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世界可怜

35 悔意


军营外。
    姜淮抬头仰望夜空,闭目,面具下的表情晦暗莫测。
    军营里。
    “为了西宁大捷!”将军的袖子已经撸起,他高高地举起酒壶,大笑道,“干下这壶酒——”
    军营里暴起热烈的欢呼。
    酒酣正欢,将军扫了一眼醉醺醺的众人,笑骂道:“这帮喝不起龟孙子!”
    他提起一壶酒,大步走出营帐,看着那个静静地负手而立的男子,他身姿挺拔,夜风扬起,衣袖翻滚,整个人似要随风而去。
    将军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就想大骂:“姜——”姜淮转过头,那半边面具露出的眼睛冷意渗人,将军一时被惊住,酒意也被驱散了大半。
    姜淮微微勾唇,冷静道:“何事?”
    将军回过神,笑着把酒壶塞进他的怀中,豪迈道:“多亏了你和柳云的里应外合,咱们西宁才能轻松干翻南越那群龟孙!来!喝下这壶酒!”
    姜淮默不作声,撕开酒壶上的封盖,一提酒口,仰头,他喉结滚动,清醇的酒多数从口中流出,没入衣襟。
    一饮而尽后,他将酒壶甩到一边,挑眉:“还有何事?”酒壶被摔在地上,那清脆的碎裂声,直唬了营帐中人一跳。
    那将军盯着他半晌,青筋暴起,挥起拳头就想一拳砸下去,军营里摇摇晃晃又奔出一个人,忙拉住盛怒的将军,醉醺醺笑道:“来!再喝一壶!”
    将军被他扯住,恶狠狠地瞪了姜淮一眼,那个出来劝架的人打了个酒隔,边扶着他走回军营,边醉醺醺地劝说——
    “将军何不忍耐……”
    “忍你大爷!老子不是南越那群龟孙,不知道什么忍忍忍!”
    “姜将军已经是我西宁的人……”
    “什么姜将军?你们的将军就只有老子一个!”
    “姜淮可是得了陛下青眼……将军……何不,忍耐……”
    声音渐渐远去,又被夜风吹散。
    姜淮再次抬头,最后望了一眼夜空,转身,毫不留恋的回归军营。
    今天夜空昏暗,月亮早已被淹没在一片乌云之中。
    ——
    天启六年。
    南越在多场战役上接连失利,国库空虚,军费紧缺,南越又屡次面临危机,南越大臣预测:这一年,南越大概就要撑不住投降。
    比起边关的动荡,南越大多数百姓生活依然平静祥和,只是一件事在京城中掀起轩然大波——
    傅家的傅清漪,名满京城的才女幼卿小姐——终于及笄了!
    虽说幼卿小姐双腿尽废,但她才气过人,且出落得清丽脱俗,傅家又是当朝鼎盛,提亲的人早已踏破傅家门槛!
    傅家门庭若市,实在吵得她有些头疼,傅清漪无奈,只好坐着马车来到了宁和酒楼。
    宁和酒楼生意兴隆,近年来在王葵的发展下,已经成为了商业巨头。
    王葵也早已成亲,听闻小姐前来,喜不自禁,忙前往招待。
    傅清漪凝眸,静静地打量着王葵:她脸颊莹润,身子比一年前更为丰润,微微一笑,脸上那甜甜的酒窝便展露出来。
    应该过得很幸福。
    傅清漪美目微弯,笑容清浅:“不必大动干戈,我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坐在轮椅上的女子仙姿佚貌,姿态婀娜,回眸一笑间,仿佛春光烂漫,百花齐放。
    王葵一时恍然:当初那小小的一团,现在已经长大了……
    “王葵明白。”王葵笑着回应,只是离开前还是忍不住转头回看小姐一眼:
    傅清漪美眸微转,红唇勾起,正托腮望向楼下看去。
    她笑容浅淡,眉宇间沉淀着挥不去的轻愁。
    这一年来……小姐心里也不好受吧。
    王葵轻叹一声,转身,踱步出了雅间。
    傅清漪不知道王葵心中所想,看着楼下,她思绪纷飞,凝眸,将脑海中的回忆压在心底深处。
    那说书人正在滔滔不绝的讲着:“傅家九小姐可真是剽悍,那位卫侯爷娶了她,居然还敢纳那秦雅欣为如夫人,当初,那秦雅欣挑衅傅九不成,反被殴打,现如今,那秦雅欣还是逃不了现任卫夫人的巴掌,真是令人唏嘘!”
    在场之人都笑了,傅清漪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位说书人,倒也是个人才。
    抬眸,看到酒楼门口那人,傅清漪秀眉微挑。
    那男子器宇轩昂,身着黑衣描金长袍,面容棱角分明,眸似点漆,薄唇微抿,举手投足间不似常人,酒楼众人心下一惊,目光都不自觉地集中到他身上。
    忽有一名唇红齿白的女子窈窕上前,盈盈一拜:“大人……”她含羞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那黑衣男子似有所觉,忙闪身避开。
    想到什么,傅清漪美目微凝,红唇不自觉勾起,那笑意又渐渐隐没。
    见他这么不给面子,那女子也急了,娇斥道:“岂有此理!本小姐的面子你也敢踩!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
    一群人应声而出,那女子冷哼一声,看着黑衣男子,舔舔红唇,哼道,“把他抓起来!本小姐好好调|教调|教!”
    一群侍卫应声而出,那黑衣男子神色一冷,刚想动手,念及自身形势,又生生忍住。
    几个暗卫蓦地出现,仅在片刻便抓住了那群侍卫。
    那女子被暗卫反手困住,一时大惊,怒道:“本小姐乃是幼卿小姐的表姐!你们还不快快松手?!”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个表姐?”
    女子的声音空灵婉转,犹如黄鹂啼谷,悦耳动听,众人一时有些醉意,抬头,见楼上的女子美目微眯,红唇微弯,容貌倾城,一时间惊为天人。
    再回味着她的话,霎时便是一惊——这就是传说中的幼卿小姐!
    那女子一时也有些无措,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恰好在打算泼给傅家脏水时撞见了幼卿小姐本人,一时间低头,讷讷不语,任由暗卫将自己押往官府。
    黑衣男子抬眸看着坐在楼上的女子,黑眸微沉:这个人……就是幼卿小姐?
    他提步,大步走上楼梯,傅清漪见他上来,心中有些不自在,秀眉微微蹙起。
    “谢小姐出手相救。”那黑衣男子微微一笑,脸上便如寒冰破碎,一时间春暖花开。
    傅清漪摇了摇头:“想起一位故人,顺手而已。”她目送着那女子远去,美目微眨,轻笑道,“说起来,公子也是受了我傅家牵连。”
    有一美人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黑衣男子心中微动,垂眸看到她坐下的轮椅,心中便是一叹。
    傅清漪留意到他的视线,心中微有不悦,又蓦地想起——
    初次相见时,姜淮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腿疾?
    那黑衣男子见她目露沉思,将他忽略得彻底,一时也有些新鲜,挑唇笑道:“本王是当今秦王。”
    傅清漪心下一惊,抬头看向他,美眸微敛:这就是当今唯一存活的王爷,传说中的秦王……
    “参见秦王殿下。”她垂眸,恭敬出声,身旁的婢女也是一惊,忙屈膝行礼。
    那秦王挥袖,落座在傅清漪对面,他一向身居高位,也不需要去询问对方的意愿。
    傅清漪就当没有看见,依然自顾自的望着楼下,只是柔荑攥紧帕子,抿着红唇深思:这秦王到是个不简单的,那两位王爷都一时想不开去造反了,他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借此变故得以回京……
    秦王见她又开始陷入自己的思绪,心内不虞,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想什么?”
    傅清漪抬眸看向他,见他面容冷凝,实话实说:“在想王爷为何没有被陛下忌惮。”她是傅府的小姐,无需太过小心翼翼。
    她那么诚实,秦王一时哑然,也不好作答。
    沉吟半晌,秦王冷声道:“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忌惮本王,只好在一旁静观,伺机而动?”他端起茶杯,往下楼下,轻抿一口淡茶,笑容玩味,“幼卿小姐就不怀疑,刚刚那女子的身份吗?”
    听他的话,傅清漪心下一震:太过忌惮……傅家,曾经也是处于这个境地。
    此时听他再度提起那名女子,傅清漪秀眉微蹙,美眸一凝:“她是……来挑拨离间的?”
    那女子也许认得眼前这人的身份,就算不认得,见这男子器宇轩昂,明显并非常人,她却出手调戏,丝毫不怕惹了不该惹的人,刚刚她又自称与傅家有关系……
    秦王看着她,目光转柔,又喝了一口淡茶,毫不吝惜自己的赞扬:“幼卿小姐这么聪明,本王都有些心动了。”
    只可惜,挑拨是挑拨,却不是为了离间他与傅家的感情。
    秦王黑眸微沉,沉声道:“听闻莲贵人再次复宠,即使淑妃娘娘已诞下皇子,但皇心难测……”
    他抬眸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转动着茶杯,微微勾唇:“幼卿小姐何不嫁予本王?现在朝野不太平,有本王庇护,皇帝也不敢动你傅家。”
    傅清漪美眸微弯,眸底却是一冷:“王爷莫非当我是傻瓜吗?”傅家是站在皇帝那派的,还不至于想不开去临阵倒戈。
    “不。”那秦王把玩着茶杯,看着傅清漪,微微一笑,黑眸深邃认真,“本王正是欣赏幼卿小姐的聪明,才忍不住出声求娶,以致一时顾不得考虑太多。”
    他黑眸幽静深沉,傅清漪失神,一时想起了那远在边关之人。
    ——
    黑夜漫漫,马蹄声碎。
    姜淮骑在马上,突然心口一痛,他下意识将手伸向胸口,动作一滞,垂眸,握紧马鞭:
    那令牌,早已不在他身上……
    “姜将军!”一人赶着马来到他身边,身体随着马的奔跑而不住摇晃,他出声,似笑非笑地骂道,“今天是最关键的一战!干完这场!老子要让那群龟孙举双手投降!”
    姜淮默不作声,银质的面具在月亮的照耀下折射出冷光,他一挥马鞭,双腿夹住马腹,黑马扬声嘶鸣,撒欢似的往前奔腾。
    前方黑峻峻的一片,看不见丝毫亮光:
    姜淮垂眸,心中隐隐作痛,似有悔意——
    或许,当初他,真的不应该让她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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