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遇见的星光

    有些事情是不能细想，一旦抽丝剥茧起来，好不容易被时间抚慰至淡的伤口便又会蠢蠢欲动，像终于快要结好的痂突然发痒，引诱着你撕下它，然后一同再次堕回受伤的伊始，不肯罢休。
    案伏于办公桌面前的秦漠微微蹙眉，眼眸慢慢撑开，周遭模糊的视野才逐渐明晰了起来。
    很困，很乏，四肢无力。连续工作了十一个小时，秦漠难得有些吃不消了。他自嘲般笑了笑，自从沈念一出事了之后，他的大部分精力倒是没怎么在工作上，要不是指名道姓要他去的单子，能推就尽量推了。
    晚上九点过，秦漠看了一眼电脑下方的时间显示，抿了抿唇。明明只想小憩一下，却在刚刚，心脏突兀的跳动剧烈，一时疼的让他醒了过来。
    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反正。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声响，秦漠不想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办公室，想着可能是方奕或者谁，声调慵懒：“进来。”
    女人明艳的面庞有些唐突般从门后钻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一沓文件，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是哭过了，眼眶还红着，显得楚楚可怜。
    “学长，我看你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她咬了咬唇，声音里不由自主的有几分委屈的意思，“这里有些不懂的地方，能不能过来问问你？”
    按道理说，他应该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你怎么在这里？”秦漠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烦躁，他倒是忘了，方奕或赵昀珂进他的办公室，敲门的时候哪有那么客气？
    他的语气有些硬，卞晴缩了缩肩膀，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因为之前方奕哥说我负责的部分出了问题，所以我要跟着从头开始做起。”她声音渐渐降了下去，不安的搅动着手指，似乎很怕秦漠生气的样子。
    秦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然后呢？有什么问题非要现在问我，或者说，非要跑来问我？”
    “不是的！”卞晴着急的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要问……学长，不让我担任设计师，要从助理开始，是你的意思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落在他的耳朵里，有些犹豫，似乎像在试探。
    秦漠冷笑，放下手机，目光凛冽：“你想说什么？工作室打压你吗？还是说，觉得自己很有能力想要一步登天？”他顿了顿，好看的手指轻轻勾起桌面的文件，扔到了卞晴面前：“这个单子，是之前你和方奕和昨晚完成的，一但数据有了差池知道会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若不是方奕及时发现了问题，那么，很有可能是工作室的能力被质疑，你，和方奕都不讨好，对不起，我实在没有什么耐心来怜香惜玉，我只能提醒你，不要因为你一个人，而让所有人跟着倒霉。”
    卞晴似乎没有想到秦漠这么不给面子，也不解风情，因为他不浓不淡的口吻和颇有刺激性意味的话语直直让眼泪滚落。
    “你出去吧。”秦漠没了耐性，冲她摆了摆手，“下次有什么不懂的，我倒不介意你来问我，把衣服多穿点就好了。”
    深v的收腰长裙，事业线被拉得老长。
    这种欲擒故纵的伎俩，秦漠又不是第一次见着，心中默默冷笑了声，不打主意再理会她。
    卞晴屈辱的看向墙角落里的花盆，晦暗的夜景之下，她的眼睛里闪耀着不灭的火光，不甘心。
    于是咬咬唇，声音依旧羸弱，秦漠却听起来格外可憎：“那这样的话我就出去了学长……不过话说，我今天好像看到沈老师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秦漠冷冷打断她。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卞晴捂唇，轻轻笑了笑，“沈老师最近好像没什么事情，我在环球那边的星巴克看到了她好几次。”
    她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耸了耸肩：“那我先回家了，学长你自己小心。”
    “回来。”秦漠皱眉，突然开口。
    卞晴脚下一顿，心中暗暗升起一丝窃喜，镇定自若的转头，一脸无辜：“怎么了学长？”
    “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秦漠忍下心底里的怒气，慢慢道，“不要再做跟踪这种幼稚的举动，之前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既往不咎，这是最后一次。”
    卞晴呆住，脸色瞬间惨白，颤巍巍的虚扶了下门把，沉默着出去了。
    也没有解释，看这个样子，秦漠就快打算与她撕破脸皮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卞晴靠在走廊，胸口闷的痛。
    秦漠反反复复将手机拿起又放下，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拨了过去，几秒之后，沈念一接起了电话，声音明快。
    “怎么了？”
    “你回家了吗？”秦漠大脑飞速转动，立马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沈衡昨天不是说今天要过来找你，你们在一起吗？”
    “有吗？”沈念一迷茫的问，“我八点钟才出门的啊，没有见到他，他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那我再给他小姨打个电话问问好了，你不要担心。”秦漠起身，将百叶窗帘拉下，似不经意道：“快十点钟了，你在哪里玩，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沈念一似乎是笑了，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一会儿昀珂说开车送我回去。”
    赵昀珂？
    秦漠微微吐气，轻声道：“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秦漠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十一点了，原本半个小时就能到的路程，因为塞车硬生生多耗了半个小时在路上。
    然而回到家里，却空无一人。
    屋内一片漆黑，可怕的死寂。
    秦漠蹙眉，掏出手机给沈念一打电话，电话刚刚打通，却被挂了。秦漠有些意外，还准备接着打时，有一条短信刚好进来。
    “我今晚不回来啦！明天是昀珂生日，答应了今天要陪她，你下午工作结束的时候记得买一个蛋糕过来！”
    “……”
    他说什么来着，沈念一和赵昀珂在一起，他果然是不放心的。
    郁气难平下的秦先生很难得的做了件孩子气的举动——骚扰方奕。
    “你什么时候搬过去和赵昀珂住在一起？”
    “噗——”原本快要睡觉的方奕在看到这里短信之后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不知所措的给秦漠回复消息。
    “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病？我和赵狗清清白白！”
    “呵，”秦漠冷笑，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跳跃，“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方奕，要么赶紧表白，要么我替你表白。”
    “……”方奕沉默许久，才回复他，“……赵狗是不是得罪你了？”
    消息发出去许久，都不再有动静，方奕想，大概是那个家伙的间隙性神经病终于好了。
    一想到秦漠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方奕脸色可疑的发红，暗骂了句有病之后，翻身拉起被子睡觉。
    秦漠心情在发泄了几条短信之后好转了许多，在回到卧室之后还是忍不住脸色微微发黑，闷闷不乐的转身去了书房。
    这边，秦漠还在郁闷，那边，沈念一坐在赵昀珂的床上还显得有些兴奋。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家里过夜！”
    赵昀珂把热牛奶端过来放在床头，听到沈念一孩子般的话忍不住笑了，“高中毕业的时候我过生日，你也是到我家里来陪我一起过的。”赵昀珂跟着坐到床边上，似乎陷入回忆，眼眸微亮，“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怎么睡觉，偷偷躲在被子里讲话，到了天亮。”
    沈念一被她所讲的话吸引，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真的？哎要不我们试试今晚也别睡了，说不定我还能想起一点以前的事情！”
    “……”赵昀珂嘴角抽了抽，毫不留情的把沈念一赶下床，“赶紧把牛奶喝了。”
    对不起，她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少女了，根本没法熬夜的好吗！
    沈念一一碗牛奶下肚，满足般拍了拍脸：“好舒服！开玩笑的啦，赶紧睡觉吧，明天早上还要上班。”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学会克制，把贪欲都藏在心底，毕竟无论今夜有多放肆，明天地球照样转，而你也照样得去卑躬屈膝的工作。
    为了生活。
    夜凉如水，窗外是孜孜不倦的蝉鸣，一点一点扯开嗓子在院子里叫着。沈念一和赵昀珂并排躺在床上，沈念一之前薄薄的兴奋感又涌了上来，有些睡不着觉。
    赵昀珂也睡不着，她扭头看了一眼沈念一，犹豫了下，才问她：“念一姐，你会和秦哥分开吗？”
    沈念一偏过头认真的想了想：“大概会吧。”
    “这么久了……你喜欢他吗？”
    “……喜欢的。”沈念一轻轻叹气，似乎很怕让赵昀珂发现自己有些异样的情绪，“可是喜欢又能怎么样呢？”虽然至今还对于那些事情有着抵抗般的不相信。
    “那明天……”赵昀珂有些紧张的抓住沈念一的手，……你会害怕吗？”
    “会啊。”沈念一冲赵昀珂笑了，尽管是夜里，她有些看不清沈念一勾勒放大的嘴角弧度，“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比较匪夷所思。所以……”
    “睡觉吧。”沈念一突然终止了话题，在对方有些诧异的表情，翻身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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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十二点过，沈念一准时出现在了约定好的地点。正午，阳光刺眼且闷热，沈念一的额头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目光有些焦躁的打量着周围。
    “等了很久了吗？”男人调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过，把沈念一吓了一跳。
    “赶紧走吧。”她看了江则翰一眼，低头往餐厅里走。
    江则翰则笑笑，似乎习以为常，跟在沈念一的身后。
    沈念一不太喜欢在西餐厅吃饭，不过既然此行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蹭饭，倒也无所谓了。
    江则翰一脸熟稔的替沈念一点好餐，还转过头问她：“这次想喝点什么？”
    “随便。”沈念一有些烦躁，往沙发上靠了靠，“别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
    总之，她记得沈念一就是这副尿性，这样冷冷的，说话刺刺的，准错不了。或者说，因为之前对于江则翰的主观看法太过于强烈，沈念一没办法对他和颜悦色。
    江则翰笑了笑，在菜单上点了一个果汁，扭头看向沈念一，眼底里一抹浓浓的深情，沈念一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你恶心不恶心？”
    江则翰挑眉，收回了视线，低眉敛目地笑了笑：“出差三个月，回来我的小念一就不爱我了，真是狠心啊。”
    沈念一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请注意你的措辞江先生！”
    江则翰耸耸肩，一脸无畏：“我知道我知道，你讨厌我这么说话，不就是因为……”他突然停顿，成功的勾起了沈念一的好奇心，她耳朵快竖起来听认真听他讲话，偏偏江则翰低低一笑，绕开了话题，“对了，你为什么突然搬家？”
    “……”沈念一一阵恼火，“关你什么事？”
    “为什么不关我的事啊？”江则翰的表情有些无辜，“说好了马上离婚，然后和我在一起啊！”
    “我什么说过这样的话！”沈念一被他口中调笑的意味恶心到不行，立马脱口而出反驳了句。
    吼完之后，沈念一顿时后背微微沁出了汗。沈念一感觉有些坏事，万一沈念一真的说过，那她不是就……
    江则翰瞟了她一眼，将她脸上快速转换的神色看了个清楚，似笑非笑的往前凑，轻声在沈念一耳边道：“嗯，你还真没说过。”
    沈念一猛地抬头，狠狠盯住他，表情渐渐落了下来，很难看的样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服务员推着小车一点一点把东西上全了离开，江则翰才道，“你的反应真有趣，难道自己说过什么话都忘了吗？还说是……现在在我面前的，难道是假的沈念一？”
    沈念一心底一跳，竟然被江则翰说的心慌意乱，下意识偷瞄了他一眼，却被江则翰捕捉到，勾唇笑了：“我很好看吗？”
    “……”不，你很自恋。
    “你在试探我。”沈念一心脏砰砰直跳。
    “差不多吧。”江则翰意外的坦白，点了点头，细心的替沈念一切碎牛排，“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自己会，不用你帮我。”沈念一拉下脸，表情不快。
    “真的？”江则翰挑眉，“可是你刚刚拿刀叉的时候明显犹豫了好久不是吗？”他身子微微往前倾，含笑看了她一眼：“沈念一可没有那么笨。”
    “你到底什么意思？”沈念一怒了，一把扔下刀叉。
    “别生气。”江则翰笑着安抚她，完全无视了沈念一的怒火般从容自得的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念一，你对我太冷淡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沈念一冷笑，抓起叉子就往他身上扔：“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这样吗？”
    江则翰闪也没闪，直直挨上了这一下，抬头冲沈念一笑了：“就是这样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很轻，讲出来的话却让沈念一惊慌失措，“念一，你果然失忆了。”
    周围还有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吃饭讲话的声音，却完全被隔绝在外，周遭的喧哗好似根本无法入耳，沈念一静静的看向江则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寻常：“没想到你还会胡说八道。”
    “你真有趣。”江则翰似乎很开心，“所以，丢失了记忆的沈念一时这样的吗？怪不得秦漠会难你当个宝贝。”
    “……我先走了。”
    “……别啊。”江则翰见她起身，一把拉住了他，他使的力气并不小，似乎也没有要怜香惜玉的意思，狠狠的将她拉回了沙发上，表情却还是很轻很柔，“想知道你从哪一步就露馅了吗？”
    “……”沈念一别过脸没有理他。
    “从你给我回电话开始。”江则翰低头喝了口水，慢慢道，“沈念一从来不会给我回电话，有事情就发短信，实在不行她会等我去找她，这才是她。”
    “……”
    “当然了，之后你也错了。”江则翰耐心的指点她，“沈念一也不会进这家餐厅吃饭，她的脾气比你想象的要坏多了，尤其是这里——三个月前出了车祸的地方。”
    沈念一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也说出口。
    “不止这些。”江则翰笑容有些刺眼，沈念一此刻内心焦躁不安，却还不得不听完他说的话，“沈念一虽然脾气不好，但很少体现在外表，通常呢，她会把果汁浇到我身上，然后让我滚蛋，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这里磨嘴皮子，这大概是你不知道，秦漠也没有和你讲过吧，也对，他也不怎么喜欢那个时候的你，很正常。”
    沈念一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果汁杯：“你是想让我泼你，然后你就心满意足了，是吗？”
    “当然不是。”江则翰意外的挑眉，闪了闪身，微微一笑，“我是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所以，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