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鉴赏

第56章


她把头一甩。“还在战前我们就明白这个道理。”
    “二战之前?”
    “毫无疑义。”
    “可是——可是当时你还只是个年轻姑娘呀。”
    “身患小儿麻痹症、离不开轮椅的年轻姑娘。”
    疼痛告诉我,继续让她说话。“小儿麻痹症?”
    “父母带我全世界求医。结果根本没救,但他们还是不放弃,依然带着我到每一处温泉,每一个疗养院,尽管希望渺茫,最好的结果也只不过是稍有改善。”她的目光变得迟钝而模糊起来。“那是在瑞士,30年代,遇见了一个年轻英俊而志向远大的医生。他在法兰克福读遗传学。我父亲有一家制药公司,于是我们就有了很多共同的话题。这个医生对我的病也治不了,但他与我们很‘投缘’——就像你们年轻人说的。他所说的,我们倾听,我们学习,我们喜爱。”
    “门格勒!”我屏住呼吸。
    “几年以后,他开始研究‘优等种族’概念;先是参加了纳粹党卫军,然后通过在奥斯维辛的实验证明那个概念的正确性。但不幸的是,希特勒削减了他的研究经费,因为首先要保证军事、特别行动队以及所有集中营的日常开支。这时门格勒记起来了那个带着残疾女儿的美国富豪。当然啦,这时富豪已逝,女儿继承了制药公司。”
    “你资助了门格勒。”
    笑容加深了。“开始并没有。我非常谨慎。‘优等种族’概念颇有吸引力。那么令人动心,却又如此虚幻。怎么才能实现?耗资究竟多大?需要多长时间?而且当时我忙于带孩子,忙于做保罗·艾弗森夫人。”
    “可你还是资助了他。毁灭生育、无情折磨、凶残屠杀——这就是你们的所作所为。”
    她的笑容消失,目光变得钢铁般冷酷。“你知道吗,当你的丈夫为了一个娼妓而抛弃你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感受?”
    莱尔。
    “他完全被那妖精迷住了。给她买衣服,租房子,甚至捐钱给她的事业。他只不过是被那娼妓所控制,所利用。证据就是,魏斯一回来,她就像一只长耳大野兔一样跑回了魏斯的床上。”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一度充满了怜悯。“保罗就是个笨蛋。”然后恢复了冷酷。“他开始尊重、钦佩犹太人。对别的种族也一样。他甚至开始相信,我们的家族、朋友们以及我们圈子里的人都是错的。然后,当他开始捐款给——”恼怒的神色弥漫在她脸上。“这就不能容忍了。”
    “于是你就资助门格勒,报复保罗。”
    “他的理念很有价值,值得资助,至今依旧。战争也许结束了,但问题并没有解决。我们有道德上的义务继续下去。默默地坚持。在我们的实验室里。现在,可以肯定,我们已经超越了门格勒好几光年。”
    基因重组。基因定制。我竭力把相关的场景推出脑海。她的家人——丈夫,怎么能宽恕她?保罗·艾弗森为人正派,善恶分明,怎么能和这样的女人共度一生?除非——
    “保罗毫不知情,”我突然说道。“他并不知道你在资助门格勒。”
    “不错。”
    “那么,是什么方式——什么原因——又是通过哪些人的……”,我接着说,试图解开过去的谜团。她资助门格勒。门格勒送报告给她。保罗·艾弗森对此一无所知。但有人知道,有人看过那些文件,或文件副本——也就是大卫在钟里发现的报告。“库尔特·魏斯。他拿到了报告。”
    她扬起一只眉毛。“从斯库尼克手里拿到的。”
    砸脑袋与库尔特都看过那份报告。他们以前认识。
    “据说,砸脑袋的女人和一个德国情报员上床,从他的烟草袋里偷出了那份报告。”
    和砸脑袋一起的女人——照片中那个。
    她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斯库尼克传给了魏斯。可魏斯从没通过组织渠道传递上去。”她又喝了一小口水。“却在战后拿来与保罗对质。”
    我听见了屋外的呜呜声,那是汽车引擎消音器的声音。我的目光扫过吉布斯,然后弗兰西斯,他们似乎还没注意到。我把身子挺直了坐着。
    “保罗向库尔特保证,一定要调查此事。他冲回家来,要求我解释。我告诉他以后,他就说我们之间完了,他要离婚。”她凝视着旁边的落地式门窗,那儿覆盖着白白的薄纱,映衬着深蓝的夜色。“我当面嘲笑他。我说这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是被那娼妓甩了。‘魏斯把那份有着艾弗森名字的报告给莱尔看了以后,’我说道,‘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了。’”
    “保罗说我错了。他会请求莱尔原谅他,会用余生为我赎罪。”
    她抚平自己的长袍,布料颜色很深,闪闪发亮。“当然啦,我说对了,莱尔抛弃了他。唉,保罗还不死心。可莱尔见都不想见他。然后,在魏斯遭到不合时宜的死亡以后,这关系就彻底完了。保罗知道那娼妓肯定会怪罪他。”
    “不合时宜的死亡?可我还以为——”
    “那时,情况非常紧急。有关集中营的内幕已经开始传出,人们惊骇异常。我们差点儿遭遇灭顶之灾。”
    我全身一震,犹如掉落冰窖。“你杀害了魏斯!”
    她简单地点了一下头。
    “可保罗决不能容忍此事。因为他知道莱尔会认为是他干的。”
    “我说过,他是笨蛋。”
    “于是他就自杀了。”
    “似乎如此。”
    似乎如此?“不,不可能!他可是你丈夫呀?”
    她耸耸肩。“心脏病发作。也许是自杀。他威胁要把我们曝光。公司。研究项目。我们决不允许。”
    车门砰的一声。脉搏开始加速。
    “什么东西在响?”惊慌掠过吉布斯脸上。
    “伯尔。进来,”哑嗓子喊道。
    戴着钓鱼帽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去看看外边是谁。”
    “好的,尤金。”
    吉布斯坐在椅子上烦躁不安。我还得让他们不断说话。尤其是我已经猜到了外面是谁。
    不过,弗朗西丝又喝了一小口水以后,安静了下来。
    见鬼。再想想,艾利。我不顾疼痛,清了清嗓子。
    “砸脑袋坐牢那么多年出来以后,你怎么知道他又开始采取行动了?”
    “问得好,亲爱的。”弗朗西丝摊开双手。“我们有同盟,有朋友。他们位高权重,提醒了我们。”
    我皱起眉头。什么样的朋友?什么样的职位?然后想起来了。砸脑袋曾经给中央情报局发过电子邮件。“中情局?”
    “有很多——最高层级的公共和私人部门都有——他们依旧和我们信仰相同,尤其是现在。”
    “现在?”
    “还不明显吗?社会已变粗俗,秩序意识丧失殆尽。愤怒与暴力司空见惯。甚至儿童上学都不安全。”
    吉布斯接过话头。“如此之多的不公平依然存在。仅仅由于平权法案1,优秀的年轻人失去了应得的工作,却让少数族裔得到;还有发给游手好闲者食品救济券及福利补贴等等;多样性2计划除了将平庸制度化以外一无是处,纯粹是浪费金钱;动辄数以百万计美元的经济发展项目,到头来却变成了贫民窟。”
    我的大脑已经转不动了——好像进入了一个哈哈镜,那里黑白颠倒,是非易位,法西斯成了大救星。
    “卡尔·冯·克劳塞维茨3,”弗朗西丝说道,“大概是最杰出的军事理论家,说过‘准备战争即确保和平’。我们一直在备战。”她的眼睛斜视着旁边。“我那位年轻干练的朋友懂得新技术,他的同伴们,可以这么说,就是我的臂膀和腿脚。”她轻声地笑了起来。“我提供战略思想和——”
    “金钱。”
    黑暗似乎有了生命,它包围拢来,逼近我。
    我试图扭动手指,但已完全麻木。想起了多莉和拉乌尔。“劳动节集会上引爆炸弹是你的战略部署之一?”
    弗朗西丝两手紧握。“战争不可能只有一条战线。”
    “你在制造混乱。引起内乱和无政府状态。”
    “我们只是在加速已经存在的社会进程。”
    “你们精心组织的,却要嫁祸于别人。”
    “大众躁动不安,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你们声称为了拯救世界,干的却是首先毁灭世界。”
    “这不正是真正的革命精髓吗?六十年以前发生的只是序幕,现在是为了我们的生存而战。”
    “你不是在战斗,”我说道。“而是在资助恐怖主义。”
    “那只是文字游戏。”弗朗西丝挥了一下手。“只有在不久以后,人们才会看清楚必须重建社会结构与秩序,而且必须要有英明果断的领导人,才能带领我们走出这场大动荡。”
    “玛丽安。”
    弗朗西丝微笑着。“或许吧。”
    “可她正是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你这个战略必不可少的部分。”我突然闭嘴——一句私语卡住了:也许她并不是!
    弗朗西丝等着我提问。“她或许认为她不是;她花了很多年学他的父亲,竭力让自己确信一点儿也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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