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青架不住四奶和子玉的轮番的窜掇,好不容易痛苦决择,才勉强接受了梁福贵。
梁福贵本是两合水的人,因为家里穷,三十多岁了,还孑然一身。妈老汉年岁大了,几个弟兄又各不相顾。他同妈老汉一起生活,虽然也担当不少事情,但因身心无主飘忽不定,也常常表现出慵懒好闲玩世不恭不睬冒昧的劲头。没事的时候成天跟着王银山跑,在浑水袍哥中混了一个黑旗管事的位置。
林秀青以前也听说过这个人。她之所以同意接受他,一是因为他是王银山的黑旗管事,有他在,别人不敢动欺负他们的念头;二是因为刚刚提起这事,梁福贵就三天两头跑来就象一块稀麻糖,粘起了抖不脱。他也赌咒发誓保证过来以后改掉一切坏毛病绝不再犯说得那样真切实在掷地有声;三是林秀青看他也算是身强力壮高大威猛就象一头牛。如果他来了,她或许也不用再成天别着个砍刀也不用成天把砂枪放在床头上晚上睡觉心头可能还要踏实些;如果他来了,自己要是有个头痛脑热周身酸痛之类的问题也能够有人端茶倒水休息调养几天而不会担心田头地头的活路没有做影响收成;如果他来了,也就用不着崇礼小小的年纪就要去做本不该他做的事情而损伤了身体留下一辈子的仙根。除了上面的理由,林秀青心里也很清楚,象她这样的情况还能选个啥子样的?
还算好,这梁福贵不仅按林秀青的要求,将名字改成了汪子良,而且对林秀青百依百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让干什么,绝不越雷池半步。他身材高大,干活有力气,也干得快。虽然有很多事做得不太如林秀青的意,但只要林秀青提出来,他便会迅即改正,直到林秀青满意为止,并且不会再有同样的问题出现。他挑水挑粪抄田耙地栽秧打谷从来都不含糊,家里家外的事情也都一件件理到做得让林秀青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四奶奶脸上也多了许多的笑容经常还暗暗的点头赞许。林秀青对他的表现虽然也感到满意,但心里总觉得他多多少少有些故意讨好的意思。
唯有汪崇礼,不叫他不和他说话总是远远的拿一副异样的眼神斜视他。林秀青曾多次私下问汪崇礼到底为啥子不喜欢他,汪崇礼都是那句话,“看毬不惯那胡瓜脸中分头点头哈腰的作派!”林秀青在汪崇礼面前为汪子良说了很多好话,可不说还好点越说那种对立情绪反而越强烈。林秀青也没得办法。算了,娃娃大了,强求不得,由他去吧。时间长了混熟了也许就会好些。
林秀青觉得,虽然心里总是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但就过日子来看,也算过得去了。第二年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取名汪崇英。女儿很漂亮,嘴也很甜,开始学话以后,早晚叽叽喳喳笑声不断。
这汪崇礼也怪,对后老汉不理不睬,对他这个妹妹却特别上心,常常带着她到处去玩。崇英也特别喜欢她的哥哥,成天哥哥长哥哥短就象个跟屁虫。
看到这一双儿女如此亲近,林秀青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还想啥呢?儿女双全,这便是最好最满意的结果了。好好把这两个儿女养大,娶了媳妇嫁了女儿,就等着享福了。人说多子多福,但林秀青并不这样看。多子并不一定就多福,类似的事情见得多了,只要不吵嘴闹架把妈老汉成天挂在嘴上操过去拌过来就算不错了。
汪子良可不这么想。他说无论如何都要叫林秀青跟他生个儿子。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至少要有一个儿,不然百年之后,连个香火都没得。林秀青说,咋说无后,崇英不是你的女?崇礼不算你的儿?你死了以后他不会跟你烧钱化纸?生多了供起不恼火啊?林秀青的态度似乎也很坚决。
从那以后,林秀青感觉汪子良对她有些冷淡了,并且三天两头朝外跑。问他一天到黑瞎跑啥子?他也只有一句话,堂口上有事。别的人咋没得事?他们是啥?十排;我是啥?黑旗管事!晓得啥子叫黑旗管事不?!
林秀青无话可说,由他去了。她知道,黑旗管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管。可是他咋就坐到黑旗管事的位子上了,她却不得而知。不管怎样,日子过得也还将就,她也就没有多想。
这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
林秀青醒来时,天还没有亮,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还有呼呼的风。她突然想起,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她的额爹和额妈了,也不晓得他们现在咋样。她想,下雨天也没啥事,回去看看吧。
她很快穿好衣服起了床,三下两下吃了饭,背着小崇英,冒着绵绵细雨,就往大兴场石子山去。尽管路很滑,但凭她绑在鞋底的那两只鞋钉,也如走干路一样,健步如飞。三十多里路,歇气时候,她就到了石子山下。
抬眼望去,那熟悉的枞树林,老房子,那田,那地都笼罩在沉沉的低云和阴冷的细雨中。冷风嗖嗖地吹,横扫着她的脸,不仅冰凉,而且生生的疼。但她心里特别高兴。转过眼前的山包,就可以看到她日思夜想的爹妈了。
院门外的老柏老松和闪着水波的池塘,在阴暗的天底下,在蒙蒙细雨之中,瑟瑟着。院门虽然依旧,但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韵,透出许多的破败与悲凉。院子里的梨树没有了叶,橘树在冷雨中颤抖着。
她推开门,老黄狗早在门里等着她。见了她,那个亲热劲,让她感动得掉下几滴眼泪来。她一进门,就听见一串垛实的噗噗声,她知道,那是她额爹在碓窝里舂糍粑。“要是他把这手艺教跟我就好了,”林秀青一边走一边想着。她以前曾经提过,但她额爹坚持传男不传女。后来,连看都不让她看了。为这事,她确确实实多了他额爹的心。当真打发出去的女,就不是你的女了?
见到秀青来了,她额爹额妈很高兴,她额妈尤其高兴。叫她坐在旁边,细细地看着她的小外孙女,脸上绽放出笑容,一个劲地逗着崇英。崇英眼睛盯着她,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不时地眯眯眼睛,嘻嘻嘴,抓抓手。她额爹停下手里的活儿,提了个板盖把碓窝囥起来,端了个凳子坐过来,看着小外孙女,满脸都露出笑容来。
她看了看她额爹:瓜皮帽下那原本英俊的脸,变得青白而瘦削;眼睛深而无光;破旧的棉褂穿在身上,有些晃荡;洗得发白的长衫,脚摆被捋起一角别在腰间,透过脚摆,单薄的裤管和肌瘦的脚杆□□出来。林秀青刚刚还有些不满的心颤抖了。她知道,哥哥的死,对两个老的打击太大了,起码使他们少活十年。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差点滚出来了。
再看看她的额妈,头上紧紧地裹着黑纱帕,脸上的皱纹多而且很深。破旧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臃肿,但看得出来并不十分暖和。夹在胯间时刻不离的烘笼里,已经没有多大的火气。她不时地咳着,颈上就如青蛙鸣叫般鼓动。
林秀青不敢再看下去了,她迅速把眼睛移到灶台上。那灶台杂乱极了。饭粒,碗,筷,刷把,铲子,还有半锅飘着干米汤糊糊的水。
林秀青的心里再一次涌起酸楚。她把崇义放在额爹的手上,卷起袖子,非常麻利地收拾起来。灶台收拾好了,又拿起扫把,里里外外扫了个遍。这林家老宅子,因为她的到来,才焕发出了一些些生气。
她搬了一个凳子在她额爹旁边坐下来。她好想问问,姐妹们来看过他们没有,好久来的,可又觉得不合适。有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是啊,问啥呢?尽孝是个人的事,自己做好该做的就是了,管别人干啥子呢。
“四姑孃前天才来过,”她额妈说。
“哦,一个人来的?”
“和老大一起来的,”她额爹说。
林秀青心中一动。四姑孃的老大,也该有十五六岁了。要是……“桂贞今年有十四岁了吧?”她突然问道。
“十五岁多了。”
“哦,你看我这记性。有婆家了不?我也好多时候没见过她们了。”
“听说,说的人倒是不少,都没有定下来。都在担心哦,那娃娃的脾气……”
“哦,要是……”
“咋,你有啥想法?”
“不不,我就随便说说……哎,我正想啊,好久都没见过她们了,又隔得远,东一个西一个的,平常间也很难得见到一回。找个时间,把大家都约来见见,也说说你们的事……”
她额爹听她这么说,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他站起来,转身去了碓窝旁,有气无力地舂起了他的糍粑来。她额妈望了望她额爹,又望了望她,一脸的苦楚,但也没有说话。
“唉,我林老头子命不好啊!”过了好一会儿,她额爹停住手中的活,仰面朝天,重重地叹了一声。
秀青很能理解他额爹的心。她额爹一生生了三女一儿。这本来是很好的一件事了。三个女都打发出去了,日子过得也还不错。他们两口子千选万选,跟幺儿选了一房亲,媳妇也不错。他们心想啊,过几年,媳妇能跟他们生一大群孙儿孙女,等他老的时候,坐在檐廊上,前呼后拥,孙儿绕膝,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啊!可是左等右等,许多年过去了,他那媳妇却一男半女都没有生得出来。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媳妇没能圆他的梦,这已经让他耿耿于怀,心凉半截了。可没想到的是,他的幺儿,居然还得了一种病,医治无效,一命呜呼了!
这当头一棒,把个林老头子的天都打塌了。儿子没了,媳妇也改了嫁,一个好好的家里,就剩下他和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婆子,今后……唉,一想到今后,两个老心里那滋味,真的是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虽然心里不好受,可是她林秀青又有啥子办法呢?她也是有家的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的吃饭穿衣人情来往,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就算她省吃俭用时不时地送点钱粮过来,可一旦两个老人都动弹不得的时候又咋办呢?
唉,恼火!
“我和你额妈越来越老了,”她额爹说,“看现在这样子,也不晓得还活得了几年。”停一会儿他又说,“要是死了倒也好了,可这也不晓得好久才死得了……”
林秀青看了她额爹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和你妈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好开这个口。”
“啥想法,你说。”
“我们想在你们几姊妹的娃娃中叫一个回来。”
“好啊,你们想叫那个娃娃回来?”
“我们想了很久,都还没有想好。”
林秀青望着院门外的老柏老松和池塘那边的山包上的林木田野,一张清瘦而且憔悴的脸就如凝固了一般。她心里非常清楚,她额爹额妈的确需要有人照顾。而且他们已经定了,要从她们几姊妹的娃娃中叫一个回来照顾他们。只是叫哪个他们还没有想好。大姑孃一儿一女,她是一儿一女,四姑孃是三个女。叫谁家的娃娃回来都不合适。
第二天早上,绵绵细雨依然没停,微风吹着,天气依然阴冷。
林秀青把早饭做好,服侍她额爹额妈吃了,收拾巴适后,跟她额爹额妈说了一些话,背起崇英,打着油纸雨伞,踩着又硬又滑的泥泞小路,朝两路口四姑孃家去。她也很多时候没见过她们了,心里头也怪想她们的。反正也没有转多少路,去看看她们,要是合适……她心里盘算起另一庄事来。
子玉的儿子周宏元二十多岁了,早该谈昏论嫁,娶妻生子了。可到现在还孤身一人。提的到是不少,可就是一个也说不成。不光是子玉,就连她这个大舅母儿,也着急得很。
子玉被迫嫁给高丙清,周宏元虽然不怎么高兴,但也不是水火不容。对他们生的一个妹妹,他也以亲生兄妹对待,关系还不错的。后来他不晓得从哪里晓得了高丙清抓他额爹的壮丁,害死他老爷,强占他母亲的事情,怒火中烧,雷霆暴发,成天提着把大刀,闹着要向高丙清讨还血债,跟他的老爷额爹报仇。
那高丙清虽然霸道,但面对一个成天提着大刀嚷着要找他报仇的二十多岁的周宏元,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小心提防。于是,他挟着子玉和他们的女儿退出周家,回到他高家湾的房子里面去了。
周宏元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独自住在那么大的一所房子里,虽说是自由自在了,但总不免有些孤单。林秀青便叫汪崇礼常常去陪陪他,两个光棍汉裹在一起,自然要消除一些孤独感。
“要是把桂贞说给宏元,也是一件好事啊,”林秀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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