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帛难书

第三十九章 作别人间


身上衣衫被除了去,我打了个寒颤,还好他身子暖和,紧紧拥住我,倒还更加暖和了些。
    “染染……”他声音低沉,一边啃吻着我的锁骨,一边低声叫着。
    “我是……”我脑子不清,只得应着。
    “叫我的名字……”
    “尽咏。”我认真唤着。
    他低低喘了口气:“再叫一遍。”
    “尽咏,尽咏。”我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情意,他听着,怕也是动容吧。
    他用力咬了一口我左肩,我忽的心中一软,叫道:“锦裂!”
    他听到这,忽的停了动作,坐起身来,直直看着我。
    我也是一时疑惑,这个名字,说出来熟悉的很。
    是我回忆中那个金眸暖笑的那个男子吗?
    “锦裂……”他看着我,苦笑一声:“是谁啊?”
    我眼神飘忽,心中很乱。
    “是你从前最得力的入幕之宾吗?”他冷冷勾着唇角,摸着我的脸颊:“我还不如一个面首?”
    “锦……尽咏,我没有……”我忙解释道。
    “不必解释了。”他笑了笑:“这可是最有效的解酒药。”
    说罢他猛的起身披上了衣服,又捡起落在地上的我的衣服,随手一扔盖在我身上。
    “你还是找回你的锦裂吧。”
    他决然转身,断然离去。
    我坐起身来,拥住自己的衣衫。
    锦裂,是他吗?那谢尽咏是谁呢?为什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出了青莺阁,门外停着的是谢尽咏的马车,英柏从车中探出头来,对我道:“公主,小的送您回家。”
    我茫然上了车,回了府。
    之后便每日留在府中,想着过去的事。可是除了一些细碎的片段和只言片语,再想不起其他来。
    凤凰涅槃,我本放弃重生,记忆对我来说应是无用,可是,我现在想找回记忆的想法比起平日来更加强烈。
    力不从心的感觉,纠结一团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闭门不出,我没见任何人,只知道梁国在我大通边境撒野,老野刚升了将军,便带队平息战乱去了。
    腊月中急报传来,老野中了埋伏,被俘,交换条件是,我去和亲。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一沉,想起数年前大梁使臣看我的眼神,便明白了许多。
    放肆不羁,总是有报应的。
    也不知我那五哥是怎样想的,他竟同意了。
    圣旨传来,我只有跪拜接旨的份。他说,让我过完年后便动身去大梁。
    我接了圣旨后好好想了想,他还是忌惮我,还是怕我捣乱。
    天命所归就这样重要?
    想好之后我忙进宫去见他,他接见我时,谢尽咏也在。
    我一时焦急没有多看他,对皇上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皇上点了点头,对谢尽咏道:“谢卿先回吧。”
    谢尽咏拱手一礼,转身时深长看了我一眼,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君和要和亲大梁,朕也是很心疼啊。”他还在假惺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别假惺惺的了,我要与你做笔交易。”我冷笑道。
    “什么交易?”他立刻冷了面目,沉声道。
    “我帮你名正言顺,你帮我给一个人身份。”我朗声道。
    “竟然,不是拒绝和亲?”他眯着眼睛。
    “嫁谁都一样,我不在意。”我咬着牙道。
    “好,果然是我那传奇的妹妹。”他拊手笑着。
    “韩野的官位不能撤掉,他喜欢一个姑娘叫清音,劳烦你给个贵女的身份,也不用太高。”我朗声道。
    “就为了这么几个人?”他不禁嗤笑:“还以为你会为谢卿……”
    “你明日下旨,我马上便让你名正言顺。”我转身想要离开。
    “你的胆子不小啊……”他阴冷笑着。
    “反正又不回来了,怕什么?”我冷哼一声:“五哥。”
    我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愧色,我也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走出宫,却看见谢尽咏在宫门外等着我。我看他似有话跟我说,连忙打断道:“道别的话,日后再说不迟。”
    “你真的要嫁给梁王?”他追上来一步。
    我回头看了看他,他倒自嘲一笑:“看我,竟问些没用的。”
    “正月初七,我去你那。”我叹了口气,上了马车,没看他的表情便离开了。
    第二日皇上下旨,封清音为郡主,民间皆是哗然,而我几日后放出消息,说我接连几日夜间做梦,梦见真龙天子落在宫中,砸坏了朝阳宫的顶盖。
    皇上提前将朝阳宫顶盖砸破了个口子,一时民间又议论起来,大家似乎都忘却了之前清音被封郡主这一件荒唐事,大呼当今圣上是天命所归。
    一切尘埃落定,便已近年关。我将清音叫了来嘱咐几句,无非是叫她日后多劝劝老野云云,她也万分感激。我同她说,日后我出嫁了便让她住进来,到时候从我这风风光光嫁出去。
    待安排妥当,和府里的妙妙刘伯等人趁着年节好好聚了一番。他们都哭丧着脸,说要与我一同去那梁国,我却没想带他们去。
    我的命不重要,他们终究是大通人,不该随我漂泊异国他乡。
    到了初六,我便迫不及待去了谢府。英柏早就在门外候着,见我来了,便迎道:“公主说初七来,小的还纳闷大人竟还让小的现在就在门外候着,原来是这样啊。”
    我笑了笑,进了门。
    他在厅中等着我,见我过来便道:“你果然今日就来了。”
    “你是觉得我迫不及待了?”我脱下披风,搭在椅子上。
    “没有。”他急忙解释。
    “我的确是迫不及待了。”我笑着。
    “我也是。”他轻声说了句。
    我凑过去问他:“你看到了吗?”
    他仔细打量了我几下,看到我的发间,蓦地笑笑:“你戴了这个啊。”
    “是啊,”我指了指头上他曾送我的梨花笄:“你和老野送的我都戴在头上,等后日走的时候,就算是将你们俩的心意一并带走了。”
    “你喜欢就好。”他淡淡笑着。
    “还不错,云衣的眼光很好。”我笑着耸耸肩。
    “云衣……”他皱了皱眉。
    “你就别诳我了,你哪里知道我喜欢什么花样子?还不是云衣帮你做的?”我挑挑眉:“现在想来,云衣还是蛮适合你的,你以后娶妻,可要以她为榜样啊。”
    他愣了愣,不自然笑笑。
    “你明日生辰,想吃些什么?”我兴致勃勃问道。
    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知道,你会做什么?”
    “我只会做饺子。你吃吗?”
    “好啊。”他暖暖笑着。
    我和他一同进了厨房,包了饺子。晚上飘了轻雪,他燃了炭炉,温了坛女儿红,与我对坐饮酒。
    “我说你这谢府太冷清了,平日也没个人走动,你不嫌冷吗?”我歪着脑袋问道。
    “没什么有趣的人,弄进来了徒增烦恼。”他无奈摇摇头。
    “那我,算不算是你心目中有趣的人?”我朗声问道。
    “不是,”他低头笑笑:“你是个让我头疼的人。”
    “哎……”我叹了口气:“我是怎样都比不过云衣啊……”
    他没说话,只是低声叹了口气。
    “算了,不提她了。”我摇摇头:“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你哪里是手下败将?”他看着我笑道。
    “是啊,我是个连上场机会都没有的人。”我摇摇头。
    “你后日就要走了,”他仰头饮尽一碗酒:“可有什么想说的?”
    “有啊,”我看着他淡淡说道:“我还没成亲呢!”
    其实我想说,我还没能让你爱上我。
    想一想,不知怎的就开始嚎啕大哭。他手足无措,连忙站起来安慰我:“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因为我还有愿望没实现……”我像个孩子一样大叫。
    “什么愿望?我帮你。”他将我揽入怀中,安抚道。
    “我想睡你!”我大声喊着。
    “你,你说什么?”他顿了顿,扶起我的肩膀,直直看着我问着。
    “我说,我想睡你啊!”我大声喊着。
    他连忙捂住我的嘴,低声道:“不害臊的啊,喊这么大声。”
    “那你让不让我睡?”我撒泼。
    “嗯……”他想了想,无奈道:“不让。”
    “啊?”我一脸难过。
    “不过,我可以睡你。”
    他将我扛起来扔到床上,借着酒劲,我二人被翻红浪,在我们真正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我莫名,却无比相信,他就是我记忆中那个男子,他和锦裂,一定是一个人,是一个爱我的人。
    至少在这一刻,他应该是爱我的吧?
    一早,我在他臂弯中醒来,我本想悄悄爬出去,却没料到他将我拉了回来。
    “还早,再歇歇吧。”他睡梦中轻轻呢喃着,却依旧将我死死扣在怀中。
    “嗯。”我神志还清醒,敷衍着。
    “你从没有过入幕之宾,”他又轻声说着:“耍我很好玩吗?”
    “好玩啊……”我低低笑着:“不过睡你更好玩。”
    “哦?”他忽然来了精神,又压住我:“我看看是怎么个好玩法?”
    之后又是一室旖旎,欢声笑语。
    之后,他又困了,却仍旧牢牢抓住我,喃喃道:“我带你走,带你走。”
    “好……”我叹了叹气,悄悄起身离开了。
    你现在对我或许是责任,或许是爱情,但都不重要了。如果我们真的能在一起,也不会到今天这样。终归是,没有缘分。
    我为他留了一句话:该相遇的人总会相遇,该分别的人终将分别。我想我已与你好好道过别了。
    我回了府,收拾了行装,直接坐车出了城。
    其实我晚说了一天,出城的日子,是初七。
    皇上忽然来了城外送我,却没什么好心。
    他向我手中塞了一包东西,在我耳边道:“朕需要一个理由攻打梁国,而谢卿,韩将军,也需要个理由,全心全意辅佐朕。”
    我苦笑了笑,明白了。
    他不愧是皇帝,他什么都明白。
    和亲公主死去,乃是一大不敬,大通便有理由发兵;我死了,谢尽咏,韩野都会为我的死而愧疚,从而为他一心一意打江山。
    胜者,心战。
    舟车劳顿一个多月,我终于到了大梁,那梁国皇上果然就是那年的使臣。他迎我下车,在我耳边低声道:“朕愿奉公主为神明。”
    我淡然笑了笑。
    神明吗?多谢厚爱,但我已经做过神明了,而且,我现在连想做个人都不能了。
    你是应当为万世开太平的,尽咏,锦裂。
    我看到了老野,被他们送往京都。他抱着那把刀,看着我,眼中全是愧疚,还有悔恨。
    我对他开怀一笑,一如数年前,我们在临风楼欢笑畅谈。
    不久,便是婚礼了。这梁国本就潮湿,我身子不好,兴致恹恹。那个皇上拉着我走到大殿之上,受朝臣封拜,又将我送入后宫,等待洞房花烛。
    我手中捏紧了那毒药,想着要走了,又要走了。
    人间这一遭,没白来。好像畅快得很,恣意妄为得很,也深刻的很。我过了生辰,也为别人过了几次生辰。
    而且,好好道了别,已经,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正要吞入口中,便听人道:“走水了!走水了!”
    我苦笑一下,看来大司命,注定是要我今晚死的。
    早该死的人了,这样也好。
    我吞了毒药,然后,死了。
    我身体轻得很,飘到了半空,飘出了宫殿。做了鬼,耳朵更清楚了不少,好像是某个后妃心生嫉恨,一把火烧了我这宫殿。
    不过,也无碍了,一把火烧了倒还更干净。
    我坐在宫墙上看着大火等啊,等,还是没等到牛头马面来接我,我想着这俩人是不是又被什么耽误,竟然迟到了。
    等了好久没见它们,我无所事事,闭目养神一会再睁了眼,发现竟然又回了京都。
    或许是我心中还是想回来吧。
    想飘去谢府,忽的头上被什么东西扣住一样,抬头才发现那紫金结阵仍旧在我的头上,我被一股力量生生吸走了。
    再睁眼时,绿竹满山,我才想起,这是大司命曾带我来的翠微山。
    天上忽的落下一只灵巧的小狐狸,小狐狸通体雪白,只有那一双眼睛是碧色的,晨光一照,发出水波一般的光,煞是好看。
    我见它好像看得到我的样子,便问道:“小狐狸,你叫什么名字?”
    它歪着头,一副机灵可爱的模样:“我叫叶初。”
    “你好……”我蹲下身子平视着它:“我叫素染。”
    “我是守翠微山的碧眼灵狐一族,大司命吩咐我将你带来这里,稍等片刻再将你带回去。”小狐狸声音稚嫩,一听还是个小孩子。
    “好啊。”我点点头,躺着飘在半空中,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意识。
    后来我见到了大司命,他对我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你重入轮回道,再世为人,而这一次,你不会再有前世记忆。二,我为你重塑神骨,你重新回到帝君身边。”
    “帝……帝君?”我愣了愣:“帝君是谁?”
    “就是你记忆中的,名叫锦裂的男子。他是神界帝君,他为了救你,托我将他的魂魄送入人间历劫,做一世凡人。同时将神骨一分为二,重新化作两个人。”
    “那……”我皱了皱眉,脑中记不起与他的过往,但心中对他的情意是真:“这样做,对身体没有损伤吗?”
    “有啊……”大司命笑笑:“此后他的寿命减半,原本神族会活个几十万年羽化,而如今,可能只有几万年。而且,你们生为一体,死也一同。”
    “那怎么可以,他不是神族帝君吗?他不是要守着万里河山吗?不行,不能这样。”我拼命摇着头。
    “所以,你选择第一条路?”大司命郑重问道。
    我拼命想了想,仍是没有记住与锦裂的过往。最后只能苦笑:“选第一条。”
    “不后悔?”他又问了一遍。
    “不后悔。”我仰头道:“虽说我仍旧记不起他,但我还记得谢尽咏。他们是一个人,应该有着一样的抱负,他们本为天下而生,不该,为我英年早逝。而我,也已经和他们,好好告别了。”
    “那好吧,”他莫名笑了笑:“随我过奈何桥吧。”
    眼前景物又是换了一番,红透的天,两岸的曼珠沙华,短短的、破旧的奈何桥下缓缓流淌着忘川的水。好多的鬼魂从这上经过,木讷,而机械地走过去,接过那一碗浓稠的汤药,上了路。
    “等一下,”我站在奈何桥头,顿了顿。
    “你后悔了?”大司命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摇了摇头:“我没后悔,只是,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想去看看他。”
    “时间?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冷冷道:“你可以去看他,但不能再反悔,时辰一到,必须上路。”
    “好。”我点点头。
    他在我身上又施了法术,斗转星移,我再次睁开眼来,已经到了京都,站在一处陌生府邸之中。这府邸我从未见过,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
    一晃眼,我又进了一间书房,书房中一中年男子正在研墨,他忽的抬起头对我所在的方向道:“大人,您回来啦。”
    我愣了愣,没料到一个人从我身体穿了过去,他穿着紫色的袍子,走到桌前先顿了顿,从后面只看得到带着些银丝的头发。他应该比那个中年男子还要年长一些。
    “研墨的事情就不必你亲自动手了。”那位大人低声说着,声音有些熟悉。
    “习惯了啊。”那位中年男子叹道:“自打大人升了丞相,英柏便再没给大人研过墨了。”
    我顿了顿,英柏?
    那大人不就是……
    那紫色官袍的男子坐了下来,那张熟悉的脸攀上了岁月的痕迹,鬓边的发丝已斑白,看样子,已近知天命的年纪了。
    怎么忽然,就这么老了?
    “好些年都过去了啊……”他叹道:“刘伯已经故去,妙妙嫁了人,你儿孙满堂,韩兄也已辞官还乡,只有我,还在这宦海浮沉。”
    他老态毕现,再看不出年少时英姿俊逸,恍如谪仙一般的风采了。
    “大人,还是想念她?”英柏蓦地叹了口气。
    “不会想念……”他目光悠远,透过我的身子看向外面,想了想又开口道:“只是偶尔想起,不敢忘记。”
    “自打他们一个个都走了之后,咱们这相府是越发冷清了。”英柏叹道:“公主说过,希望你这府邸热热闹闹,您在她走后将公主府一应家丁全接了来,可没想到现在,又冷清了。”
    “其实这些年,一直冷清啊……”他目光浑浊,声音沙哑。
    “英柏啊,带我去看看夫人吧。”他又蹒跚着起身,英柏扶着他,向外走去。
    他娶了妻吗?那……也很好啊,起码不会孤单。
    是冷清的厢房,我看着,并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他进了门,我才发现这竟是一间灵堂,堂上供奉的,是云衣的牌位。
    锦裂走上前,用手抚了抚那已落灰的牌位,叹道:“云衣,对不住。许久没来看你了。”
    原来,他还是没忘记云衣。原来,我的纠缠,让他觉得愧疚了。
    也不能怪他,毕竟他下了人间,也不记得天上的事情了。但是我这心中,怎么就不舒服呢?
    “大人还是为了公主的事情,对云衣姑娘有所愧疚,所以才奉云衣姑娘为夫人的吧?”英柏暗暗道。
    “她是个敏感细弱的人,应该早就明白了,所以才会生病……”锦裂长叹一口气:“可我终究,两个都辜负了……”
    我心中一动。
    “英柏还记得那一年公主红衣艳艳,容色倾城。这么多年,即使看过好看的姑娘,也没有像那时一般的惊艳了。”英柏面有遗憾。
    “素染……”锦裂莫名看了看我的方向,似是能看到我一般:“是我太过愚昧。”
    “没了天下,怎么能没了你呢?”
    雷声隆隆在我头上响起,他走进我的魂魄,伸手接着廊下的细雨。
    “你走了,我便注定孤单了啊。”
    “谁说,道过别了?”
    我刚想抱住他,却又被一股力道抽走,眼前变换,竟是九重天上。
    这里熟悉的很,梨花满地,这一方小院子静静在那。我走了进去,那屋子上挂了块竹匾,上书:“留园”二字。
    环视院中,只因有一棵五人合抱的梨树,才使得落花铺满整个留园。
    我静静走过去,抚摸着树干,忽的感觉脚下这片土地不妥,便低下头去。原来我这脚下的地方,埋了个人。
    他拂开面上与身上的梨花,看着我金眸暖笑。
    准确的说,是看着上面,这一方天空。
    “要等多久,才会再遇到你?”他轻轻说着:“你的小日子过够了吗?为什么我怎么让景迢改命格,你都回不来呢?”
    “你为什么不要我这副神骨呢?你当真觉得,我自己在这天上千千万万年,就开心吗?”
    “日头还有朝升夕落,偏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云海翻涌,岁岁年年。”
    “这样的长生,你不想要,却为何给了我?”
    他的泪水滚到身下的梨花之中。
    忽的,天上下起了红雨,我抬头望去,竟发现那梨树一半竟开了红色的梨花,煞是惊奇。
    “你的气血渗入树根,这树便开了红花。若是知道当时你已到了弥留之际,我是怎样,都不会走的。”
    “你舍弃了自己的性命,却连知会,都没知会我一声。”
    “罢了,等了你这几万年,便再等个几万年下去吧。”
    “反正我寿命绵长,总会等得到你吧……”
    他喃喃着,闭目躺着,红白两色花瓣纷落到他的面上,渐渐地,遮上了他俊朗的眉目。
    我眼中酸涩,看着他独身一人,便将过往都记了起来。记起了我俩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记起了我俩在梦回境中险象环生;记起了在神界时隐秘而温暖的小日子;还记起了我冲冠一怒,与他恩断义绝;还记起了……
    上次我纵身一跃,本已忘却前尘往事,可为何又在人间走这一遭?为何让我看到他的寂寞,他的深情?
    怪道大家都不愿舍弃世间,原来这情深难却,旧忆难离啊。
    忽的,眼前事物又变了变,定了下来,又回到了奈何桥头。
    “时辰到了,入轮回井吧。”大司命推着我向奈何桥上走。
    “我……”我脚步凝滞,不愿向前。
    “快走吧,别误了时辰。”大司命一用力将我推到了孟婆身边,孟婆递给了我一碗汤。
    “快喝吧……”大司命的声音在我耳边,如同催命钟。
    “大司命,我后悔了。”我回头道:“我后悔了,我要去陪他,我要去陪他!”
    “晚了。”他负手而立,一如记忆中的冷漠寒凉。
    “请你帮帮我吧。”我拉住他的袖子跪下道:“求你了,求你了。”
    “请上路吧。”他淡然接过那一碗孟婆汤,从我口中灌了进去。
    我算不上死了,其实,是素染死了。
    而我,还会一直一直轮回下去。
    忘记锦裂,忘记谢尽咏。
    从此之后,只有他记得这段故事,世上只有他一人,记得我们还有过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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