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遇见的星光

沈念一脸颊微微泛红，语气虚弱的低下头，支支吾吾岔开了话题：“你都不用上班的吗？这几天没见你出去。”
    秦漠抿唇，不甚在意她的羞赧：“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延后了。”
    “哦。”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沈念一向来难以应付这样干巴巴的场面。秦漠倚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书，手指捻着书页缓缓翻过，似乎对于刚刚的话题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倒让沈念一觉得不安。
    她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那个，秦漠。”
    “嗯？”他抬头，轻轻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单音节的字，懒懒的模样。
    沈念一深呼吸一口气，装作在看照片的样子鼠标乱晃，眼睛却偷偷摸摸的透过反光的屏幕看秦漠的反应：“对不起秦漠。我、我可能没办法像从前那样面对你，实在是……对不起，喜欢你的那个沈念一，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在结结巴巴的说出喜欢你三个字之后，沈念一的脸像发烧了一样红润，心戚到连眼珠子也不敢乱瞟。只能缩在一团等着秦漠的回答。
    她的意思在明确不过了，努力的找回记忆，那些有温度的回忆被她从某个角落里挖掘出来之后，她也不会感觉空荡荡的，也能安然的功成身退，毕竟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一个活在记忆里的人。
    而她就是那个活在过去，无法向前进的人。多么可怕。
    房间里安静到极致，细碎的风声拍打着半开的窗户，沈念一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忐忑不安。这样尴尬的宁静在片刻之后就被秦漠打破，他放下书，抬头看向沈念一，那个快把头埋进膝盖里的女人——或者，称她为女孩也不为过。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轻叹出声：“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的心跳不可控的加速，胸腔里一阵燥热。秦漠皱眉，烦躁般的将书扔到一旁，下手微微重了些，书角摔到地上时，他明显看到沈念一身子也跟着颤了一下。
    她在怕他。
    说起来，十七岁的沈念一好像永远都在和十七岁的秦漠吵架，两人隔着一条过道每天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的轰轰烈烈，他爱欺负她，喜欢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现在想来，十七岁的秦漠哪懂得“分寸”这回事。她突然回到了过去，看到的自己只会是那个不懂事又幼稚可笑的自己。
    她只能当他是同学，是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一个讨厌的人。善于伪装自己的沈念一从不露怯，完美展现出自己活泼的一面，却实实在在的，不善于和永远“丈夫”身份的他打交道吧。
    这段时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秦漠不敢揣摩。
    “不要想太多。”他如鲠在喉，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和她沟通关于“失忆”这件事。他向来能用言语压死人，讲出的道理头头是道，偏偏现在面对她，却什么话都讲不出口。他难得泄露出一丝倦怠和烦闷，伸手抓了抓头发：“沈念一，找不找的回来都没有关系。”
    他难得连名带姓一起叫她的名字，这种感觉比起那声黏腻的“阿念”听起来更有实感，沈念一颤巍巍的抬起了头，在偷偷瞥到那张黑沉的脸时又给缩了回去。
    秦漠深呼吸一口气，弯腰将书捡起，语气终于柔和了几分：“我会给你时间——适应你，但是你……算了，这几天让沈衡到家里来陪你，我刚好有事要忙。”他走到她身边，习惯性的伸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头发，却硬生生的在她的头顶止住，指尖微颤，慢慢蜷缩了回去。
    “好好照顾自己。”说完，不敢再多停留，直直出了房间。
    沈念一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刺目的电脑屏幕，耳廓边还是那声清脆的关门声，她呐呐的抬头，有些畏惧于刚刚秦漠刚刚的反应。
    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沈念一不敢细想，竖着耳朵听着门外一阵细碎的声响，直到门口压抑般的扣上了门，她才反应过来，秦漠真的走了！
    沈念一小心翼翼的推开书房的门，外往探了探，这下更心虚了。
    好嘛，她一个外人，把主人给撵出去了。
    有苦难言。
    #
    沈衡是晚上过来的，似乎秦漠和他打过招呼，拎着一个黑色行李箱破门而入。他似乎并不知道秦漠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差，但丰富的脑洞差点让沈念一没把沈衡给一脚踹出去。
    “姐，再怎么说姐夫也是为你好，失忆了他也是你老公啊。不会因为这个你就不让人家上……啊！杀人啊！”
    沈念一红着脸，愤懑挥舞着平底锅。沈衡捂着额头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很自觉的离开了厨房。
    沈念一手忙脚乱的在厨房里一通忙活，沈衡的话却在她的耳边久经不散。
    啊啊啊啊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衡饥肠辘辘等了许久才盼来了晚餐——依稀能辨认出来是蛋炒饭。他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绝望：“姐，这盘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他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拒绝接受事实，“果然不能指望你，赶紧给姐夫打电话吧，和你待在一起我感觉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嘭！”
    “痛！”沈衡换上了可怜巴巴的表情，双手抱头防备般往后缩了缩。
    沈念一无奈了，看了一眼自己的战果，掏出手机订了外卖。沈衡看着沈念一，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声，惹的沈念一错愕回头。
    “怎么了？”
    “没什么。”沈衡小心翼翼的将她的黑暗料理往外推了推，叹了口气：“只是好久没有这样和你说过话了。”
    “是吗？”沈念一觉得奇怪，抬手又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肯定是你长大了不愿意亲近我了。”
    “胡说八道。”沈衡愤愤的拍掉了她的手，“明明是你！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以前我犯错误你顶多说我两句，还会在爸妈面前护着我，后来倒好，我都不怕我妈了我开始怕你了！读了高中之后你都不怎么理我……”他越说越委屈，嘴巴撅的老高，就差涕泪横流了。
    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
    沈念一有些心虚，她没想到自己的变化可以有那么大，心智和沈衡一般大的她完全不理解那个七年后的自己，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的话，却不想沈衡又开口了，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没事，你现在这样挺好的，别老想这找回记忆了，再这样下去姐夫肯定就烦你了。”
    说完之后，沈衡见沈念一脸上表情一滞，自觉失言，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要被姐夫知道他今天说的话估计被会打回原形吧？
    好在沈念一完全没有抓到重点，她瞪圆了眼睛看向沈衡，一脸惊诧：“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了？”
    “……”沈衡的笑僵在脸上，久而换了一个“是不是傻”的眼神盯着她，摇晃着脑袋：“姐，你以前真有这么蠢？”他现在在为班上三十多个学生担忧了。
    沈念一嘴角抽了抽，仔细想了想，也是，自己连妈妈过世都不清楚，估计他早就知道了。沈念一笑容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那你觉得我现在这样更好呢还是以前那样好啊？”
    沈衡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肯定是这个蠢翻了的姐姐啊。”他翻了个白眼，怨气颇重：“你都不知道，以前你老是压迫我，剥削我，折磨我的灵魂，摧残我的身体……阳光少年都不阳光了，整天就知道‘学习学习’，不准我打篮球，不准我用手机……”
    他越说越激动，愤怒的伸手直直指向她：“都是你！我成长路上的绊脚石！”
    沈念一往后缩了缩脖子，颤颤巍巍的将他手指给折回去：“我真有这么夸张？连篮球都不让你打？手机也不让用？”她记得她读高中的时候都有手机用。被沈衡这么一说，真的有一种“灭绝师太”附体的错觉。
    沈衡这才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了，但吼了一嗓子倒是畅快了不少：“是啊。不过你只要保持你现在这样就挺好了。”失忆了明显比之前顺眼多了嘛。
    沈念一被沈衡嘴里的那个“自己”吓到，有些郁闷。沈衡自觉失言，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好在这个时候外卖电话进来，淡去了二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氛围。
    沈念一趴在餐桌上看着沈衡吃的畅快，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小心翼翼道：“阿衡，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沈衡一脸警惕的看着她：“干嘛？”
    沈念一嘿嘿一笑：“这不是马上就要回学校了嘛。我没有站上讲台的经验，这段时间你放学回来，就拜托你再充当一下学生的身份，给你讲讲课……顺便也帮你复习嘛！”
    “噗——”
    面汤都喷出来了。
    沈衡很想拒绝，但抬头就是沈念一那张可怜兮兮的表情，怎么也拒绝不了。班级倒数第一的沈衡狠下心来，点点头。
    总比让姐姐丢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