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在雾中

  钱伟业没说话，拿着那张协议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着奇异的亮光，他看着钱倩的样子，好像她是一件刚从地里挖掘出来的宝物。钱倩从来没看见过父亲露出这种目光，不禁有点害怕：“爸爸……怎么了？”
  “不要退婚，这个买卖，并不赔。”钱伟业盯着钱倩，缓缓地说。
  “什么？”钱倩吃了一惊。
  “倩倩，你想一想，你闹这么一场，白白浪费了自己的青春，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你甘心吗？不如先跟肖天一结婚，然后再因为这张照片的缘故离婚，到时候，肖家会补偿你多少且不说，至少你还能拿到他30%的股份，不枉你费心费力，跟他肖天一耽误了这么久。”
  钱倩万万想不到，父亲会这样说，她大喊起来：“我一天也不想跟肖天一过，我忍不了！爸爸，你想卖女儿吗？” 
  “你得到的补偿，是你自己的，没有人会要你一分钱！”钱伟业盯着钱倩，冷冷地说。
  钱伟业的眼神平静而阴冷，嘴角紧紧抿着，他显然是怒了。
  钱倩心里害怕起来，但嘴上还硬撑着：“我不要那个补偿，我只要离开肖天一！”
  “难道我钱伟业的女儿，是给别人随便欺负的？欺负过了，别人还可以全身而退，你真的想让爸爸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看着父亲一丝表情也没有的脸，钱倩软了下来，但是她犹豫着：“可是……可是，要我忍……，我怕我忍不下去。”
  钱伟业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恢复了温和的口气：“爸爸只是不愿意看到你白白地吃亏，所有欺负你的人，都得付出代价，包括那个周小西，爸爸也不会放过她，我要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得罪了我钱伟业的女儿，是什么下场。”
  钱倩一愣，抬起头看着父亲，钱伟业冲着她肯定地点了点头。钱债又惊又喜，爸爸说得完全对，这些人，让她难过，让她丢脸，就应该被教训，应该付出代价。
  钱倩来了兴致：“爸爸，我都听您的，我先跟肖天一结婚，怎么也要让他们肖家吐点血出来。您说，怎么教训那个周小西？我前一段气急了的时候，曾经想过，或者让家里保镖、或者雇人打她一顿，但是又怕她的警察老公查到我。” 
  “这个，我要想一想，一定得稳妥”钱伟业沉吟着说：“可能还会需要你帮忙。” 
  “没问题，能亲手教训这个贱/人，我正求之不得。”钱倩笑嘻嘻地说。
  
  ☆、我过得挺好
  
  周小西上任伊始，根据纪吉菲的提议，以及大家开会商讨的结果，要在社区进行改革。小西和纪吉菲，连同几个骨干干事，一起加班忙碌，搞出一套新的规章制度和工作流程，力求改掉社区一直以来人浮于事和工作效率低下的痼疾。
  连着好多天，小西都是很晚才回到家，而且回家之后就困倦得一头倒在床上，甚至来不及洗漱，就睡着了。
  被严重影响了性福的李朝阳同志不满意了：“老婆，你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不反对，可你能不能悠着点儿？你好多天不搭理我，我也忍了，可你这做到一半睡着算怎么回事？你太打击我自信心了。”
  困得不行的小西强睁开眼睛，冲着李朝阳嫣然一笑：“你就当成奸/尸吧，也挺刺激的。”
  忙碌了快两周，第二周的周五时候，总算弄得差不多了，小西打算周一开个会，宣布新的规定和人员分工，她正整理着开会的稿子，有人敲门，她说了一声：“请进。”
  推门探进来半个身子的，是纪吉菲，她冲着小西咧嘴一笑：“主任，有人找。”
  私下里，纪吉菲依然叫她“小西”，只有在有人的时候，才叫她主任，两个人越来越有点闺蜜的意味。
  站在纪吉菲身后的，是一个女人，她向纪吉菲道了声谢，然后转过头，向小西微微地笑着。小西看清她的脸，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钱倩？”
  小西想不通钱倩怎么还要来找她，她已经彻底退出了与肖天一之间的感情纠葛，与钱倩再无交集了，她来干什么？来炫耀？小西现在感觉比任何人都幸福，钱倩的炫耀没有意义而且可笑，她的出现，只是能让人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罢了，小西看着她，冷下了脸。
  钱倩走进小西的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小西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今天的钱倩，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套装，奇怪地戴着一副浅色墨镜，她走到小西面前，等了一会儿，见小西没有说话的意思，自己在小西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小西还是不开口。
  钱倩缓缓摘下了墨镜，小西吃惊地发现，她的脸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
  “小西，原来你升主任了，还没有恭喜你。”她低低地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出什么事了？”在小西的印象里，钱倩从来都是妆容精致、衣履光鲜、气势傲然的，眼前这个哭红了眼睛、低声下气的钱倩让她吓了一跳。
  “你当初跟我说，肖天一不是良人，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故意气我，没想到，你说的……都是真的。他对我，没有一点体贴和关心，只有没完没了的指责、埋怨，他心里想的，全是他自己。”
  钱倩说着说着，想起肖天一的种种，眼泪真的掉下来了。她钱大小姐，追求者众多，她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看上肖天一？说到底，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周小西，都是周小西的错。钱倩一边低头拭泪，一边在心里恨恨地想。
  小西默然了，看来，钱倩也被肖天一伤了心，可是小西却没法劝她，人是她自己硬要抢到手的，为此，还百般羞辱过小西。
  钱倩哭诉了一会儿，低垂下头，似乎哽咽难言。小西叹了口气，递了一包面巾纸给她：“别哭了。”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闷葫芦一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她？”钱倩低着头，心里生着气，小西根本不说话，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接着演下去。
  “小西，我现在才知道，以前有多对不起你。我硬去抢根本不属于我的东西，结果不但伤害了你，也坑了我自己，我真是自作自受，害人害己，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虽然说，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
  钱倩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让小西始料不及，心里很是震惊。钱倩已经说到这种程度，小西觉得，自己再不搭腔，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过去的种种……毕竟都过去了。
  “别太放在心上，我现在过得挺好。肖天一这个人……优点也不少，工作努力、不花心，他脾气不好，你顺着他一些，他也就没事了。”
  小西的话，说得诚心诚意。她想，钱倩肯花费那么大力气去抢肖天一，一定是基于爱，钱倩爱肖天一，只是两个人相处可能不和谐，小西很愿意教给钱倩，如何去跟肖天一相处。尽管肖天一在分手的时候还要痛骂小西，但是小西的心里，还是希望肖天一能够跟一个爱他的人，好好厮守下去。
  钱倩忍气忍得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一抬头就会露出马脚，只好一直低着头。她在心里咬牙切齿着：该死的周小西，向我炫耀她自己过得好，却让我忍气吞声去巴结肖天一，还说什么优点不少。且让你得意一会儿，等你落到我的手里，你才知道厉害！
  小西自然不知道，肖天一已经被钱倩弃之如敝履了，哪里还有优点？她的好言好语，在钱倩眼里，全是炫耀和兴灾乐祸。
  见钱倩低着头不说话，小西以为自己的话，她已经听进去了，于是接着说：“他一直很欣赏你，又懂英语又懂法律，在工作上给他不少帮助，这一点，你比我强多了，你跟他多交流他的工作，他最愿意谈这个了。”
  钱倩低着头把墨镜又戴好，稳定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诱骗周小西这项工作，比她想像得要难，小西说的每一句话，在她听来，都是一种讽刺。钱倩当初为了取悦肖天一，曾经刻意逢迎，去帮着肖天一谈判、审合同，而这么多努力，也没有换来肖天一的倾心爱慕，现在从情敌口里被说出来，感觉格外刺耳。
  “你说得很对，我跟肖天一，总是话不投机就吵起来，越吵越伤心，我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真后悔没有早点来找你。”钱倩全力忍耐着胸口的怒气，恭维着小西。
  “可惜，我今天傍晚的飞机，就要飞回美国了，不然的话，你还可以多告诉我一些经验。”她装着惋惜的样子，忽然话锋一转：“要不，你跟我一起吃个午饭吧，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不耽误你下午上班，你多教教我。你不知道，我真是怎么做都不对，两个人成天吵，再这样下去，我想我就要崩溃了。”她说着，拿起纸巾，伸进墨镜里面去拭泪。
  小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低头擦眼泪的钱倩，心软了：“好吧，就去旁边新太路上的一家餐馆吧，简单吃点，我下午一点得赶回来。”小西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请你。”
  “行啊，那就让你破费了。”钱倩破涕为笑。
  马上午休了，小西带着钱倩走出办公室，跟纪吉菲打了个招呼，说出去跟朋友就在附近吃个午饭，一会儿就回来。
  纪吉菲抬头看了一眼钱倩，点了点头。
  出了社区大门。钱倩的白色轿车正停在外面。“我们开车过去吧，吃完我就从饭店直接开走，不用回来取车了。”钱倩似乎很随意地说。
  钱倩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小西没有注意到钱倩说话时，语调微微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