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青找了半天,才找到詹玉莲藏在四奶房间的柜子里。她打开柜子,把詹玉莲拉出来。詹玉莲浑身抖索着,使劲朝里面奔,怎么也不肯出来。林秀青说,那娃娃走了,不会来找她了,出来吧。詹玉莲这才极不情愿地挪了出来。
出了她奶奶的房间,她便躲进灶房的一个黑咕隆咚的角落里,抱着双肩蹲在那里不敢到檐廊上去。看到她那个样子,四奶心痛得眼泪直流,一声接着一声地说,乖孙哎,我的乖孙啊,咋这么遭孽哦!一边轻声叫她出来,说那龟儿子走远了,有奶奶呢,不怕,我们不怕。起来,我们到外面去坐哈。边说边扶着詹玉莲从灶房里出来在檐廊上坐下。汪崇英立刻跑过去,抓着玉莲的手,在她旁边坐下来,口中也一声声劝她不要害怕,大家都会帮你。汪崇义也跑到面前来,仰头看着詹玉莲。
吃了午饭,林秀青跟玉莲说了一阵话,叫她不要害怕,在这儿没得人敢把她咋子的。她又看着崇英,叫她好好陪着玉莲姐姐,不许有半点差池。说完,她带着崇礼扛着锄头干活去了。
晚上,等娃娃些都睡了,林秀青来到四奶房间。四奶斜躺在床上,正一脸的凝重。
“我正想叫你呢,”四奶说,“你咋想的?”
林秀青坐在床边上看着四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和那双神情呆滞的眼睛,一时也没有说话。
“我这乖孙命咋那么苦哦!”说着她眼泪又流了下来,“娘死得早,老汉儿又不争气,嫁个男人呢又那样子对她,她哪里还有活路哦!”
“是啊,以前,我就说我命苦了,现在看,这娃娃比我还苦哦,”林秀青叹道。
“是啊,你也是命苦,可你还有那股劲,顶得起。她呢?她一娃娃,咋经得起哦。老实说,我们汪家得感谢你呀,你虽然是个女儿身,但比一个真正的大男人还顶用啊。要不是你顶起,我们这个家,早就跨了,我们也不晓得咋活呢,我的骨头光怕都打得鼓响喽!”四奶一说到这些,特别动情,声音都有些发颤,“我们这一大家人,你看,子松,子玉,哪家有事离得开你呀?”
“唉,没得办法啊,事情摆在那儿了,能有好大的力就使好大的力嘛,我也没有啥本事,只求大家过得下去就好。这玉莲的事你咋想的?”
“我下午问过她,劝她还是回去和她男人过日子,要是以后生个一男半女的,那就会好的。她说,奶奶你要是逼我回去我马上就去跳回水沱!我也就不敢再说半句了。唉,你说,这该咋办啊?”
“这子松成了那个样子,他是指望不上的。玉莲那男人,唉,光怕是想横了哦,那日子哪个都过不下去。她在我们这儿住个十天半月一年半载倒是没得问题,只怕那娃娃会经常来找麻烦哦,那样一来,我们也没得消停的日子了。”
“哪你想想办法啊,你是大大,你不可能不管嘛。”
“你看,你这老娘子,这话说的,我咋会不管?这娃娃,从小我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一样,我咋会不管?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那你快想个办法呀,你不晓得我老娘子心头焦急起的么?”四奶笑着说。
“要不这样,”林秀青附在四奶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四奶便眉开眼笑地说了一句:“我就晓得你是有办法的嘛。”然后,林秀青退出房来,回自己房里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林秀青就悄悄把詹玉莲叫起来,摸黑就离开了黄沙坝。当人们迎着初升的太阳出门干活的时候,她们已经过了陈家营了。还没有到歇气的时候,她们已经在杨山包四奶娘屋头坐着喝茶了。
“我们倒是有个亲戚在邛崃,”她表嫂说。
“哦,你快说说,”林秀青一听,眼睛一亮,一下子振奋起来。
“我们那个亲戚,是我娘屋头的,小时候我去耍过几回,这会儿都有几年没去过了。只是,他们屋头可能也没得那么合适的人呢,”表嫂说。
“是城里头还是乡坝头?”
“城里头。”
“哦……这样,”林秀青说,“管他咋样,我们去看看,只要有差不多点的就行,你说呢?”她说着,转过脸看着詹玉莲问道。
詹玉莲点了点头。
“这样好,”林秀青说,“只要有对我幺女好的,哪怕穷一点,都没得关系。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詹玉莲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
“我马上就做饭,”表嫂边说边挽起袖子做饭去了。
吃了早晌午,她们三个人:林秀青、表嫂、詹玉莲,便匆匆朝邛崃走去。第二天早晨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林秀青和她表嫂了。
林秀青非常高兴,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这么顺利地就解决了。她本来是想带着玉莲到表叔家去躲一阵再说。可没想到这事情就这么巧:表嫂恰恰有个亲戚在更远的邛崃城里面;城里面那个亲戚恰恰就有个亲戚还没有娶老婆;恰恰两个人一见了面又双方都喜欢。这不,磕睡遇到枕头,就象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唉,好人啦,天老爷都要眷顾!
从邛崃回来,林秀青跟表嫂说,她顺道想去看看她额爹额妈,在石子山下与表嫂分了手。
她抬头远远的看着父母家后面那一片枞树林,露着顶的竹笼,冒着尖的梨树,还有迷朦的烟,一股亲切感从心底里升起来。她的脑海里涌出了病中的额妈,老迈的额爹。她想象着他们这个时候的情景,或许正佝着背,抱着手,坐在灶前,向着格蔸火,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她的眼泪充盈了眼眶,鼻子也酸楚起来。
唉,人说,养儿防老,可我的额爹额妈命咋就这么苦呢?
她穿过枞树林,绕到前面去。一股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水田里翻着细碎的波浪,反射着晃眼的光。几棵老柏瑟瑟地站着。大黄狗已经不在了。门口站着一只猫。那猫看了她一眼,叫了一声便跳到一边去。
厅坝里掉满了橙黄的梨树叶,两只母鸡在墙根里刨食。檐廊上,洒着一些干树枝,偶尔还有几堆鸡屎。灶房里传出来“突突”的声音。林秀青心中一喜,那是她额爹在舂糯米,做糍粑。
她快步向灶房走去。看见她来了,她额爹停住了手中的舂棒,眼睛看着她。她叫了一声额爹。她额妈坐在灶前烤着秋秋的炭火,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脸来。她叫了一声额妈。这屋子里,因为她的到来,一下子就活泛起来,腾起了一些生气。
林秀青很高兴。她眼前看到的,与她想象中的景况要好得多了。她拿起扫帚,把厅坝,檐廊,通通都打扫一遍,院子里便有了一些新的气象。
“秀青,你把这鸡杀了,”她额爹抓了一只鸡递给她,“这是仔鸡,刚开蛋的。你把它杀了,炒来烘起,今天中午吃。我们也好久没有打过牙祭了。”
林秀青迟疑了一会儿,应了一声,便挽起袖子,拿切刀在水缸上荡了两下,抓起鸡来,在它颈上横了一刀。
只不过,她没有按她额爹的要求,把鸡烘起,而是炖起了。她拿出在路上割的两斤肉,洗尽后煮在锅里。这天中午,她做了三个菜:猪肉烩蒜苗、炒鸡杂、肉汤煮包菜。菜还没有做好,那香气便弥漫在院子里了。
她摆好桌子,扶她额妈坐到桌子上,跟她舀了饭。再拿出她打来的酒,跟她额爹斟上一杯。
“鸡肉呢?”她额爹问。
“砂罐头炖起的。”
“咋不舀来?”
“没粑,炖粑了你们慢慢吃。要不我先跟你们舀点汤喝。”她拿起碗来,跟他们一人舀了一碗鸡汤,让他们喝。啊,那鸡汤,闻起来真香啊。两个老绕着碗边,边吹边喝,那种惬意的神情,让林秀青心中也甜甜的起来。
“秀青啊,”她额爹喝了一阵,抬起头来,呷了一口酒,慢慢地说道,“我们不该啊,但是我们也是没得办法啊。”
“额爹你说的是啥事啊?”林秀青不知道她额爹说的是啥事,抬起头来问道。
“今天,将就你来了,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啥,有啥事你说就是了。”
“这件事不商量不行啊。”
“啥事,你说就是了。”
“我们想叫崇礼到我这里来。”
林秀青一听,心里一喜,这其实就是她今天来想说又不好说的一件事。先生说,崇礼要躲过祸事,必须到北方去。这里不就是北方么?这事儿她想过了,要是崇礼到这边来,是两得其便的大好事。但她又不能说,不好提。现在好了,她额爹提出来了,这事儿就好办了。然而,她没有说话。
她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两位老人。他们苍老的面孔,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迟缓的动作,以及他们的神情,都表明他们的确老了,有很多事情他们已经做不动了。别说种田种地,担水挑粪,就是一些家务劳动,也渐渐地吃力了。他们的确越来越需要人照顾了。
从上次提过到现在,这件事情又过去了一年多。林秀青非常清楚她额爹的脾性,不是实在没得办法,他是不会求人的。以前一直没有说,或许是他们觉得自己还能撑得下去。现在开了这个腔,情况就已经很清楚了。
但是,现在真要叫汪崇礼离开自己,离开她的家了,她内心深处那种不舍,真的是无以言表。她忽然觉得,她的身边一下子空了,空得什么也没有。不同意吧?眼下这情况,也只有汪崇礼,才能承担这个事情,并且,他必须离开黄沙坝,才能保证平平安安。看来,她林秀青在这件事情上,不能再说什么了。
“要不,我回去跟崇礼说一下,看看他的意思?”她看着她额爹,缓缓地说,声音放得很低,差不多快听不见了。
两个老人听她这样说,眼睛看着她,一脸的凝重与失望。
“你们放心,我是没得意见的。”林秀青看着他们,赶快说,“你们劳累一辈子,现在做不得了,是该我们来照顾你们了。”
两个老脸上显出了一丝笑容,继续吃起饭来。
“这崇礼也二十好几岁了,长大了,很多事情都有他自己的想法。突然提到这个事,还是得给他一些时间想想。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我们也有些担心。他那么大了,要是他不同意,哪我们又咋办呢?要是在你们几姊妹的女儿里面叫一个,那也不好,女娃娃早晚是要嫁人的,那不等于把我这些白白送给别人了?那怕我这些是破破烂烂的,再咋说也是上辈人留下的产业嘛。”
“这个你们放心,这个娃娃还是听话的。我回去好好跟他说说。”
“要是他肯来,我们这后半辈子也就不愁了。我们也想过了,他一过来,我们就请人跟他说门亲事,让他花果成园。田头地头,他们做;带娃娃,做家务这些,我们现在还干得起,还能帮帮他们。”
林秀青心里一动,要是能这样,那就真的是太好了。自从汪宁氏死了以后,汪崇礼的婚事就成了林秀青心中的一块病。尽管汪崇礼本人长得那样的精神,那样帅气,这么久了,续弦的问题还没得影子。林秀青白天黑夜都在为这事发愁呢。
“崇礼一过来,”她额爹说,“也就没得人能帮得了你了,你的日子也要艰难些。我们想过了,等崇礼过来以后,我把这做糍粑油糕的手艺传给你,你也可以利用空闲时间赚几个油盐钱,贴补一下你的开销。”
“你不是传男不传女么?”林秀青听她额爹这样说,心中一喜。这是她等了好多年的事了,到今天终于要传她了,咋能不高兴?她本想说几句千恩万谢的话,一张嘴,却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哎,这话就不说了,”她额爹也笑了笑。
林秀青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把汪子良说的话和她跟汪崇礼算命的事告诉林老头。
回到老磨坊,林秀青把詹玉莲的情况一说,四奶也高兴得眉开眼笑,脸上放光。她看了看林秀青,“全靠你哦,”她说。“唉,不说那些,只要一家人都过得下去,我跑点路费点神,也是应该的。”
“这事情,对哪个都不能说,听到没有?”林秀青看着站在一旁也跟着高兴的崇英和崇义,再次正儿八经地叮嘱道。
“晓——得——!”两姐弟异口同声答道,语气中带了一些不满于林秀青对他们不放心的意味。
晚上,林秀青把汪崇礼叫到四奶的房间,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外爷要叫汪崇礼去石子山的事说了。
“我不去,”汪崇礼说。
林和青看着他,好一会儿,问道:“为啥?”
“妈,我的仇还没报,弟弟妹妹又那么小,我去了你咋整?仇不报了?”
“弟弟妹妹小可是他们一年年地在长。你外爷爷婆婆一年不如一年,你就看着不管,等他们去讨口?以后不许再提报仇的事!”
“妈!……”
“咋,不听我的话了?!”林秀青生气了。
“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
“乖孙你就去吧,你外爷婆婆比我们更需要你啊,”四奶看着汪崇礼,
“唉,都要过起走才行啊,”林秀青望着房顶,眼眶里闪出莹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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