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青推开四姑孃家的门,一条大青狗便狂吠着从檐廊上跳下厅坝追到龙门来,直扑向林秀青。林秀青赶紧在旁边的柴堆里抓了一根油茶子棒棒捏手里,做出随时击打的样子,那狗见状便呲牙露齿既进攻又躲闪地绕着她狂叫。
黎桂贞叫了一声“老青走开!”那狗便乖乖地夹着尾巴退到一边去不作声了。林秀青听她叫老青走开,心里咯噔一下,一阵不自在的情绪扫过心头。
昏暗的檐廊上,四姑孃正在补衣裳,看见林秀青来了,脸上一下子就充满了兴奋与激动的神情,叫了一声“二姑孃走得快,快快快,上来坐,”便放下针线,站起来拉着林秀青的手,让她坐下。四兄弟也站起来,说了声二姐走得快,便又坐下去抽起了他的水烟,那汨汨汨的声音响彻起来,青烟便绕向光光的头顶去。正在檐廊上玩耍的小侄女也跑过来亲切地叫了一声二孃,便眼巴巴地望着她。
林秀青满脸笑容一一答应着,一边幺女乖幺女甜幺女地叫着,一边从衣襟里摸出两三个油糕来,分给她们。几个侄女便高兴的跳着到旁边慢慢啃油糕去了。
“二孃今天咋舍得你的工夫来我这儿?去了额爹那儿了?”四姑孃看着林秀青问了一句。
“咋舍不得,好久没看到过你们了。你说,这亲戚是不是要经常走动才亲啊?”
“是啊是啊。唉,我也就是一天到黑穷事多,抽点空空都恼火。前几天我去看额爹额妈,晌午都没吃,去赶了一转大兴场就回来了。”
“哦,”林秀青心里想,你是去赶大兴场的吧,说话还真好听呢。“哎,额爹想叫个人回去的事,跟你说过没有?”她问道。
“没有。他们是啥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说,他们越来越老了,再朝以后走,就啥都做不得了,想叫个人在身边,好照顾他们。等他们百年以后,房屋田地也就留给他了。”
“那我去,”桂贞一听,高兴起来,表明了想去的意思。
“你?你没得资格,”四兄弟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我咋没得资格?外爷婆婆的东西,我咋就没得资格要?”
“你外爷要的是男娃娃,”四姑孃说。
“男娃娃女娃娃又咋,不都是他的外孙么,为啥不要女娃娃?”桂贞一脸的不高兴。
林秀青听出来了,其实,四姑孃他们早就晓得这件事了,而且,言语之间,饱含着不满的情绪。而且,桂贞想去得那一份产业的心情还比较急。于是,她也不再谈论这个事情。
“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跟四姑孃说哈。”
“啥事,你说。”
“我们桂贞有十五了吧?”
“快十六了。”
“有没得人户了?”
“提是有人提,都没说定。”
“我那倒是有一个合适的,就不晓得你们觉得咋样。”沉静了好一阵,林秀青试探着说。
“哪家的啊?你说来听听。”
“我小姑的儿子,你们都认得的。”
“哦,就是那个周宏元?他比崇礼大吧?”
“啊,你们觉得咋样?”
“他比我们桂贞大几岁吧?”
“那有啥?男人长十岁都不算长……”
……
过了几天,四姑孃带着黎桂贞到老磨坊来了。
桂贞穿了一件蓝底白花的棉袄,黑裤子,方口鞋。额头上披几丝刘海,头发扎在后脑,辫成一根大辫子,顺着背心,搭在屁股上。眉毛粗黑,眼睛不大,却又黑又深,闪着光。虽然颧骨显窄,下巴略尖,但依然是一副水灵灵讨人喜欢的模样。
林秀青眼睛一亮,那女娃娃真的长大了,你看那脸,那胸,那屁股,那腿杆,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熟透了的顶花梨,水嫩水嫩的。林秀青禁不住心头涌起一阵喜悦之情。
“哟,表妹,几天不见,都长成大美人了!呵呵,穿得这么漂亮,这是要去哪里相亲啊?”汪崇礼从他房间里出来,看到黎桂贞,随口就开起了玩笑。
“你死老表,再取笑我,看我打不死你!”黎桂贞说着捡起个扫帚追过去要打汪崇礼。
“嫑打嫑打。你个女娃娃,文雅点嘛,温柔点嘛。你看你,凶巴巴的,哪个还敢娶你啊?嫁不出去咋整?”汪崇礼一边躲一边笑着说。
“就打你,哪个叫你乱说话!”黎桂贞追得更急,扫帚也舞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这么大个女娃娃,象个啥样子!”四姑孃吼了一声。
“他欺侮我!”
……
第二天,林秀青带着四姑孃和黎桂贞,去了周宏元家里。
周宏元的事已经有了着落,林秀青的心也放了下来。可汪崇礼呢?也快二十了,按他额爷定的规矩,也该娶老婆了。
其实,林秀青早就留心了,只是没有提出来说。现在,汪崇礼的事情摆到面前了,她哪能不认真考虑?选媳妇可是一件严肃的事。这些天来,她的脑壳里头一丝儿也没有空过。她把那些认得的看到过的了解过的女娃娃,一个一个地认真地反复比较,最终确定了两合水彭家的那个女娃娃。
可事情完全出乎于她的想象。媒婆回来说,彭家那女子,早就许配给别人,都嫁出去了。唉……她叹息一声,怪只怪我们没那福气。那女娃娃和她那一家人,在林秀青脑子里是最理想最巴适最般配的,可惜呀可惜!为此,她心中耿了好一阵子。
让她更难受的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也都订了人家。有两个勉强过得去的,人家还言长语短的不同意。
唉,窝火!
后来倒是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那是对面凤凰埂沟沟头的,姓宁。那女娃娃和她妈老汉常来老磨坊碾米磨面。赶场来去他们都喜欢在老磨坊外面黄桷树底下歇哈气聊哈天。林秀青对他们算得上非常熟识的了。可因为他们是高湾高丙清那家人的远房亲戚,她从来也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那媒婆上她家来时,她还和人家开起玩笑来。
“这家人你就不要说了,我都清楚。”
“哪同意还是不同意你总得说个话啊。”
“这是娃娃的终身大事,我得和我儿子商量商量不是?”
“是应该商量商量。哪,三天,三天以后我来听信,”媒婆说完走了。
“哼,癞格宝想吃天鹅肉,想得美!也不舀碗水来照哈,是啥X样子,想当我的儿媳妇?”林秀青撇了撇嘴。
要让这个女娃娃跟她当媳妇,她是一万个不答应的!你看她那样子,尖嘴猴腮,一身的骨头,就是拿雕刀子也雕不出二两肉来。以后,我的乖孙从哪里去生出来?生不出娃娃,我汪家不是就要绝后?你看他们家那房子,那叫房子?偏偏倒倒四面都透着风,再看她妈老汉,破襟烂衫象个叫花子。一家人都是懒X!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女娃娃,咋配得上我们崇礼,咋配得上我们这样的人家?最关键的他们是高丙清的亲戚,也是曾五的亲戚!
可是汪崇礼喜欢,而且态度出乎林秀青意料地坚决:非她不娶!
这让林秀青不仅恼火而且狐疑:这娃娃到底是咋的了?
林秀青花了很多时间,费了许多口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到最后汪崇礼还是那句话:“除了她,我哪个都不要!”
“我坚决不同意!”
“你不同意我就去死!”
林秀青目瞪口呆,她完完全全没有想到,在她心里是那样懂事,那样孝顺,那样听话的儿子汪崇礼,竟然毫不相让地和她对着干了,而且还那样的死硬!但她一听到“死”,心中便剧烈地颤抖起来。
“要不,就依了他嘛,说穿了,那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四奶说。
“我就是不喜欢她是高丙清曾五的亲戚!再说了,你看她那样子,以后当得了我这个家不?”
“你以前不是劝我,既然都那样了,认不认也摆在那里了吗?再说了,象你这样能干的,这世间也没得几个呀。”
“这是两码事!我就是不想跟仇人做亲戚!我跟你明说,那高丙清,要不是看在子玉的面上,说不定我早就拿枪把他轰了!”林秀青说是这样说,可脑壳头想的,是万一,万一汪崇礼真的……她不敢想下去,也不敢说下去……
无奈之下,林秀青怀着极不情愿的心情,答应了这桩婚事,也按部就班地看人、订婚、办酒碗、拜堂、成亲,象象样样地完成了这一系列程序。
她的心里空了,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看着她那刚过门的媳妇,心里总觉得别扭,瘦里巴几越看越不想看。这还不算,她总觉得那女子是受了高丙清他们的指使,来跟她抢儿子,抢田地,抢家产的。她就象一只猫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时时紧盯着汪宁氏的一举一动。
那汪子良一点也不省事,明明她心头就不了然,还总是来来回回地折磨她,使得她心里一股股火冲,好想好想大发一通脾气!但是她压住了,没有发出来。不管咋说,现在是当婆婆的人了,凡事……唉,要是在过去,她早就上房揭瓦了!
汪崇礼却高兴得不行。你看他两口子,一天到黑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嘻嘻哈哈,有时还打打闹闹……林秀青嘴里虽然没说,可心里不舒服。象个啥样子?一看到就心烦!
汪子良却不说话,只是没事儿就拿眼睛去瞧瞧新媳妇。唉,媳妇倒是媳妇,要真是我的媳妇,那就好了。汪子良常常这样想。
“你也应该入会,”汪崇礼刚在老丈屋头耍完三天,回到家来,汪子良就对他说。
“入啥子会?”
“哥老会啊。”
“袍哥?”
“啊,你在这世道里混,要想混得起走,没得人提携你是不行的。入了会,先当几年小老幺,慢慢五排六排,走南闯北,人家都会敬你三分。你看我们家,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吧?入了会,就是有堂口的人,别人就得拿另外的眼光来看你。”
“我看也可以,”林秀青从内心深处不愿意汪崇礼参加这样参加那样,她觉得不沾染外面的事就少麻烦。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比啥都强。她也清楚,一个男人总不能成天窝在家里,得出去闯天下混世界。要是没得几条路认不到几个人,咋混?“你现在也要各自为人了,求个平安是最重要的事。以前我为啥子总是要别把砍刀在腰杆上?我一个女人家为啥子要去买一杆砂枪?那不是怕人欺侮吗?高丙清曾五这些人,以前都是鼓吃霸吃的,没少欺侮我们吧?现在又有哪个敢欺侮我们?你额爹是袍哥中管事的,我们家不是就啥事都没出过?我都好久没摸过那砂枪了,光怕都锈得打不响了!”林秀青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好哇,周宏元可以入不呢?”
“可以啊,就不晓得高丙清咋想。”
“关高丙清屁事?他团防管得住袍哥?要入我就和宏元一起入!”
林秀青有些惊诧,她觉得汪崇礼今天的态度有些反常。在她的心目中,儿子汪崇礼是个温文尔雅懂事听话的娃娃。可自从他经常去陪宏元以来,就象变了个人一样。林秀青想到周宏元对高丙清的态度,心中猛然一震,背心里嗖嗖地冒出几股冷气来。
汪子良听汪崇礼这样说,心里挺高兴的。他马上就说,“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就是堂口上的人了。你要记住,我们的总舵爷叫卢联山,陈家堂口舵爷叫王银山,我是堂口的三排,黑旗管事,人都称我三爷。乡公署那一摊子人,都是堂口上的。按辈分,你们是最晚辈了。以后见了堂口里的人,称呼要巴适。还有,堂口上有啥事情叫到你们,你要跑快点。要是以后,你们能升上五排,六排,哪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当然,只要你们听话,我会帮你们……”
汪崇礼对汪子良,从来就没有什么好看法。汪子良过来这些年,汪崇礼很少叫他,也很少跟他说话,更谈不上相互之间有什么情感了。至于加入哥老会的事,那正是他和周宏元两个求之而不得的。既然你汪子良主动提出来了,那不正是瞌睡遇到枕头了么,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汪崇礼和周宏元成了哥老会陈家营堂口的小老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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