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帛难书

第三十四章 梨花满地


后来韩野喝醉了,我让妙妙用马车将他送回去,打算自己步行回去。
    天色已黑透了,只剩下一轮圆月挂在天上。
    这时谢尽咏出现在我身后:“月黑风高夜,你一个独身女子,还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正好妙妙坚持让我上马车,我便道:“好啊。”
    回身又对妙妙说:“你不用担心,状元郎会送我回去的。”
    谢尽咏对她颔首,她也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就我这名声,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耸了耸肩,打道回府。
    他走在我身侧,比我稍微慢了半步。我故意绕了路,走到了一串小巷子中。
    “这里偏僻无人,你绕了路,就不怕……”他声音在夜风中冷冷传来。
    “应该是你比较怕吧?”我轻声道:“若是与我有什么瓜葛,你可是甩也甩不掉了。”
    “也对。”他好像笑了笑:“这世道本应该是女子怕男子误了清白多一些,可你,却丝毫不在意。”
    “我还要在意什么?”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我那公主府就差公然插旗,艳帜高张了。”
    他默了默,静静走着。
    绕出这条小巷,又是走到了大街上,看到了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
    “之前参我,为什么?”我问道:“你不应该是这样冒失的人。”
    “我未过门的妻子的哥哥,曾被你抓来做过面首。”他低声道。
    “抓的……”我笑了笑:“看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版本的故事。”
    “他回到家后,不久就去世了。”他又道。
    “是我的错。”我沉沉说道:“我只以为,那些都是罪臣之子,没想到还有好人家的公子。”
    “不过,也不意外。”他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当然视人命如草芥。”
    “我这样的人……”我喃喃道:“我这样的人。”
    我好像很讨厌这句话。我可能从前,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这样厌恶。
    我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你未过门的妻子,叫什么?”我不自觉问了出来。
    “你问这做什么?”他警觉地看了我一眼。
    “没,没什么。”我摇摇头:“不回答也可以。”
    “她叫云衣。”他低声道:“是个沉默温柔的姑娘,也算是我的远房表妹。”
    “很好听。”我低声道:“不过你确定,可以和她相扶过一生吗?”
    我停下脚步,他也停下,看着我,目光深邃。
    “你是个志在天下的人,可是,你现在这样做,不是自毁前程吗?”
    他目光闪了闪,我又接着道:“在人来人往的茶肆,说着户部尚书的痛处。”
    “你想扳倒他,何必这样以卵击石?”我靠近他:“你能走到这里,不容易。身后还有琅琊谢氏一族,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合适吗?”
    “那依公主的建议,是想让在下攀上个贵女,养精蓄锐韬光养晦,一举攻破?”
    他并不躲开,只是看着我看着他。
    “不然,你为何参我一本?又为何故作清高?”我勾唇一笑。
    “你招惹了我,却发现我并不好招惹,所以又放弃了?”
    他退后半步,看了眼天上。
    “其实,我还挺好招惹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天上的圆月:“尤其是你。”
    “但我和一个人说过,玉蟾会在,我也会在。不论多久,我都是要陪在她身边的。”他淡淡说出这句话,在我耳中无比熟悉,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月圆之夜,一个白衣身影,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我上辈子,真的见过他?
    我惊喜地望向他,看到他修长的脖子,圆润的喉结,上下滚动。
    “我和云衣承诺过的。”
    原来,是云衣啊。
    那我的那个故人,在哪呢?
    是他吗?不是他吗?
    他将我送回公主府,见那高墙,笑道:“只将墙建高了是无用的。”
    “哪里无用?”我对他笑笑:“防人防己,防觊觎。”
    说罢我走进门去,只听他在身后道:“怪道听闻,你身边从未有固定男伴,你是怕别人贪图你什么吧?”
    我笑着摇摇头,进了门。
    若是能贪图一辈子,也倒还好。只怕贪图一时,又把我扔掉。
    但是你可能不是,所以在你面前,我生怕你不贪图我什么。
    若不是你我上辈子相识,可能就是你的命太好吧。
    我一直闲着,就总是睡不好。这一顿酒喝完,倒让我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直到天大亮。
    之后我派人留意谢尽咏的动向,自己闷在房里认字。
    这大通流通的文字好像与我记忆中的文字有些相像,又不大一样,所以要从头学起。之前是个病秧子,所以什么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什么都不会,若不是这张还算不错的脸和公主的身份,那真就算是一无是处了。
    之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没用吧?
    因为每天没事,所以就索性将自己关在房中,一直认字,写字。
    直到某一天,妙妙跟我说:
    “谢侍郎明日要去赴宴。”
    “赴宴?”我低头看着字:“他是今科状元,又是新任的吏部侍郎,自然要赴很多宴了。”
    “是……是顾丞相家的女儿及笄的宴。”妙妙低声道。
    我马上站起身来:“她家这算盘打得太明显了吧?女儿及笄干嘛请外人去?”
    “为此,他们还请了许多贵女与年轻的臣子。”
    “请我了吗?”我合上书本。
    “没……”妙妙轻轻摇了摇头。
    “没请我也去。”我挑了挑眉:“给我准备一身白的,我穿去参加他女儿及笄礼。”
    “是……”妙妙退了下去。
    是不是有点太刻薄了?
    我又出门将妙妙叫了回来:“准备条月白的吧。”
    “是。”妙妙这次回答得倒挺快。
    状元郎,你不想攀高枝便罢。若是想攀高枝,也得攀我这一枝。
    第二日我简单将头发拢了一下,以一根玉带缠了缠,穿了一身灵动自在的月白衣裙,坐上马车前往顾府。
    到了门口,我扶着妙妙下车进门,却被门口的奴才拦住了。
    “这位贵女,可否出示请帖?”
    我睨了他一眼:“没有。”
    说罢便往里走。他又拦住我。
    “不可,贵女若是没有请帖,便不得入府。”
    我后退一步,以免被他的手碰到:“这大通,没有比我再尊贵的女子了。你们这顾府请尽了京都贵女,却偏偏不请我,是什么意思?”
    “您……”他似乎猜到了我的身份。
    “去跟你们主子通报一声,我不为难你。”说罢我退至一旁等候,他见我如此,只得进府通报。
    不多时顾相和夫人一同出门相迎,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真是看得我不舒服。
    “不知公主光临,多有怠慢,还请恕罪啊。”顾相笑道。
    我摆了摆手,不想多做纠缠,就直接进门道:“本宫去哪等着?”
    “去小女的绣阁吧,”顾夫人笑着,躬身指了指:“这边请。”
    “嗯。”我点点头,跟着她的指引走了进去。
    还好是个公主,她们为我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因为是姑娘的绣楼,所以也没有客房,闺房自然是不能让给我的,我看了看,进了她女儿的书房。
    顾夫人明摆着怕我惹什么麻烦,又不敢说,最后离开时只好说:“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这书房没什么东西,请公主见谅。”
    我嫌她烦,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看着她书柜上的书,都是些女训、女诫之类的,无趣的很。我只能坐在她书桌前,发呆。
    “公主,您可是金枝玉叶,这样不请自来,会不会让人笑话啊?”妙妙在旁边好意提醒。
    “你当我平时被人笑话的少了吗?”我托着下巴道:“因为我被人笑话,因为我有缺憾,所以才是个公主啊。”
    “啊?”妙妙不解道。
    “这个太平盛世啊,最不缺的就是有德行,有热血的年轻人。”我叹道:“但是我既然有了财富、权势,便不需要别的什么了。”
    “再说,我还诈过尸呢。”我耸耸肩:“所以啊,我不用再做个高贵优雅的公主了,那样啊,自己也受罪,旁人也不会领你的情。”
    “说白了,不就是想当个草包好好活着?”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不用开门也知道是谁。
    “还是谢郎懂我。”我朗声道:“姑娘的绣楼不好擅闯,赖上你就不好了,你还是快走吧。”
    “谢公主指点。”后来似乎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我笑了笑。
    原来做过鬼的人,知道自己要死的人,还是会想好好活着,活得安稳一点啊。
    等了好久,有侍女说及笄礼开始了,我便出了门去。
    绣楼之前是个花园,花园中真是热闹,年轻的女孩子们在嬉戏玩笑,你看看我的荷包,我看看你的臂钏,说着今年流行的发饰,衣着。我从她们身旁走过,竟觉得自己果真是个十四岁的姑娘。
    十四岁,跟天上二百岁差不多,那时候我是不是也是和同龄的少女玩笑呢?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开心?
    可是当我坐到她们身边,周围的姑娘便看了看我,之后不再说话,或是低声细语。
    我虽然想了想,也明白了缘由,但心中还是难过。就因为十四岁的我和十四岁的她们不同,所以注定孤独啊。
    我也不自找没趣,独自离开了。
    离开之后的她们,又开始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她们好像在说,我是个不好的姑娘。她们稚嫩得,说不出那些羞人的话。我曾经,也是这样吧?
    忽然有些后悔,做一个这样的十四岁姑娘。
    但这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只是没有后悔药。
    “笄礼开始了,我们走吧。”
    女孩子们说着,都去了前面,我也像一个不识趣儿的人一样,去了前面。
    因为她还没有许配人家,所以及笄礼也就只是简单的用笄束了头发。其实顾相不必这样大办的,此举估计只是想让这些少年郎知道,他们家的女儿,还没有定亲罢了。
    之后便是开宴,虽说大通男女之防并不严苛,但顾相还是用一道玉帘将男子与女眷隔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有异性在,所以这一宴显得格外安静,说话也都是轻轻的。顾夫人本来不知道如何安排我的座位,我对她柔和一笑,便去了下首安静坐着。
    姑娘们害羞了些,一边安静吃着饭,一边仔细听着那边男子的谈话。那边的男子也是,一边谈论着国家大事,也不忘展现才情。
    而我,一直没有听到谢尽咏的声音。
    而后过了不久:
    “谢侍郎是少年英才,刚及弱冠便成为了状元,而且书香传家。据闻令尊也曾官拜江南道巡按,而且写得一手好文章,想必谢兄必定文采斐然,今日梨花正好,不如赋诗一首?”
    “是啊,谢兄。早就仰慕谢兄文采,今日终是有机会得见了。”
    只听他谦道:“今日乃顾相长女及笄之日,赋诗,似乎不大妥当,还是不必了吧。”
    “谢兄,莫要扫了大家的兴致啊……”
    “是啊,谢兄,就算诵一首曾经做过的,或令尊之前的大作也好啊……”
    “是啊……”
    我一直看着外面,看见他忽的站了起来,惹大家注目。轻柔而明亮的月光罩在他身上,一袭白衣立在梨花树下,显得有些孤傲,有些难过。
    此时气氛尴尬,一片静寂。
    我心中一颤,一颤,好像被一个小锤子,轻轻敲打。
    “尽咏,送我回府吧。”我朗声说道。
    他顿了顿,低下头,复又抬起:“走吧。”
    我起身离席,向大家颔首示意。顾夫人面色不佳,却也强颜欢笑,说要送我出门。
    我推拒了,她也没再客套。
    我搞砸了她想要与状元郎结亲的喜宴,她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马车在门口等着,我率先上了车,见他站在车下,冷着面孔。
    “上车吧。”我对他道。
    他沉声道:“多谢。我日后会报答你的。”
    我叹了口气:“不必言谢,只是你的名声,恐是被我玷污了。”
    “是我太过冲动,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他也没看看我,径自离开了。
    我瘫倒在马车中。
    是什么执念,让我如此护着他?
    还有,梨花树下,明月光辉,又是什么场景?
    后来妙妙说,谢尽咏最近在朝堂上屡次碰壁,也是因为顾相从中作梗。我只能是无奈,年少气盛,便要付出应付的代价。
    况且,他究竟愿不愿意让我帮助他呢?
    算了,他生而为人,便是来历练的,若是我从旁相助,便失去了意义吧。
    我只能在府中窝着,虚度着日子。
    一日,刘伯来报说韩野三日后要下江南,巡视河道,以防洪汛。当然,他也只是个小官,随着监察御史一同去的。
    其实平日就有听闻,他的上司不喜他出身平民,并不器重他,有时连官位不如他的官家子弟都欺负他。这次出了京都,更是嚣张了吧?
    我倒不是怕人欺负他,只是他终究是在海上称霸过的人,真的被惹急了,只怕没了分寸。那些娇生惯养的官家子弟哪里是他的对手?到时候白费了功名不说,被迫害下狱,再查出他的过往,就不好收场了。
    “知道了,三日后备车在出城的路上等着。”我吩咐道。
    “是。”刘伯躬身下去准备了。
    三日后,细雨蒙蒙,我大清早便起身去了城外,在马车中等候。不多时,刘伯便说:“来了。”
    我下了车,站在路边。那一行人经过,监察御史好像是认出了我,忙下马行礼:“公主殿下千岁。”
    我对他笑笑,柔声道:“御史辛苦,这大清早便出发,又赶上阴雨天气,想必身上定是寒冷吧。本宫准备了些好酒为大家暖暖身子,若不嫌弃,停留片刻喝完这一碗酒再走?”
    于是忙道:“那,臣等便却之不恭了。”
    而后直起身子转身道:“公主殿下为我等准备了暖身酒,还不快下马谢恩?”
    而后他们纷纷下马,我摇摇手道:“不必言谢,等会酒凉了便不好喝了。”
    “不过,我想与韩校尉说几句话,不知可不可以?”
    那监察御史了然:“自然,自然。”
    当然,他们还是跪地言谢,我摆手让刘伯分酒去了,却绕过他们走到那黝黑男子身侧,伸手搀起他:“借一步说话。”
    韩野莫名其妙,却也起身随我离开。
    “什么事吗?”他走在前面,带我穿过一片小树林,走到了临安河旁。
    临安河出了城之后,便不像京都之中那样温顺,波浪涛涛,有了些野性。此时正下着雨,水位见长。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我站到他身旁,低头看了看裙边沾上的泥点。
    “多谢,公主。”他对我笑着,一口白牙甚是闪亮。
    “不谢,举手之劳。”我摆摆手:“不过是希望你仕途顺遂,人生喜乐。”
    说完,我愣了愣。我好像也在江边,对谁说过人生喜乐这样的话。那人好像还回头对我说了句:“其实我只想要个鲜衣怒马,恣意风流的人生。”
    那人的脸,与谢尽咏一模一样。
    错觉吗?
    “公主?”韩野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我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怎么祝我人生喜乐这样不情愿?说完连自己都哽住了?”韩野开着玩笑。
    “没,没。可能起太早了,没睡好。”我笑了笑:“这次来是怕他们欺负你,本宫来给你撑撑脸面。”
    “那老韩岂不是成了公主的裙下之臣?”韩野坏笑一下。
    “怎么?嫌弃我?”我用拳头敲了敲他的胳膊。
    “怎么会!”韩野摸了摸被敲打的地方:“公主这样够朋友,老韩这等粗人,怎会嫌弃?”
    “那就好,别弄得像谢尽咏那样,自讨苦吃。”我忽的冷了脸,道。
    “谢老弟自有他的想法,与我这样的粗人当然不同。”韩野耸耸肩。
    “都叫上谢老弟啦?看来你们俩没少背着我瓜前李下啊?”我取笑道。
    “公主,你真是会说笑。”他朗声一笑。
    “不过我也有件事想麻烦麻烦你啊。”我笑道。
    “什么?”韩野问道。
    “我想让你帮忙介绍几个曾经混江湖的兄弟,不要凶狠的,跟你差不多的就好。最好是没什么特别的普通人。”
    “不要长得好看的吗?”韩野问道。
    我愣了愣,看出他在开我玩笑,便变了脸:“大胆!”
    他愣了愣,又笑道:“你装的不像啊。”
    我只得放弃凶相,无奈道:“没和你玩笑,记得帮我留意着。”
    “好!”他爽快答应。
    “回吧,别耽误了时辰,三个月之后记得回来找我喝酒。”我转身往回走。
    “好。”他也跟在我身后,走了回去。
    回去之后我便染了风寒,这才感觉到这副身子骨果然不怎么好,淋点雨便生了病,缠绵病榻怎么都不爱好。
    皇帝来看过我几回,老是遣太医过来,各种补药都吃遍了,才渐渐好转。等好了之后,也是四月中了。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有心无力了,每次总感觉自己能下床,却无奈拖不动这副身躯。
    终于是恢复了往日的精力,却听说周边小国梁派人前来觐见皇上,还带了许多的礼物。皇帝为了展现我大通风采,会设宴款待。我听说宫中热闹,便回了宫去住。
    不过让我伤心的一件事是,我生病这么多天,谢尽咏一点关切的意思都没有,平日里老来我府上的王公贵族,怎么着都送了几张问帖,表示一下心意。
    不过他那么个人,就算想关心我也拉不下脸来,我想了想,也不跟他生气了。
    听说那梁国使臣进宫献宝,我也去凑了热闹。殿中只有皇帝和我那几位哥哥,还有梁国几位使臣在,我见没有外人,就跑上前对皇帝道:“不知道可以送我些什么?”
    皇帝眉开眼笑,整张脸像熟透了的柿子,道:“君和喜欢什么,就送你什么。不过……要先和梁国的使臣打个招呼。”
    他伸臂指了指,我也矮身对着他们行了一礼:“见过诸位。”
    他们也都躬身一礼:“拜见君和公主。”
    我不再搭理他们,因为应付他们自有皇帝和我这些哥哥来做,我只在箱子旁边翻看宝物。
    忽的看到一柄大刀,刀身很宽,看上去很重的样子,被一块犀牛皮包着。我搬起来看了看,觉得和它很投缘。
    “公主好眼光,这把玄铁大刀可是柄削铁如泥的宝贝。”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眼光犀利的男子走过来解释道。
    我懒得搭理他,绕过他看向皇帝道:“父皇,这大刀我要了,记得送到我那去。我身子不舒服,先走啦。”
    说罢我放开那大刀,看了眼仍旧站在我身前看我的那位使臣,颔了颔首绕过他走开了。
    他应该是个贵族出身,眼光能说明他的身份。
    但也与我没关系。
    晚上宫中有宴会宴请梁国使臣,我也去了。虽说是第一次看这样热闹的歌舞,但心里还是无聊得很。果真是活的年岁长了,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为了有兴致一些,我决定要离经叛道一点,找点乐趣。
    因为我毕竟是女子,所以前面会挡上一层纱幔。趁大家都看着歌舞,我悄悄从后面绕了过去。贵族之宴也不过如此,蔬果酒菜泼了一地,又脏又滑,我提着这华服左绕右绕,绕到了状元郎身后。他身后恰巧是个屏风,挡着上菜上酒的暗门,我钻到后面去,一个小侍女出来,被我吓了一跳,我接过她手中的漆盘,对她摆手让她下去。
    之后我又把外面的袍子脱掉,头上的金饰也拆了下来,绕出屏风走到谢尽咏身后,为他斟一壶酒,他没发觉,只轻声道:“不必斟了,我喝不下。”
    “喝不下,就出去走走啊。”我低声道。
    他微微转头,又自若道:“这不是胡闹的时候,你快回去。”
    “我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笑了笑:“若是你不随我出去,后果自负。”
    他冷冷瞥了我一眼,无奈叹道:“好吧,你先去门外等我。”
    “你不好出去的。”我放下酒壶,抓起他的手:“还是要我撑腰。”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堂而皇之地拉着他从大门离开,也没管其他人怎么想。
    走出大殿,他甩开了我的手低声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大病初愈啊。”
    “你知道我生病了?”我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看我?”
    “为什么要去看你?”他低声问道。
    “也对,你也不喜欢我。”我耸耸肩:“不过,你既然已经随我出来了,就陪我好好玩玩吧。父皇说为了迎接梁国使臣,特意将上元要放的烟花提前燃放了。我已在临风楼定了雅间,走吧。”
    我向前走了两步,发现他没动,便又回头。他对我动了动唇角,似笑非笑:“我就不去了,宴会还没结束。”
    说罢他转身要离开,背影寂寥。我笑笑,对他道:“只有我,能帮你拒绝你不喜欢的事情。”
    他顿了脚步,我又道:“你现在被孤立,明明很无趣。”
    我见他没反应,便走过去抓住他的袖口,扯着他向宫外走。他倒没反抗,跟着我一同走出了宫门,去了临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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