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男神不易得

50 鱼蛋粉(下)


鱼蛋粉的米粉入口香软顺滑,鱼丸鲜嫩弹牙,鱼皮炸得酥脆,在汤里泡一泡,入口外糯内脆,极为爽口。
    他们低头沉默的吃着,隔壁桌一对情侣,女孩子正在唠叨抱怨着老板有多讨厌,男孩子就跟着她符合,等她说完了才问:“出气了没?”
    “舒服多了。”女孩子笑嘻嘻的,“快吃,等下凉了。”
    他们又开始讨论天气,沈易一面吃一面听着,忍不住在心里赞那男孩子真是聪明,知晓女朋友抱怨并不是需要他替她分析问题而是单纯的想要抱怨而已。
    店里的灯光很亮,他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宋嫤言,只看得到灯光在她的眼下投射出的小片阴影,来往的客人和老板招呼客人的寒暄渐渐都变得悠远起来。
    吃完了粉出门,冷风从身边吹过,步行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宋嫤言变得很沉默,这让沈易觉得惊讶,她看起来似乎有心事。
    又走了一段路,走到了地铁站,宋嫤言突然在入口处停了下来。
    “怎么了?”沈易走在她的后面,见她停下来,以为她有什么事,就问道。
    “……沈易,跟我去个地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宋嫤言抬头看了看他,又迅速低下头去,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沈易一怔,随即心里有些发慌,宋嫤言的神情太不寻常,像是被触动了记忆的开关,放出的全是悲伤,眼里竟有着隐隐的哀求。
    他忍不住扶了扶她的肩膀,低声道:“好,我跟你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宋嫤言扯出个笑来,和沈易一道进了地铁站,可是进了地铁就开始沉默。车上有对拎着大包小包的药的父子,孩子闹着要吃肯德基,父亲说没钱了,孩子问为什么没钱了,父亲回答说钱都被医院拿走了所以不能去吃肯德基,孩子就生气的说医院真坏医生真坏,父亲不解释,而是笑着附和道对啊医院真坏。
    沈易听得一愣,怎么会有家长给孩子灌输这样的认识的,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宋嫤言,只看见她看了那对父子一眼,只是一眼,又回过头来继续发呆。
    可是他却看见,她的眼角渐渐有些濡湿。
    他们比那对父子先下车,宋嫤言的步子走得飞快,像是这里有什么让她避之不及的脏东西。
    沈易险些跟不上她的脚步,它想要拉住她,可是却看见她借着拂头发的机会把手放在了耳后,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他顿了顿就放慢了脚步,远远的跟在她的后面。
    直到走到附近不远处的一座人行天桥上,宋嫤言停了下来,侧着头看不远处的大楼的灯光,沈易在她的身边站定,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看到那栋楼上的大字,原来是Z大的一家附属医院。
    他有些疑惑,张了张嘴想问,可是看着她紧抿的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宋嫤言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嫤言喊了一声:“沈易……”
    声音一出口,竟然已经是哽咽,沈易心里一颤,忙应道:“嗯,我在。”
    宋嫤言背对着他扬了扬头,又静默了片刻,然后才道:“大约在五年前,我就在这里实习……那一年很累,不但是身累,还有心累,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给我下跪是什么感觉?”
    她转过头来,唇边抿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沈易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试过。”
    “是啊,没试过……”宋嫤言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那个月我在肿瘤科轮科,肿瘤科有很多已经在等死了的病人,有些病人已经病了很久,疾病把他们的家庭都掏空了,就像是个巨大的包袱,每天都有人会来跟医生说,医生我们不治了你让我们回去吧……”
    “有天有个病人来看病,恶性脑瘤,长在脑干上,已经没办法手术了,病人一送来就昏迷了,她家的条件不好,又是从外省来的……”宋嫤言喘了口气,声音越发的发闷,“他老伴跪在我们面前,求我们给她做手术,六十多岁的男人又黑又瘦,头发花白,腰背都已经弯了……”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沈易却问道:“后来呢?”
    “后来?”宋嫤言吸了吸鼻子,似乎被他的冷静感染,“后来我们答应给她做手术,可是……进了手术室,开颅探查后才发现情况比我们预想的坏得多,只好放弃了手术……我还记得,老师没让我去做家属工作,而是自己去说的,我在一旁看着,眼睁睁的看着他哭得要晕过去……再后来,病人两个月后脑出血抢救不回来,自动出院了……”
    她说到这里,仰起头看眼沈易,“这只是很多事的其中一件,那一年我遇到了很多这样的事,好的坏的都有,有人给值大夜班的我们送了方便面有人跟我们说谢谢,也有人拍着桌子骂我们庸医有人威胁要杀我们全家,可是……”
    “可是他们是病人啊,他们已经很痛苦了,我们的良心和职业操守让我们只能默默的忍下这口气……”宋嫤言的眼角有水光闪烁,“那个时候我就想,等我以后成了一个真正的医生,一定努力再努力,好去帮助他们……”
    “可是……”宋嫤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紧接着沈易看见她的眼里出现了类似于恐惧和害怕的情绪,心头忍不住一跳。
    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别怕,我在。”
    宋嫤言下意识的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声音里突然涌出一股恨意来,“可是有人啊……亲手砍断了我所有的梦想和愿望……”
    “那个夏天来临之前,我轮科轮到了神内,就在周教授的门下,周教授人特别好,教了我很多东西,我还打算考他的研究生,他也表示只要我考他就要我,那个时候什么都是充满希望的……”宋嫤言又吸了吸鼻子,“可是……有天我在办公室里写病历,突然有个病人冲了进来……他、他……”
    宋嫤言话还没说完,忍不住“哇”的哭了出来,沈易顾不得许多,忙把她捞进了怀里,不停的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别怕,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宋嫤言用力摇了摇头,从他的怀里努力的仰起头,语速变得飞快,“沈易,你去网上查一查,也许还能找到那件事,Z大附属医院一名医护人员被精神病患者砍成重伤……你知道吗,那把刀砍过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会动了,那个时候我多后悔自己是背对着门的,我要是面对着门就能看到他就能跑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大凤和几个同学陪着我,他们告诉我说那个人有精神病的,还跳了楼,他的家属闹来了医院要我们赔钱……”
    “我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做了坏事不道歉,还涎着脸来闹事,我以为学校可以帮我讨个公道,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连学校也没办法,这件事闹了几天就销声匿迹了。”宋嫤言急促的语气里除了恨,还有无奈的凄凉。
    她顿了顿,整个人往沈易的身上靠,“伤痕从耳后沿着发际线一直到了脑后,做整形手术也没办法完全祛除,那段时间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就像是你想帮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不仅不领情还反咬一口说你要害他的感觉……出院之后我已经错过了考研的时机,可能是伤到了神经,我的头时不时就会疼,周教授劝我修养好了再回来,哪怕不考研回来上班也好,我不敢答应……”
    “再后来,我就去了H市,之后就认识你和阿月,可是……”宋嫤言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绝不原谅那家人,不管他们在不在意知不知道,也不会教育我的孩子医院是坏的医生是坏的,他们不坏,坏的是说他们坏的这些人……”
    宋嫤言至今记得她刚醒的那天,周教授穿着白大褂站在办公室门口,颤抖的指着来医院摆灵堂的那家人大骂“你们家人自杀了就要我们赔钱,那我的学生现在还生死未明的帐你们要不要一起算”的场景,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和那家人讨厌的嘴脸一瞬间变成了深刻的恨。
    她缩回手有些孩子气的抹了抹眼睛,沈易把她抱紧,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对,是那些人坏,宋嫤言,以后我陪着你,再不让你碰到这样的事。”
    宋嫤言怔了怔,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可是她说了难么多的话又哭了那么久,也没力气想了,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她无神的眼睛,沈易突然觉得前心后背都在发凉,那碗鱼蛋粉带来的热量早就在刺骨的寒风里消失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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