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世界可怜

34 叛国


南越与西宁的战争越发紧张,西宁步步紧逼,南越节节败退!
    君离殇已经整整一个月未踏入后宫半步,整日埋头在御书房处理政事,他刚及弱冠之年,头发却已经白了许多,一双剑眉紧蹙,表情冷冽深沉。
    随着战事的紧迫,某些偏远地区已经有人隐隐骚动,君离殇龙袍衣袖一挥,即刻命人去有动乱趋势的地方任职,努力平复百姓恐慌。
    在这一行杰出青年中,就有陆铭远的身影。
    陆铭远被派去前往江城任职,念及江城的形势,坚决不让娇妻陪同。
    傅婉然看着已经一岁的儿子许久,最终还是不顾陆铭远的反对,毅然决然随夫君一同到江城上任,陆铭远拗不过妻子,只好无奈应允,只是一路上都如临大敌,生怕爱妻遭受牵连。
    夫妻,自然是要同甘共苦。
    眼看着南越士兵在一步步后退,国难当头之际,边关那边突然有人来报!
    金銮殿的大臣们都紧张的盯着他,手指颤抖。
    君离殇坐在龙椅上,双手成拳放在扶手上,上身微微前倾,他的黑眸中已经布满血丝,看着殿下那人,阴森森地吐出一个字:“说!”
    那人青筋暴起,手猛地一锤地,抬起头,痛心疾首,高声道:“南越副将姜淮疑似叛变!请陛下明察!”
    他声音高昂,铿锵有力,在空旷的金銮殿上久久回荡不息,就像一首奇异式悲歌。
    金銮殿上诡异的安静了一瞬,随即才有人反应过来,这句话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朝堂大臣中猛地爆发激烈的讨伐声——
    “在这个关头居然有人叛变?”
    “叛国贼!”
    “畜生!”
    “我们南越泱泱大国,难道只能认输了吗……”
    群情激奋,众人一时喋喋不休。
    “闭嘴。”
    杀气泛滥的两个字,让在场之人都蓦地安静下来,纷纷抬头,仰望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君离殇忍住心头的滔滔怒火,俯视着殿下之人,冷声下令:“抓住姜淮,就地处决!”
    ——
    “什么?”傅清漪猛地从书本上抬起头,嘴唇苍白颤抖,“叛变?不可能!”
    甘棠见小姐脸色苍白,一时心疼不已,握住她冰凉的手,深深地低下头,哀声啜泣:“小姐!现在外面都传着……”
    “姜淮就是一个叛国贼,你就不要在想着他了……”
    傅清漪猛地挣开她的手,放声痛哭:“我不信!我要去见父亲!”她艰难地推动着轮椅,决心冲去前厅,去向父亲问明情况。
    傅家堂下,傅常瑞看着下首的小女儿,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沉吟半晌,还是告知她与姜淮婚约解除一事。
    傅清漪的脸上泪痕点点,却依然仰着脖子,执拗的反驳:“他绝不是那样的人!”她的杏眸被泪水洗涤,更显得亮得惊人,傅清漪直视着坐在上首的父亲,一字一字,椎心泣血,“南越难道还要出第二个柳将军吗?”
    她口中的柳将军,便是在先帝的昏庸统治下,含冤自尽的柳徽。
    傅常瑞心下一惊,却是皱眉,沉声道:“无论这件事真相是什么,皇帝已经决定不会放过姜淮了。”
    “傅家的姑娘,绝不能与叛国贼有染……”
    “即使姜淮真的被冤枉了,以皇帝宁杀错勿放过的性格——他只有死路一条!为父不可能让你成为一位未过门的新寡!”
    语气冷酷果断,毋庸置疑!
    说完一番话后,他便长袖一挥,皱眉逐客,显然不想在此事上多做谈论。
    傅清漪呆住,唇瓣已经被她的贝齿咬出了血印,她麻木地被桑葚推回幼卿斋,慌慌地打开木盒,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家书,眼泪慢慢漫上眼眶。
    良久后,她抬头,愣愣的环视着这间院子,目光在看到院子一角的书桌后顿了顿——
    那张桌子,是她为了姜淮练字搬出来的……
    他走后的三年,她便在那里看书习字。
    父亲的话犹在耳中回荡:
    他只有死路一条……
    他只有死路一条吗?!
    她决不允许!
    傅清漪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痉挛似的曲起,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激动的情绪,扫了一眼身旁的人,冷静道:“去佛寺。”
    两年过去,佛寺的山依旧苍茫,树依旧挺拔。
    风吹起一地落叶。
    傅清漪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坐在石桌旁的云起大师,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慈祥而又熟悉的面容。
    那些准备已久的说辞,一时间都被堵在喉咙里,无法破口而出。
    云起大师似有所觉,抬头,见傅清漪在不远处呆呆的望着自己,他一愣,淡淡一笑,颤抖着声道:“幼卿,过来陪为师下盘棋。”
    他的语气自然亲切,没有丝毫生疏。
    得到示意,桑葚慢慢推着傅清漪过去,傅清漪抬头看着师父半晌,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棋盘已经摆好,正是那次她败给师父的那个棋局……
    她垂眸,静静道:“幼卿现在无法静心下棋。”她紧紧地攥住衣袖,死死抵住喉间的哽咽。
    云起大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久别的徒弟,捋着胡子,略带小心地问道:“你可是还恨着为师?”
    傅清漪沉吟半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抬头直视着师父,在他含着些许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点头。
    还是没办法对亲近的人说谎啊。
    “您应该道歉的人,是我的娘亲,是那些被先帝迫害的人,而不是我。”她看着瞬间苍老了几岁师父,静静出声,“我能理解您,但是作为娘亲的女儿,我无法原谅您的做法。”
    云起大师深深地闭上眼,不断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良久后,他才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幼卿来此,可是为了那传说中的姜淮?”
    傅清漪抿唇,抬眼看着师父,点头:“您难道想再出第二个柳将军吗?”
    她还是残忍的撕开了师父的伤疤。
    云起大师身躯一震,手上的佛珠在快速转动。
    当初柳将军自刎沙场,与他脱不了干系。
    身为先帝亲信,若是当初他勇敢劝谏,先帝也许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柳徽也不会含冤自尽,柳氏这个功臣之家也不会一朝陨落。
    云起大师睁开眼,苦笑:“幼卿,你这又是何必……”他看向徒弟,轻声道,“你当真确定,那个姜淮不会叛国?”
    傅清漪抬头,目光坚决:
    “我确定。”
    当夜,云起大师亲赴宫中,求见当今皇帝。
    皇宫,御书房。
    听了对方的一番话,君离殇觉得犹如雷劈,猛地抬头逼视他,哑声问道:“此言属实?”
    云起大师淡淡点头,紧紧扣住手中的佛珠,轻声叹道:“他现在接替前任西宁皇未完成的事业,卷土重来,无非是想讨回一个公道。”
    君离殇许久没有出声,良久,才哑声怒斥:“可笑!难道就要为了他的不甘,葬送我整个南越?”
    云起大师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佛珠转动得更快了。
    君离殇靠坐在交椅上,手撑着额头,闭目半晌,沉声道:“姜淮一事,就此作罢。”
    第二天早朝,皇帝便下令停止对姜淮的围捕。
    听闻这个消息,傅清漪浑身脱力,瘫坐在椅子上,良久后,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地笑了:
    她知道,姜淮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不久后,傅四传来的一封家书,彻底击溃了她的执着——
    姜淮投入敌营,已确定属实!
    傅清漪愣愣着,家书上的那几个字多么的清楚明了,一笔一划中,都携带着傅四的浓浓的杀气和失望——
    姜淮,已经投叛敌营!
    傅清漪心一颤,那封家书便从她的手中滑落,翩然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可死心了?”怒意沉沉的声音响起,傅清漪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怔怔地看向父亲。
    傅常瑞看着崩溃得落泪的女儿,心底一叹,沉声道:“你和姜淮的婚约作罢,为父会亲自为你再觅佳婿。”
    傅清漪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艰涩道:“父亲,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傅常瑞看着她半晌,默不作声地点头,转身跨步出了幼卿斋。
    外面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傅清漪看着窗外,愣愣的想:院子那一角的书桌,应该被淋湿了吧?
    她坐在轮椅上,看着一滴滴豆大的雨点洒落,大脑一片空白。
    许久许久,她慢慢伸手,从心口掏出那支象牙簪子,眼神温柔的看着它,用指腹轻轻抚摸,然后神色一冷,打开窗,扬手——
    猛地将那支发簪抛到窗外!
    做完这个动作,她呆呆的看着窗外,半晌,用手帕掩住唇,小声呜咽。
    泪水一滴滴滚落,没入衣襟。
    傅清漪缩在轮椅上,颤抖着身躯,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只是那哭声,终究被吞没在电闪雷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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