汪子林是个好人,她就是一辈子服侍他她都愿意。曾五才不是个东西,经常跟他老表高丙清叽叽咕咕要收拾这个收拾那个。有一次,曾五叫她把汪子林弄上床,她不干,曾五还对她动手动脚拳打脚踢。后来觉得自己吃亏,想不过,又起了歹心。
“啥子歹心?你说!”林秀青心头一震,问道。
“前两天,高丙清到这儿来,两个人关在屋头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我在灶上做饭,只听清楚一句,收拾他。到底收拾那个,咋收拾,我就没听见了。后来出了这件事,我猜应该是说要收拾汪子林了。”
“哦。”听到这里,林秀青心中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由模糊而渐渐清晰起来。她再也没有想到汪子林会那样,背着她去和别的女人鬼混,还把自己混到牢房里去了!她也没有想到,曾五是一个忘恩负义,心肠这样狠毒的人!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把自己男人勾到她床上去了!她本想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看清楚马王爷是几只眼睛,可一想到她也有一肚子苦水,也是个受欺辱的人,捏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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