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在雾中

她十分地好奇，纪吉菲是怎么做到的。
  结婚以后，小西总是回家做饭吃，这还是第一次跟同事在外面吃饭。纪吉菲显然跟李圆圆的喜好完全不同，她选的馆子，是一家大排挡，粗桌硬椅，盘子大如盆，汤盆大如锅，店里的食客个个高声大嗓，桌上一堆啤酒瓶子。
  “你是怎么做到的？”一坐下，小西就忍不住问。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纪吉菲轻松地说。“你不知道张金霞家有一个亲戚住在我们社区吧？”
  “不知道。”
  “是她的远房表弟，叫李海。这人家里并不算困难，却因为是张金霞的表弟，违规给办了低保。我举报了她。”
  “你怎么知道的？”小西诧异地问。按理说，这人姓李不姓张，又是远房的亲戚，外人是不太容易查出来的。
  “李海这家伙上个月有一次喝多了，自己吹嘘起他的张金霞表姐，我就在邻桌喝酒，听了个一清二楚，我就上了心，找机会私下去调查，终于被我查出来了。” 纪吉菲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问小西：“你真不喝点？”
  就在邻桌……喝酒……，好吧，这事对于彪悍的纪吉菲来说，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喝酒我喜欢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纪吉菲环顾着四周，满意地说：“但是，工作环境，我可就不喜欢这样的了。”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西：“小西，咱们以后，一起加油吧。”
  纪吉菲喝多了，她平时话就不少，喝多了简直就是话唠，拉住小西说个没完，小西被满屋子的烟味呛得不行，心想李朝阳怎么还不打个电话过来，好让她脱身？拿出手机一看：噗，没电了。
  “你手机借我用用，往家里打个电话，我手机没电了。”小西伸出手。
  纪吉菲把手机递给小西，挤眉弄眼地说：“怎么，跟我出来，怕老公担心啊？”
  小西不理她，打通了李朝阳的手机：“朝阳，我跟我的女同事还在海鲜大排档呢，我手机没电了，你不用担心，不用来接我，这就吃完了，我马上打车回去。”
  “唉，人家急着回家见老公，把我甩了。”纪吉菲垂头丧气地说。
  小西笑了：“我买单，弥补你受伤的心灵，这总行了吧？”
  “不行！”纪吉菲大声地说：“我怎么能做这么不爷们的事？必须我买单！”
  大排档里，每一个人都在大声说话，纪吉菲喊这一嗓子倒也不显得突兀，小西啼笑皆非：“行行行，你爷们，你买单，我不跟你抢。”
  纪吉菲临走的时候，大着舌头，拍着小西的肩膀说：“小西，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小西说着，把她塞进一辆出租车里。小西一点不担心纪吉菲会被人非礼，她现在从外型到气质，完全就像一个喝多了的男人。
  三天后的社区居民大会，宣布了张金霞的违纪事实及免去她职务的决定，同时，全体投票选举新主任，宣布的候选人是纪吉菲和周小西，结果，周小西以多数票当选。从宣布候选人起，小西就觉得，这样对纪吉菲是不公平的，纪吉菲嫉恶如仇、有想法、又能干，可是她刚来不到三个月，不少社区居民都不认识她，当然不会选她。小西当选了社区主任，却没有一点喜悦的感觉，她皱着眉头，心里不安，因为自己占了纪吉菲的便宜。
  “小西主任，以后兄弟就靠你罩着了。”开完大会，纪吉菲马上跳到小西面前，跟她开玩笑。
  “吉菲，我……我不适合当主任，我要去跟街道领导说，换给你，你有魄力，有能力，等到居民们都认识了你，他们肯定会选你的。”小西看着纪吉菲，真心诚意地说。
  “别胡说，还带换人的，你拿全民选举当什么了？我现在开始努力备战下届选举，准备舍出一身剐，把你拉下马。”纪吉菲哈哈笑着，突然换上认真的口气说：“小西，我来了不长时间就看出来了，你勤快、认真、细致、温和、心肠还好，居民们都喜欢你，你就好好干吧。”
  对于自己努力工作的认可，一直是小西希望得到、却得不到的，纪吉菲的一番话，让小西泪盈于睫，她看着纪吉菲，含着泪微笑了。
  “看看，还哭了。不哭，来，抱抱。”纪吉菲大咧咧地说。
  
  ☆、让他们付出代价
  
  三月中旬，美国学校放春假。春假只有一周，大多数的留学生都不回国，但是钱倩回来了。她交给父亲一张照片，还有一张纸，坚决要求父亲去肖家退婚。
  “爸爸，你看看吧，这是肖天一放在钱包最里层的，天天背着我偷偷拿出来看。”
  钱倩愤愤地交到钱伟业手里的，是肖天一和周小西的合影。那时，他们还在大学里，无忧无虑，两个人在照片里手挽着手，傻傻地笑着，全然不知道将来他们会经历那么多酸楚和艰辛，最后黯然分手。
  年初回到美国以后不久，肖天一和钱倩，同居了。在茫茫异乡，开放的美国，一些单身男女仅仅因为寂寞就可以住到一起，向彼此寻求慰藉，肖天一和钱倩两人，无论如何，是已经订了婚的未婚夫妻。
  同居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个人都不满意。
  负了情伤的肖天一，希望得到钱倩温柔的安慰，他甚至以为，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跟钱倩毫无隐瞒地、推心置腹地，说他跟周小西的事情。然而，他突然发现，钱倩变了，完全变了，从前的知心和知己，现在只剩下不耐烦和冷嘲热讽，再听到他谈起周小西时，钱倩大发雷霆，把肖天一骂得狗血喷头。
  从震惊中缓过来的肖天一气得发抖：“你骂谁废物点心？骂谁是贱/人？我的女朋友从一开始就是周小西，我没瞒过你，没骗过你，你现在发什么疯？你看看你的样子，跟个泼妇有什么区别？”
  对于肖天一因生气而爆发的尖刻，钱倩可不会像小西那样流着泪忍耐，她冷哼一声：“你的女朋友？别不要脸了！周小西一边当着你的女朋友，一边早就找好了下家，我骂她是贱/人都便宜她！她连婚都结了，你还蒙在鼓里傻等着，我真要笑掉大牙了，天下最大、最可笑的废物点心舍你其谁？”
  “好，好，好！”肖天一腾地站起来，眼睛血红地瞪着钱倩：“既然我是天下最大的废物点心，你还主动贴上来干什么？”
  听到肖天一的话，钱倩变了脸色，随即，她冷笑着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钮，里面传出肖天一的话：“你是最好的……你比周小西漂亮，比她聪明，比她能干……”
  是数月前，肖天一在钱倩的公寓里酒醉时说的话，被钱倩录了音。
  “你来招惹我，回过头就不想承认，这些话，是哪个混蛋跟我说的？你这个巧言令色的骗子，脚踩两只船的人渣，你跟周小西一样贱，一对狗男女！”
  “一对狗男女”，正是肖天一最后骂小西的话，现在被钱倩原封不动骂回来。肖天一灰败了脸色，抱着头缓缓坐下。
  见肖天一说不出话了，钱倩鄙夷地瞟了他一眼，拿起提包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门。肖天一被她关门的声音震得一哆嗦，顺势慢慢在沙发上躺下来，疲惫不堪地想：我为什么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难道这就是报应？
  钱倩早在知道小西结婚的消息时，就已经不爱肖天一了，或者说，她从来也没有真正爱过肖天一，她爱的，是她自己战胜周小西的感觉。这段时间她跟肖天一同居，只是觉得，在料峭春寒的夜里，借一个男人的怀抱来取暖，聊胜于无。在艾滋病多发的美国，跟肖天一这样知道底细的男人同居，无疑是个稳妥的选择。可是，钱倩失望地发现，就是这样简单的要求，也不能令人满意。肖天一经常累得像一条狗似地回来，然后倒头就睡。偶尔的温存，也大多是草草结束，肖天一从来不是一个体贴和浪漫的人。跟这样的男人同居，味同鸡肋，钱倩本来就郁闷，更令人气愤的是，这个男人居然还指望她能用心倾听他和他前女友的故事，是可忍，孰不可忍？退婚，一定要让爸爸去退婚！
  钱伟业拿着肖天一和周小西的合影照片，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只有嘴角的肌肉有些轻轻抽搐。钱倩了解自己的爸爸，这是他十分生气时的表情。心爱的女儿被人如此羞辱，爸爸被气得不轻，钱倩松了一口气：退婚，估计没问题了。
  钱伟业放下照片，沉声问：“肖天一旁边这个，就是那个叫周小西的女人吗？她是干什么的？”
  “社区的一个小跑腿的。社区您知道吗？就是以前的居委会。”钱倩不屑地说。
  “你说她结婚了？”
  “嗯，嫁给了一个穷警察。”
  钱伟业放下照片，拿起女儿递给他的那张纸。那是一张婚前协议，订协议人是肖天一和钱倩，上面规定三年后二人离婚，离婚时，钱倩可以得到肖天一名下公司30%的股份，落款日期是去年的十一月份，那时，肖天一和钱倩，还没有订婚。
  钱伟业看完协议，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这张协议，钱倩本来是不想拿出来的，让爸爸知道肖天一并不是真心跟她结婚，是一件很失脸面的事，她最后忍痛决定拿出来，是为了增加退婚的砝码。
  “肖天一不想总被他妈妈控制，所以要悄悄抽走分公司的业务，建一个自己的公司，让我帮着他一起骗他妈妈，事成之后答应给我30%的股份。爸爸，你就拿着照片和这张协议，去跟肖家退婚，说我实在看不惯肖天一的品性、还有欺骗父母的行为，他们肖家自己理亏，不会对我们家怎么样的，退婚之后，没准还会在生意上对咱们家做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