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贺的超级阿嬷

第11章


   
  十四 面条、橘子和初恋(1)   
  “唔……老板弄错了,你帮我吃这碗好吗?”那个女生把热腾腾的面条端给我。 
  地点是学校附近的餐馆。 
  那是附近一带学生聚集的地方,我们球队练完球后,集体到那间餐馆就餐已是惯例。当时是初中二年级的秋天,我刚当上棒球队长,正是食欲旺盛的时节。 
  “哦?可以吗?那我就吃喽!” 
  我感激地大吃一气。 
  几天前天气开始变冷,那碗温热的面条一直暖到我心坎里,何况,端来那碗面条的是个漂亮的女生。 
  这个很像吉永小百合的清纯女生,是附近那所私立高中的篮球队员。我们城南中学的 
  棒球队员都很爱慕比我们年长的她,背后叫她吉永,总是以看圣母玛利亚的崇拜眼神看她。 
  不只那次,以后每次见面时,那个“吉永”都会请我吃东西。而且,她每次都会说“老板弄错了”,或是“我点了这个,可是吃别的东西已经饱了”,要不就是“我肚子有点痛”等让我无从拒绝的理由,请我帮她吃。 
  队友都说吉永对我有意思。 
  其实我总是没钱,当大伙儿大口享受“大碗面条加刨冰”或“大碗面条加热牛奶”时,我都只在一旁吃刨冰。 
  大家认为对我有爱意的吉永,一定是故意要请我的。 
  那时心里只有棒球的我,觉得被美丽的吉永爱慕当然很好呢。 
  渐渐地,我开始有“该回报什么给吉永”的热切心意。 
  但是我连吃面的钱都没有。究竟该怎么办才好?我日思夜想,季节转入了冬天。 
  那天我正烦恼着“不能回报什么给她吗?”走着走着,猛然跃入眼帘的,是挂在弯弯树枝上的橘子。那栋大宅里种了好几棵结着硕大橘子的树,树上挂着好几百个橘子。 
  “就是这个啦!” 
  我想,这真是上天恩赐。于是约了两个要好的队友,夜里偷偷爬上大宅的围墙偷橘子。 
  我把橘子带回家,剥开一个,清爽的柑橘香味弥漫满屋。 
  “嗯,真是初恋的香味!” 
  我放进嘴里,满嘴又酸又甜的果汁。 
  “吉永一定会喜欢的。” 
  我迫不及待地等候翌日黄昏的到来。 
  感觉比平日都长的练习结束后,我到那家餐馆,可是没看到吉永。昨天一起去偷橘子的恶友轻轻戳我装橘子的大袋子挖苦说: 
  “学长,这是什么?” 
  “啰唆!什么都不是!” 
  我恼羞成怒,斥骂假装天真地问我的学弟,可怜的学弟垂头丧气。 
  时间慢慢过去。 
  “吉永今天不会来了吧?” 
  我照常在大口吃面的队友旁边,小口呷着温热的牛奶,心想这些橘子该怎么办时,餐馆的门哗啦打开,进来一堆唧唧喳喳的女生———吉永她们的篮球队。 
  我在队友的调笑声中,拎着那袋橘子走到吉永身边。 
  “呃……这不是什么好东西,送给你。” 
  “是什么?” 
  “我家院子里种的橘子。” 
  “哇,谢谢,我最喜欢橘子了。” 
  “哦?真的?” 
  “真的。” 
  “那,我明天再带来。” 
  那天晚上,以及第二天晚上,我都和队友跑去那栋大宅偷橘子,殷勤地送给吉永。 
  “谢谢。” 
  “高兴吗?” 
  “这样每天都拿,可以吗?我很高兴。” 
  感觉每拿一次橘子给吉永,我们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一些。 
  在那些队友“成功的话,我们是你一辈子的恩人,死都不能忘记我们”的威胁声中,我连续偷了四五天橘子。 
  可是有天黄昏,我经过那栋大宅前,又想着要不要偷橘子时,围墙里面传出熟悉的笑声。 
  “哎哟,比奇,你可不可以停下来?妈,你来一下!” 
  我攀上墙头偷看,那在院子里和小白狗玩耍、向屋子里呼喊母亲的,正是吉永。 
  那一幅像画一样美丽的景象告诉我,我的初恋结束了。 
  我偷吉永家的橘子,还殷勤地送给她。 
  吉永知道吗? 
  就算她不知道,我也没脸再见她了。 
  后来,我利用队长的权威,把球队的聚会场所改到别的餐馆。队友们却以不同的心思,将这件事情记了一辈子。   
  十五 最后的运动会(1)   
  我在佐贺的第八次运动会临近了。对打算“初中毕业以后一定要和母亲一起生活”的我来说,这是在佐贺的最后一次运动会。 
  上初中以后,我每年必定写信给母亲,跟她说:“今年一定要来看我的运动会。” 
  那年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地写了信,想不到母亲回信说: 
  “今年会去看,我很期待。” 
  我看到信时,还以为哪里搞错了。 
  我好几次做过这样的梦,我怀疑这是梦,还捏捏脸颊看是不是做梦。是真的。 
  母亲给外婆的信上也说要来佐贺。想到母亲真的要来看运动会,我就忍不住想绕整个佐贺跑一圈。 
  第二天早上,我慎重地把信放进书包上学去。 
  第一节课是社会,我当然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开有花纹的信笺。 
  “德永,那是什么?” 
  “我妈妈的来信。” 
  “哦?” 
  老师很感兴趣地看着我的信。 
  “什么?要来看运动会……” 
  “啊,老师,不要再看啦。” 
  我假装不高兴地收起信不让老师看。 
  我不厌其烦地每节课都拿出信来看看。 
  就像展示蜡笔和钉鞋一样,我向大家炫耀,我总是想听大家说:“太好了!德永。” 
  我想借着大家对我说“太好了”,不断回味母亲真的要来的喜悦。 
  初中运动会的重要项目是长跑比赛。 
  男子组的路线是出校门,沿着护城河绕一圈,经过城内,再回到学校,全长七公里,十分吃力的赛程。可是这在每天辛苦练习 
  棒球的我们眼中,不算什么。 
  实际上我连续两年都拿了冠军。 
  但因为今年觉得非拿冠军不可,稍微感到一点压力。 
  越接近运动会,我越担心那天会不会感冒,会不会拉肚子?脑子里老是浮现这些无谓的妄想,这在我是少有的。 
  我没有感冒,也没有拉肚子。 
  但是遇到更糟糕的状况———我等了又等,预定运动会前一天该到的母亲一直没来! 
  “她说会早早做完工作搭火车来,一定是晚了,没赶上火车,明天早上就会来,别担心,去睡吧!” 
  外婆催我上床,可是我一点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看到母亲来了,醒来发觉是梦,非常失望。我又迷迷糊糊地梦见运动会都结束了,母亲还是没来,醒来发觉是梦以后,反倒摸着胸口松一口气。 
  就这样反反复复,似睡非睡,折腾到天亮。 
  外婆去上工时,我站在河堤上等母亲来。 
  火车早上从广岛出发,应该不会那么早抵达,可我就是无法安心地躺在床上。 
  到了上学时间,我满心不安,但还是不死心。 
  母亲清清楚楚地在信上写着“会去看运动会”,我相信她一定会来。 
  到了下午,比赛项目进行到长跑比赛,我站在起跑线后,还在观众群中搜寻母亲,可是到处不见母亲的踪影。 
  长跑比赛开始。 
  我按照自己的步调轻松起跑,骑 
  摩托车做前导的是棒球队的田中老师。 
  我跑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后,呼吸开始有点急促,同时拉开和后面那群人的距离。 
  这个比赛在当地很有名,即使自家子女没有参赛,还是有很多人沿途观看。 
  “那孩子跑得好快。” 
  “真的好快。” 
  我听到这些声音。 
  我和第二名离得很远,一分一秒地只想着向前跑。如果不这样,我就会去想还没有来的母亲,可能影响我的速度。 
  我的心跳加速。 
  长跑路线也经过外婆家前面。 
  马上就到我们家了。 
  “怦、怦、怦、怦”,我的心脏都快震破了。 
  我想快点通过家门前,母亲一定在那里。 
  不,我不想到达那里,我不想失望! 
  两种心情在我心中交杂。眼看就要到我家时,我低下头不敢看。我盯着脚尖默默地跑。 
  “昭广,加油!” 
  突然,我耳边听到母亲的声音。 
  我不曾听过那么大的声音。 
  我抬起头,家门前拼命呼喊挥手的,确实是母亲。 
  “昭广,加油!” 
  外婆也在旁边笑着挥手。 
  我又低下头。 
  越接近家门前,我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终究做不出电视剧里那种含笑挥手致意的动作。 
  “喂!德永,看着你母亲!不要低头,抬头挺胸地跑!” 
  田中老师从 
  摩托车上对我喊。 
  我抬起头,直视前方。 
  终于跑到家门前。 
  “昭广,昭广,加油!” 
  母亲拼命地挥手。 
  我向母亲大喊: 
  “妈,我很快!我读书不行,可是跑得很快!” 
  母亲哽咽着回答我: 
  “你的腿像妈妈,脑子像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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