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世界可怜

17 遇害


这次外出,自然不是单纯为了散心。
    傅清漪窝在马车里,靠着车壁,垂眸,长长的睫毛在她幼嫩的脸上打下一片剪影,看起来安静而无害。
    帘子被掀开,马车外的光亮透过来,让她有些不适的眯了眯眼,她盯着眼前白皙修长的手愣了好久,又将视线顺着手慢慢往上移,看到少年那张俊美到极致的嫩脸。
    他逆着光站在那里,整个人沉静而神秘。
    姜淮见她在发呆,又把手往前伸了伸,沉声道:“到了。”
    傅清漪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我走不了。”所以……你把手伸过来是几个意思?
    “桑葚呢?”见姜淮有些怔愣,傅清漪又开口打破尴尬。
    刚刚她想一个人待会,就让桑葚她们到另一辆马车上候命了。
    “好像不舒服。”
    姜淮冷静地答完后,便走上前,俯下身,在傅清漪的低呼声中,一把把她抱起。
    ……………………
    傅清漪坐在姜淮的右手臂上,下巴搁他肩上,表情一片空白——
    这种……抱小孩的姿势……
    姜淮将右手往上颠了颠,皱着眉:“太轻了。”他调整了一个让她更舒服的位置后,转身,迈开长腿出了马车,稳步上了台阶。
    傅清漪望着姜淮身后逐渐远去的风景,一声不吭,姜淮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他一直都在很努力地锻炼身体啊……唔,好像吃得也挺多的……
    感觉到他有力的手臂,傅清漪的思绪不由得飘远,刚见到他那会他还是个鼻青脸肿面黄肌瘦的小屁孩,这才几个月呢,变化得怎么那么快啊。
    “我无意而为。”正胡思乱想着,少年那清越冷冽的声音传入耳畔。
    傅清漪皱了皱小眉头,忍不住有些抗拒,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她都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
    感受怀里的女孩不老实,姜淮沉声斥道:“别乱动!”他语气太凶,傅清漪僵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姜淮面色缓和了些,又边往上走,边道:“刚刚……我无意而为。——抱歉。”
    傅清漪出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为“冒然伸手接她”这件事道歉,一时也有些失笑:“不必挂怀,我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一时间忘记了。”少年的声音很好听,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你一直以来的表现,让我一时忘了,你不能走路。”
    其他人只会怜悯的看向她,或者默默的看向她的轮椅,说话也会有意避讳她腿疾一事,他却没有这些讨人厌的做法。
    傅清漪正略有感触,又听姜淮缓缓道:“一直以来都好像个小大人似的……却还是要靠别人抱着上去。”
    “……”她收回刚刚的感动。
    “坐着等吃,不用遵守这里施礼下跪之类的繁文缛节。”
    “挺好的。”
    听姜淮都快把自己形容成一只幸运的小猪崽了,傅清漪炸毛,就想咬他肩膀一口,挺好的你来试试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嗯,他今天穿的衣服太破旧了……她下不了口。
    姜淮慢慢的停下脚步,看向庄严雄伟的佛寺大门。
    后面的几位婢女也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拍着胸口,一把抹去淋漓的汗水,以手作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走进佛寺,里面萦绕着一种静谧的氛围,本来应该很正常,此时,却让人莫名感觉有些……诡异。
    姜淮和傅清漪的神色都不由得凝重起来——
    主房里散发的是……血腥味。
    感觉到怀里小姑娘的不安,姜淮手上轻柔的拍着她的背脊,脚下飞快的冲进主房!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手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痛得浑身颤抖,头挽双髻的小女孩坐在床边大哭着,嘴里直嚷嚷“混蛋混蛋”,鲜血洒了一地。
    屋内一片狼藉,墙上、床榻上、被子上,窗棂边,都被恐怖的血色侵袭。
    姜淮眼神一厉,迅速扫了一眼屋内的场景,小心将傅清漪放在床边,接着转身跨上窗棂,利落地往窗外一跳,整套动作干脆利落。
    丝毫不顾上窗边未干的血迹弄脏了他的手。
    浓浓的血腥味让傅清漪几欲作呕,她静静的盯着师父腹部的大口子好一会,又转眸看向房内的斑斑血迹,嘴唇干涩泛白,伸手,轻轻的按在师傅捂着肚子的手上。
    全是黏糊糊的血浆……
    三位婢女匆匆赶来,看到房内惨烈的场景,一时也是大惊失色,脸色惨白,抠着门框,腿软得无法再向前迈进。
    离枝和甘棠强自镇定下来,扑上前,悲恸喊道:“大师!”
    “快……快快……”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血腥的场景,傅清漪的心脏都在狂乱地跳动,她极力压下内心的惶恐,飞快整理脑子里的思路,声音虚弱而颤抖,“离枝去打一盆井水,甘棠快去山下请大夫,桑葚……桑葚……窗外应该会有血迹……快跟上姜淮!命令他马上停下!”
    三位婢女慌乱的应了声,顾不上再施礼,就撒腿冲出去执行各自的任务,耳畔的哭声让傅清漪的恐惧攀升到极点,她转头对一旁哭声不止的小女孩颤声吼道:“闭嘴!”
    傅轻歌猛地收了声,擦擦通红的眼睛,颤抖着身子,悄悄往许久不见的妹妹身上挨,抽着鼻子哽咽:“大师……大师不会有事吧……”
    傅清漪死死抵住漫上喉咙的呜咽,用另一只手的衣袖抹去师父脸上的汗水,直到确定自己不会哭出来后,才轻声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傅轻歌,告诉我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冷到不可思议,傅轻歌打了个冷战,泪涕横流,却还是忍住没有哭出声,恐惧让她言语混乱:“我……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坏……大师说……说有话要和他说,他们关上门说话,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看到他浑身是血从窗边跳了出去,冲进来才知道,他刺了大师一刀就跑了……我们照顾他那么久……他居然那么坏……白眼狼……大坏蛋……”
    傅轻歌悲从中来,刚想放声大哭,傅清漪剜了她一眼,她又忙死死忍住。
    “他……是那个西宁人?”
    傅轻歌抽噎着点了点头。
    傅清漪还想问什么来平复心中的慌乱,见离枝已经打好井水进来,也顾不上傅轻歌了,她抽出手帕,小心翼翼的用水为师父清理伤口。
    清理完伤口后,傅清漪看着师父灰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鼻子一酸,对傅轻歌喝道:“拿纱布或者一条干净的毛巾过来!快点!”
    照顾那个混蛋的时候这里备用了很多纱布!傅轻歌慌忙站起来,踉跄着找到纱布,抖着手帮忙止血。
    日落时分,云起大师总算脱离危险,她们也收拾好了凌乱的房间,送走大夫后,傅清漪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蓦地想起——
    姜淮呢!?
    她已经让桑葚去找他了,那西宁人身上带了刀,姜淮贸贸然追出去,又那么晚都没有回来……
    师父躺在床榻上,那微弱的声音,容不得傅清漪继续深想,她捂住胸口努力呼吸,将耳朵凑在师父唇边,小声安慰:“师父……师父不急……慢慢说……”知道师父忍着疼痛想说的话一定很重要,纵然心慌意乱,她也只好强打着精神去凝神细听。
    “放过那孩子……放过那孩子……是为师……欠他的……”
    那孩子是谁?他遭遇了危险吗?师父为什么说亏欠他?
    一串问号险些要让傅清漪的脑袋爆炸,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轻声安抚:“好好好,他已经被放过了,师父不要内疚……那孩子没事了……师父安下心来好好休息……”
    “幼卿……幼卿……是你吗?”
    “是幼卿,幼卿在……师父不怕。”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我造了太多孽了……”云起大师闭着眼,泪流满面,整个人还是极度的不清醒,他动了动唇瓣,声音嘶哑而虚弱,“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去阻止了的话……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你也不会永远都无法走路……我造了太多孽了……”他心内压抑痛苦,不断反复喃喃着“我造了太多孽了”。
    傅清漪整个人就像被一道巨雷劈到——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也顾不上继续安慰,只能呆呆的坐在床边,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师父是先皇大臣,却又隐居于此,他深受世人爱戴,性格古怪,闭门不出,也不愿接受外人造访,却收她为徒,又允许傅轻歌在这里修身养性,对傅家几乎有求必应……
    她还特意带了师父给先皇的文房四宝过来,师父……师父他……
    傅清漪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爆发。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傅清漪一把抹去泪水,看向师父,却见他已经陷入昏睡,她呆呆地伸手,轻轻为师父抚平皱起来的眉毛。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收留了她五年的老爷爷……
    五年啊……她已经记不清在傅家的回忆……对她来说……佛寺里的生活就是她整个童年……
    “小姐……”
    来人正是桑葚,傅清漪愣愣的抬头,见她一个人出现,心都凉了半截,又见桑葚蓦地跪下,绝望压得她的头都深深的低下去,她颤声痛哭道:“奴婢办事不力,实在,实在找不到姑爷……”
    他不是吃的很多吗……他不是很努力地锻炼吗……他不是一直都表现得很冷静成熟吗……
    傅轻歌见一向稳重的妹妹像困兽般,木愣愣的,心里也有些害怕,她忍着泪意,第一次像个姐姐一样,小心的环住妹妹,轻声安慰:“妹妹,妹妹别怕……会好的,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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