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飞传之万年劫

(七)玉人何处教吹箫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羽飞只觉耳边有人低语,却无法睁开双眼,也无法感知周围环境。
    “飞儿,我真想再见你最后一面。可是——”
    羽飞挣扎着欲睁开双眼,微睁一刻,只感白光刺目。然后她听见了风声,接着是鸟鸣,接着是浩荡水声。
    “少爷!”
    一女子之嘶嚎犹如利剑穿心,羽飞猛地睁开双眼,周围是翠山重峦、古木参天,眼前却是生死别离。羽飞欲上前拉回慕容雪,却被无形力量牵制全身,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仰天倒去。
    “慕——容——雪!”羽飞嘶吼着,周围地陷山塌,风云变幻,电闪雷鸣,一道霹雳直指羽飞。羽飞仰面只见电似火蛇般要将她吞没,头脑中又浮现出夕雾刺心的场景——“你为何害他!”
    “啊!”羽飞惊醒,只见自己全身已遭银链束缚于银河塔上,宇轩仰头直视着她,面如水镜而目光如火。珠暇缓缓走来,停在宇轩身后,满目含哀。
    “前辈,这要拴着飞儿多久?如此待她岂不太狠。”
    羽飞欲挣脱银链,可每一动周身犹遭雷劈,痛彻心骨。
    “父亲!怎会如此!”
    宇轩不应,只用一双忧郁无奈的双眼看着羽飞。羽飞仍想挣脱银链,却成雷电加身,终使羽飞又昏死过去。
    “飞儿!”珠暇泪水盈盈,对宇轩哭求道,“前辈请开恩,放了飞儿罢。”
    “他毁了自己的东篱殿,“宇轩双眼低垂,”又毁了芙蓉殿、柳叶殿、紫藤殿、玉兰殿,还差点儿进了兜率宫。她所能及之处,尽是损毁。致使人间一些地方旱魃为虐,一些地方洪涝成灾!此事已震惊了凌霄殿,你让我如何是好?”
    “飞儿当时是失了意识,若是平日里她哪会如此!”
    “是吗暇儿?”宇轩侧身向珠暇问道,“若我告诉你这可能是真正的她,你又当如何?”
    “真君,”珠暇跪求道,“若飞儿真当如此,我愿导之正途!”
    “暇儿,她一时安定不了。将她悬挂于此,是惩戒,亦是权宜之计。我为其父,心里焦痛于你百倍,我又怎不在乎她?”宇轩说着,扶起珠暇。忽然自身支撑不住,跪地揪其胸口,血从嘴角边留下,“飞儿如今,我难辞其咎!”
    珠暇大惊,赶忙低身扶起宇轩道:“前辈何须如此自责,此乃飞儿情结开启必经劫数。我等需想办法医她才是,您可得保重自己。”说罢,只见刘真义匆匆前来禀报:“启禀真君,太白金星请您速速前往银河台参与百仙殿审。”
    “我已知晓。”宇轩双手翻掌调息真气后,款款离去。
    刘真义目送宇轩离去后,转身拜过珠暇道:“菘蓝仙子又来探望羽飞了?”
    珠暇回礼道:“是,我担心她。请问将军,飞儿连日来情况如何?”
    刘真义并未立刻回答,沉思默想稍刻后道:“仙子莫太过担忧,羽飞应可恢复。”
    珠暇见其言不由衷,苦闷之心又添半分怨怒,但仍平和说道:“我等只能持令定时而来,只有作为护卫的您能时时在羽飞身边,知其明细。这段时日,辛苦将军了,我先告辞。”
    刘真义知珠暇心有郁结,但也无可奈何,“仙子慢走。”
    太清大赤天,星海幻化千万缕,举托六界银河台,罡气浩瀚。
    秦镜殿上,二十八天仙道齐聚;紫薇大帝上坐于北辰席,掌持殿审;太白金星右坐于仙客来席,掌持监察。金银铜铁四将带出铜链加身的大戟真君和铁链加身的夕雾,并排于东西两侧。大戟真君即仙人一品红,执掌修仙者的审查录入。而今牵连于夕雾一案,其恣行无忌、贪欲无艺亦昭然若揭。此事一出,六界骇然。三清天尊命紫薇大帝严处此事,玉帝亦派太白金星彻查此事。百仙殿审便是为此而开,即三界共审。
    “真君二字,吾叫不出口!”紫薇大帝正颜厉色道,“一品红,仙界蒙羞于汝这等败类,汝罪无可恕!”
    “哈哈哈哈!仙界又不止这一个败类,难道加上仙界两字自己就干净了吗?!”夕雾狂笑道,说毕,铁链雷电交加,夕雾又摊倒在地。其外衣多处破碎,散发披头,脸上多处血痕。而外衣破碎处,亦是血迹斑斑,应是雷电击伤之故。其神态疯癫,张牙舞爪,尽显轻蔑。
    铜将呵斥道:“大胆妖孽,此乃圣地,不容你污口放肆!”
    “哼,”夕雾并未昏倒,却是扎挣着起了身,唇角一道血痕,“我才不要——不要给——这里的——下跪!”说罢,又是雷电击身,但夕雾硬撑着不下跪。
    “好了铁将,”紫薇大帝命道,“她不跪也罢,吾仙界并不强人所难。”
    铁将回礼,雷电消散。
    “一品红,吾要汝澄清汝所作所为之缘由!”
    一品红衣冠楚楚,眉发乌黑,刀眉剑眼,方脸厚唇。如今末路穷途,却泰然自若,似心不在焉:“启禀大帝,我之所为,毫无理由。”
    “一品红,态度不可放肆!”太白金星道,“如今三界共审,汝若毫无悔意,便直接打入银河九重仙狱,永世受尽众生疾苦之折磨!”
    哼,一品红心里蔑笑着,眼睛转向太白金星之右十位的宇轩,二人眉眼相遇之际,已进入意界。而身在秦镜殿上的一品红只是述说自己如何与夕雾相识以及最后帮夕雾取得仙人晶石助她隐去妖气之事。
    “你将我带来意界为何?”宇轩垂立于毫无实体的意界大地,该空间犹如巨大水晶体,本应无色,却有辨不出真色的各种颜色不断出现。
    “你我乃师兄弟,见着师兄受难也不帮我一二,反将我受三界共审。”一品红轻笑道,“好狠哪,我的师弟。”
    “你时间也不多了吧,等你殿上陈述完毕,我们也会脱离意界。你有何要事,还请速速说来。”
    一品红走近宇轩,仍是毫不在乎的神色说道:“脸色不要像那个大帝一样啊,真无聊。我可是你师兄,千年未交谈了,打趣还不行吗?”
    宇轩蹙眉不言,一品红见宇轩毫不搭理,也失了傲气,低眉说道:“自从我被逐出师门,你也就理所当然得成了车厘子的大弟子,得其真传。你能云游四海,我却只能坐镇门庭,看一个个庸俗无趣毫无资质也毫无仙缘的修仙者接连前来。我的好师弟,我好无聊。现在你还让我看三界二十八天一个个无聊的仙人?我的好师弟,当初你给我沏碧潭飘雪时,对我可没如此狠呐。”
    宇轩怒色道:“因你对一妖的用情,藐视仙界法规,录之为仙,被论道的师父和木子前辈发现。若非将你逐出师门以示训诫,你将被关进银河二重仙狱!”
    “哼,真是车厘子的好徒弟。那你的女儿呢,你女儿就能进入仙界吗?为什么老君同意了你女儿却不同意茶梅?他们都看我不顺眼?哼,车厘子不也是早看我不顺眼才把我逐出的吗!”
    “你——,我女儿和茶梅不属一类!而且你莫要辱没师父!”
    “他不是我师父!”一品红直眉怒目道,“茶梅本无辜,为何不让她活下来?!我说明了要一人承担全罪,她却以玷污仙界之罪被打入酆都。我后来拜谒了判官,他说,他说茶梅因万念俱灰,服下妖毒元神散尽而亡。”
    宇轩黯然,无言以对。
    一品红轻笑着大袖一挥,转身道:“好像与你无关,但有着呢。车厘子看我不顺眼,还不因为你过于出类拔萃,我在他眼里变得什么都做得不够或是不好。你能进入法界银河台,我却只能永远做个看门人。你能巡游各界,我却只能束缚于一隅。我一直被剥夺,你却一直在得到!”说罢,回转身来再次面对宇轩道:“所以我要你感受被剥夺的痛楚!”
    宇轩横眉怒目道:“你愚蠢!师父一直看重你,他只是从未在你面前夸你而已!他在我们面前常说你修仙之勤苦,你之聪颖,你之敏悟,在与木子前辈论道时谈起你时都是笑逐颜开!你可知师父将你逐出师门时,强抑泪水,却在看你离去背影时终未忍住而垂泪!你可知否?你什么都不知,却在我面前血口喷人!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作践了自己!”
    一品红听说,目瞪口呆,血红盈鳃。
    宇轩继续说道:“后来我入了银河台,审查了你失职一案,当时对你处理之宽大,你真是毫不了解!而关于茶梅,打入酆都,并非要炼其魂魄,而是命她去寻孟婆,从此断了你和她的孽缘,这也是对你宽大处理的条件之一。可是茶梅不愿,遂服毒元神消散而亡。”
    一品红胸腔一股热气喷出,一抹血色。
    宇轩惊道:“不可乱了你真气,否则你将永困意界,真身永远失去意识。”
    “哈哈!”一品红泪水盈眶,“困在此,也许最好。不,困在此,我会无聊!哈哈!无聊!”说罢,一品红消失,从意界回归真身,宇轩也回归自身。
    秦镜殿上,一品红突然呕血,仙众皆惊,只见一品红缓缓抬头说道:“因为无聊。”
    紫薇大帝问道:“说什么?”
    “哼哼,”一品红狂叫道,“因为无聊!”
    太白金星怒斥道:“一品红!注意分寸!不容汝在此撒野!”
    “大帝,太白仙师,还有二十八天众仙,三界共审只是想让我说出我所作所为的缘由,真是好无聊,哈哈,好无聊!那我就来个如实禀告,我一切所为,均因为无聊!我看见的仙人,个个魂魄都在剥落!仙界变得浊气不堪,紫薇大帝,您没感到吗?!”
    “放肆!”太白金星拂尘一扫,一品红只觉自己身体似乎从内部开始融化,一团黑气从身体里窜流出来,令其疼痛不已,但他仍态度嚣张,狂笑不止,众仙不忍直视其惨状。见一品红惨状,一直处于疯癫状态的夕雾也开始大笑,看着众仙说道:“你们都会像他一样,你也是,你也是,你们都是!”说罢,铁链电流再次击打全身。
    宇轩实在不忍看下去,也察觉此审将毫无结果,便启奏道:“启禀紫薇大帝、太白仙师,此二者皆亡命之徒,今日共审恐无结果。”
    紫薇大帝会意,宣道:“此二者于银河台押解三日后,将一品红打入九重仙狱,将妖孽打入酆都,永世不得超生!退审!”说罢,众仙行礼,紫薇大帝乘北辰星离去,四将待二人回牢。
    宇轩回银河台铜狱再探一品红,二人对视良久,仍是默然。终于,一品红开口道:“是在我临死前再来多看我一会儿吗?”
    “九重狱确实令仙生不如死。”
    “哼,还不如给我斩首来得痛快。”
    “抓夕雾时,她说这仅是个开始,我想问,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事?”
    一品红又开始狂笑,“好一个宇轩!难怪,哈哈,难怪!”
    “到底难怪什么?”
    一品红又垂丧了下来,说道:“难怪他也没有选择我,我确实大大不如你。”
    “他是谁?”
    “哼哼,我现在一点都不妒忌你——”
    “别岔开话题!”
    “哈哈哈哈,我是要尊崇你了吗?我可爱的师弟,我果然——果然还是最讨厌你了。”
    “你讨厌了我一千多年,我也不在乎你多讨厌我多久,只请你告诉我那个他是谁?”
    “哼,我会告诉你吗?”一品红长叹一气,走近宇轩,正色道,“宇轩,听我说。我会慢慢看你崩溃,看你变成我这样张狂;我会看你引以为傲的白莲冠变成黑莲冠,看你挚爱的女儿成为邪枭!然后,现在滚吧!”
    宇轩一脸苍白,毫无波澜,转身离去,又走至铁牢,再探夕雾。
    夕雾仍是满面癫狂,头发散乱,似乎把宇轩看成了羽飞。
    “你来做什么,可恶的秦羽飞!”
    宇轩见她神志不清,便将计就计道:“我来看你。”
    “哼,你是想再走火入魔一阵么?那天你大闹仙宫,那动静连我都察觉到了。我就说现在怎么消停了,原来你是好了,看来我得再多跟你说说我深爱的慕容公子之事。”
    “我对他之事已经了解得太多太多,你已带给不了我什么新鲜了。”
    “噢不不不,这一点绝对新鲜。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是仙人的吗?”
    宇轩内心惊道:难道她为人时就已经知道飞儿是修仙者?飞儿不会如此大意才是。
    “你怎么呆了,羽飞?”夕雾隔栏对宇轩摆了摆手,“我告诉你,是一个很英武的男子。可能是仙,可能是妖吧。他说他看我很久了,深知我的悲痛。他让我靠近羽飞,我亲眼看着她踏着彩云东飘西荡。那男子能让她发觉不到我。可惜时间持续不长,我也好恨自己当时没能杀了你!”
    “那他是谁?”
    “别急啊羽飞,我还没说完呢。那男子还对我说,若我想报仇,可以去找一品红。看我多有人缘,谁都想帮我哈哈!”
    “告诉我那男子是谁!”
    “嗯?”夕雾呆看了会儿宇轩,拍手笑道,“哎呀!我让你急了!让你急了哈哈!那我让你多急一会儿!”
    宇轩心急火燎,徘徊稍刻,忽然和颜悦色道:“哼,我说什么呢。一样的没意思,就你随随便便编个人出来也能骗到我?你太小看我羽飞了!况且什么东西能让你离我那么近我都感觉不到,你就是胡说哈哈!”
    “你才胡说!”夕雾怒色道,“就是有个男子!但我完全记不得他容貌了,我恍惚记得他自成一种威严。而且我后来问他什么时候给我了那可以隐去自己的东西,他说他总御万物,三才归一。哼,什么话莫名其妙。”
    宇轩喃喃道:“总御万物,三才归一。”宇轩觉此话绝非听去那般简单,可也毫无头绪,便缓步离去。
    夕雾见宇轩离去,赶忙叫道:“秦羽飞,不准走!你回来!回来!”
    松影殿上,车厘子正和木子喝茶论道。宇轩款款而来,拜过二位仙师,说道:“紫薇大帝下令,三日后,大戟真君将打入九重仙狱,夕雾将打入酆都,永世不得超生。”
    车厘子和木子二人默然,心里各有悲叹。宇轩继续道:“不过,我倒是从夕雾口中得知了一条线索,虽然我毫无头绪。”
    车厘子问道:“是什么?”
    “有人故意让凡人知道羽飞身份,而且那人可总御万物,三才归一。”
    “什么!”车厘子和木子同时叹道,车厘子笑道:“你这可是玩笑话?”
    木子却是良久沉思,然后道:“我好像曾于哪里读到过有这么一种神力。”
    “喔,好友果真是博览群书,我车厘子自愧不如啊!”
    “前辈可知这会是何人法力?”
    “这,应该是从书上得知的吧。迄今有好几千年了,我还真不记得,需要重新查阅。”
    “哎呀好友!”车厘子斟茶道,“几千年前的书还记得这么多,着实让我车厘子钦佩啊!”
    “多谢木子前辈,此书可还在?若在,我请借之一阅,或许能得些线索。”
    “轩儿不必客气,我回殿后立即查阅。找到后我请徒儿拿书去瑾瑜殿给你。”
    宇轩拜谢,正欲离去,车厘子说道:“轩儿可知曹梦阮在何处?”
    宇轩听说,心如雷击鼓,赶忙问道:“师父,莫非——”
    “哈,瞧你高兴。木子下界去拜见好友空空道人,从空空庙出来后见到了醉酒倒卧在庙前的梦阮。当然好友并不认识,只是空空道人认识,便将其情况略说了一遍。自其家境败落,回迁京城后,梦阮也学着料理家事起来,后曾任内务府笔贴式差事,但多从事宗学之事,广交名流。可他穷困潦倒,卖字画和友人资助为生,内心也颇有郁结,曹家败落前所助之人或者家族对萧索曹家均冷眼旁观。真是树倒猢狲散,哪有情义可讲!不过他近来正在著书立作,你可有兴趣去寻访?若要去寻,向卧佛寺、香山四王府峒岵村去寻吧。”
    “啊呀,弟子谢过师父和前辈!”宇轩速速离开,去寻曹梦阮。
    “明明是你去的空空庙,怎么说是我?”
    “木子好友,就当这好事是你做的嘛。我这做师父的,现在除了采药制药和喝茶论道外,也没什么事干。轩儿劳苦奔波,近来坏事多于好事,况且飞儿被束于银河塔饱受折磨。唉,作为师的也只能做些小事了。”
    “是啊,那你也说是你做的不是我做的啊!”
    车厘子沉吟片刻,摇头说道:“我也不知为何就直接说是你了。算了,来来来,我们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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