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棺之尸

第3章


我们已经迟到了。如果您能将这次会谈推迟到明天,这样大家就都方便安排时间了。”
  这是明白无误的宣战。除了最高法院的法官,杜德利·T.沃尔夫向某人提出会谈的要求,还从未被拒绝过。从此之后,恐怕每分钟都很难挨了,火药桶就要爆炸了!
  沃尔夫盯着女儿看了好一阵子。他斗牛犬般的下巴紧绷着,浓黑的眉毛恶狠狠地直竖起来。
  “你的话听起来很严肃呀。”他说。
  凯瑟琳一动不动地站着:“没错。”
  沃尔夫转向我:“很不幸,她现在就到了这个年纪。她以为她真正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她错了,而如果我对此还有什么该说的——”
  “但是,我确实到了这个年纪,”凯瑟琳打断他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无视她的话,继续说道:“你也这样固执地坚持吗,哈特?”
  我点点头:“我会一直固执下去的。”
  “好。现在我们都清楚各自的立场了。在你的某些文章中,你说我是个固执的人。那就让我告诉你这个词真正的含义。在我死后,凯瑟琳会继承我的百万遗产。明天一大早,我就去修改遗嘱。她能得到这笔遗产的唯一条件,就是她不再跟你见面。现在,你还固执吗?”
  杜德利·沃尔夫挥出了一记重拳,很明显,他是个聪明人。但我偏不在乎。
  “沃尔夫先生,真不巧,我只对凯瑟琳感兴趣,对她继承的财产没兴趣。”
  他也同样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你当然会这么说。但以你的薪水和未来的前景,恐怕根本负担不起她感兴趣的——”
  凯瑟琳发飙了。“爸爸,”她迅速说道,“那你就这么做吧。对你的冷酷和专横,我无法忍受了。你大可以把钱留给安妮或慈善机构。我已经遵守了所有我能忍受的规矩,你看看吧,现在我已经不梳辫子、不穿短裙了。罗斯,我们走,第一幕戏都要结束了。”
  这番话确实让沃尔夫迟疑了两秒钟。我想现在他终于第一次意识到凯瑟琳是认真的了。接着他打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王牌。
  “凯瑟琳,如果你现在跟着他离开这里,那你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了。”
  这是戏剧里何等常见的一句蹩脚台词!但当每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时候,那字面的意义都令我感觉如此真实。我真的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虽然是处在深夜的微光里,凯瑟琳的眼睛依旧闪耀着光芒。她那被亮色围巾、金发和貂皮衣领围着的白皙脸庞上,很清晰地写着与他父亲一样坚毅决然的表情。
  “很好,我听得很清楚,”她说,“哈特,看来从今往后,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了。你还有薪水可领吧?”
  “记者的工资还有,”我说,“你确定——”
  “我确定。”她微笑着,抓住我的手。
  但杜德利·沃尔夫绝对不会承认失败。“那又如何?”他追问道,“也许我得告诉你一些你并不知道的事,哈特。我刚刚提到了那份薪水。你以后没机会再领了。你被炒了!”
  这消息让我极端意外,我望着他,眨巴着眼睛,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接着,我像被雷劈了一般,猛然醒悟过来。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明白了,”我说,“你就是那个J.H.威尔逊?”
  他点点头:“没错。”
  凯瑟琳一脸迷惑,问道:“罗斯,怎么——”
  我告诉了她实情:“你父亲从来都是这样办事的,整个新闻出版社的事务都仿佛被他一手掌握。一个没有人见过、没有人认识的神秘的威尔逊先生,上周忽然购买了我们新闻出版公司的股票。他想要控股做董事长,花了好大价钱,最后他成功了。”
  沃尔夫的回答比老式的石油股票简介还要自信两倍。“我总是成功的。”他说。
  “你还差一点才全部成功呢,”凯瑟琳反驳道,“但这次——来吧,罗斯。我们有得忙了。”她走向汽车。
  这时,我犯了错误——我拦住了她:“等等,凯瑟琳,先别急。我不是很确定,你是否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银行账户彻底瘪了,我就要破产了。但我尚未做好任何应对这种紧急经济状况的打算,而平时你习惯吃……”
  这话并不夸张。我的账户原本就有些入不敷出,而发生这件事情之后,我的账户肯定立即蒸发为空了。我想起我那里还有几封银行寄来的账单,至今都尚未拆封。银行曾警告我,如果出现突发状况,我的账户很可能会崩溃。而现在,我真的做到了,这简直就是个冷笑话。凯瑟琳长期生活在上流社会,忽然失去了庞大的经济支持,我恐怕她一时会无法适应,没办法平静地度过这段日子。
  她很快就要脱离现在这种生活状态,转而去过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艰苦而又不得不适应的生活,她未来会有怎样的感觉呢?我想,我有必要给她一个警告。
  情绪是最该死的东西。凯瑟琳显然被我刚刚说的话给打击了,而我不管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银行账户,”她说着转过了身,摔上车门,“你们都一样,你们是一种人!你们就不能不想钱的事吗?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钱——”
  “但凯瑟琳,”我开始张嘴,“我必须说。因为你从未——”
  我尚未说完,她就离开了。她很快穿过台阶,走进屋子。我立即意识到杜德利·沃尔夫毕竟是她的父亲。刚刚那样忤逆父亲,对她来说无疑是一段难以承受的情绪体验。然而,当需要我站在她那一边的时候,我却退缩了。这一点都不怪她。
  我转脸看着沃尔夫,看着他的脸上写着胜利的“我终于搞定你了”的表情,不禁火冒三丈。他真是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
  我体内的哈特家族脾气爆发了——理智被抛到九霄云外,脾气像装满苹果的货车忽然彻底翻倒一样——我爆发了。
  “你,”我缓缓说道,“你这华而不实的墨索里尼!我不知道凯瑟琳是如何忍受这样长时间的。但若真能解脱的话,她一定会很快乐。我现在就要跟她结婚——我才不管你呢!抱歉,请让一下!”
  我一步三台阶地跨过凯瑟琳经过的台阶。
  “哈特!”沃尔夫咆哮了,“如果你进了那扇门,我就要以非法闯入私人住宅的罪名起诉你!”
  我懒得理他。
  当我走进门的时候,我听到他开始呼喊正等在车里的司机:“伦纳德!抓住他!戴上手套,他说什么都别回嘴!把他赶出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怀疑他雇佣伦纳德的原因就是看中了他制服下那坚硬的肌肉和那双长得像花椰菜一样一看就很好战的耳朵。他比我至少重二十磅,我可不能跟他纠缠在一起。
  然而,根本就没必要担心这事。菲利普在门口把我拦了下来,礼貌但不容置疑地通知我,凯瑟琳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她。而且她特意提了我的名字。
  伦纳德从门口大步走了进来,沃尔夫喘着粗气紧随其后。我很清楚这回我没辙了。没有了凯瑟琳的支持,我在这儿就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了。就算我用武力摆平了伦纳德,沃尔夫也肯定会叫出更多个伦纳德来对付我。若我继续搏斗的话,恐怕就会被送到局子里蹲着了,罪名就是暴力闯入他人私宅。
  我本想用这种方式来战胜沃尔夫,但无疑是失败了。他比我更有办法。
  “好吧,”我发着牢骚,“我得回去了。”
  我走出屋子,狠狠摔上身后的门。这门是厚重的实心橡木所制,摔门的声音颇令我满意。但我仍不过瘾,又摔上了我的车门,用脚狂暴地踩着油门。车像被针刺了的动物一样,咆哮着猛然加速。这咆哮恰如杜德利·沃尔夫脾气最坏时发出的噪声。在齿轮愤怒的相互撞击声中,我开到了最高速。
  我至今仍想不通,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一路疾驰狂奔,竟未撞上路边的任何一棵钻天杨树,神奇地一直安然开了回去。我身边一定有个守护天使。
  但我若真的有个守护天使,这天使也开始打盹了。没准当我以七十英里的时速跟警车擦肩而过时,这天使就知道情况超出她控制范围了。女妖精嚎叫声般的警笛声从我车后响起,守护天使恐怕早就被这声音吓跑了。
  我靠着路边继续开车。但那警官很不友好地把我往路边逼,这警察一看就是杜德利·沃尔夫找来的。我刚被打断的暴烈脾气又上来了,血液里充满着肾上腺素。我在这场竞速中毫不让步,还用车逼了逼警车。他很迅速地反应过来,推理出我的态度是对神圣法律的蔑视。接下来的情节就是不顾一切的飙车——被迫靠边停车——接着是和玛莫罗奈克附近警局的警官之间的一场“真挚谈心”。直到我彻底冷静下来,恢复自控能力的时候,我才想要做些补救措施,以挽回我造成的恶劣影响。
  但警官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我用尽浑身解数,才劝诱他把罚金数目降到二十五块。而周一早晨我被传唤去法庭的时候,他又拒绝讨价还价。
  我现在才意识到,如果当时有千里眼就好了。如果有某种第六感的巫术,或者是水晶球观象术能让我看到沃尔夫宅邸发生的事情,我就能把警官的注意力从我身边移走。我就能提交一份足以让警官先生——和我本人——头发直竖的报告。
  但很遗憾,我没有那种通灵能力。直到两星期后我才明白,当我和警察争论的时候,沃尔夫宅邸里正有某人忙着狡猾地布局,准备犯下一场独一无二、精心设计的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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