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总是让人舍不得离开,暖暖的,一扫身体的疲倦,几只鸟儿从我头上飞过,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若不是这阳光让人舒坦,我定会加快些脚步,因为有一个人在学校的咖啡厅里等我。
在南方,四月已算是较热的天气了,周围不少穿着短袖的汉子们卷起裤腿走在路上,有些怀里抱着篮球,有些手中拿着球拍,有些穿着短裤在准备绕着学校奔跑。
温暖的阳光、等着我的朋友、充满活力的大学。
只可惜我即将离开这样可爱的地方,到复杂、危险、单调的社会里生活。
走进咖啡厅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少女正用一副好奇的目光看着我:“这边。”
我微笑着走过去,向她打了招呼:“你就是杜茗说的唐丹?”
唐丹点点头:“是的,副社长你好呀。”
我摆摆手:“早就交接了,你是这一届的社长?”
大三下学期每个社团都要进行新任社长的选举,唐丹凭借一边倒的优势当上了我们学校文学社的社长。唐丹这个人说起来相当传奇,她初中的时候获得过冰心文学奖,到了高中直接成为了《萌雅》杂志的签约作家,大学之后因为想要出书,很少在刊期和杂志上发表文章了。
当年我们学校的校刊上封面文章的内容永远是她的,她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灵感,每一期都能引起学校其他学生的共鸣。
她当之无愧为下一任社长,并带领文学社走向辉煌。
几天前收到杜茗的短信,她说近期文学社想要进行改革,她因为在北京无法抽身回来帮忙,就让唐丹来找我。
虽说我曾是副社长,但我基本没有真正见过唐丹,她总是深居简出,像是一位世外高人,只有在校刊上看到她的作品,其余的无从知晓。
两人寒暄了一番,终于进入了正题:“你们这次改革准备从哪里入手?”
说着,她拿出一大叠资料,看得出她为了社团付出过很多努力,即使在旁人眼里觉得一个社长做这么多准备工作是必要的,但我仍对她肃然起敬,只因努力的人,永远是值得尊敬的。
“因为以前文学社的理念是挖掘自己学校里优秀的文学作品,所以我们这次改革仍然是从作品入手。”
我安静地听她说:“但近几年喜欢文学的人越来越少——或者说真正喜欢写文字的人越来越少。”我打断了她的说:“也不能这么说,经济发展迅速的今天,每个人的追求都发生了变化,人们追求自己的幸福的同时,其实也是一部部文学作品。”
她也不反驳,顿了顿接着说:“鉴于此,我们经过几天的讨论,得出了一套方案。”
我不由得伸长脖子,如果她们讨论出来的方案真的能改变如今大学生越来越不喜欢文学的趋势,倒也是一大贡献,其功绩不亚于当年我们学校成功培育出第一粒杂交牛的实验。
她先是看了一眼我,以为我会说些什么,我指了指她说:“你继续,我很好奇。”
她点点头:“就是要利用名人效应。”
说不上那天我对唐丹的感觉如何,但我个人不是很喜欢她,虽然她的成就和文学素养比之我不知高了多少倍,但她提出的方案瞬间让我有种把文学社卖了的错觉。
“连最纯粹的校刊也要扯上名人效应?”
她用一句话反驳了我:“如果再没有足够的投稿,文学社最多再过一年就要闭社了。”
确实如此,去年我还是副社长的时候,接到的稿件就已经极为稀缺了,甚至有一两个星期只有一篇文章的情况,那时为了凑够校刊的二十一篇文章,无奈下只有我们社团内部人员自己原创,然后发上去。
见我不语,唐丹继而说道:“学长你先听我说完,我们并不是想利用名人来拉动大家投稿的积极性,而是想利用名人来宣传我们的校刊。”
我明白了:“你想把局限于我们学校的校刊扩展到整个市?”
她点点头表示肯定,我也不再说什么:“那你说说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每个月在我们学校外面的一家咖啡馆都会有来自市内各个学校的文学爱好者举办文学沙龙,大家畅所欲言,无话不谈,说到动情处,气氛一变几欲泪下。
唐丹一定是从杜茗那里知道了我也是这帮成员中的一名,她想让我在这个月的沙龙里把她的计划同那群人说说。
我一口回绝了:“他们都是一群疯子。”我把理由告诉唐丹,她听后一愣,随后笑道:“那这次我跟你一起去,我最擅长对付疯子了。”
她的笑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以至于到了活动举办的那天,看着她穿一件白色长袖以及一条深褐色长裤站在我面前时,我都以为她只是开开玩笑。
在我们市,有个较为出名的作家,她姓吴,至于名什么,她从来不曾说,我们彼此之间称呼也多是以“吴作家”这个名字,她写的许多作品都是反映时下年轻人的悸动和青春,读来令人心潮澎湃,潸然泪下。
——当你在一篇小说中看见你自己,你会不会有眼泪,漫上眼帘?
——当你痛苦迷惘,孤立无援时,你在书里寻找到了慰藉,滚动在你血脉的热血是否汹涌澎湃?
这就是书的魅力,也是一个作家的魅力。
吴作家无疑就是这样一个有魅力的女人,尽管她已三十七岁,已为人妇,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但每个月的沙龙她从不迟到。
她说她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去感受他们的朝气和稚气,这是她小说永不衰竭的源泉。这家咖啡厅就是她丈夫为了她开的,一个有才的女人嫁给了一个爱她的男人,这本是最令人羡慕的生活。
可她从不觉得自己幸福,因为她觉得丈夫不理解她。
在场与她年龄相仿的人曾问她:“他都对你那么好了,怎么还不理解你呢?”我们也在一旁疑惑,为了支持她举办这次沙龙,那男人甚至买下了咖啡厅。
吴作家苦笑一阵回答:“因为他觉得我的成就比他高。”
“那也应该是他觉得不幸福呀?跟你有什么关系?”
“爱情当中,随便谁不幸福了,另一个人还会幸福吗?”
虽然我不知道这么有钱的一个男人的成就为什么比不上一个作家,可我十分赞同吴作家说的这句话。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是一群人的事,我们常说恋爱关系紧张或是脆弱,倒不如说是恋爱的人脆弱又紧张。恋爱只是一种关系,本身是没有对错的。
谁爱上了谁、谁不爱谁了,这些都没有错,错只错在爱得对亦或不对......
后来,随着遇到的人变多了起来,我才慢慢理解:一个整日忙碌在社交场合、说着各种违心话的有钱的男人与一个整日畅谈理想、用文字抒写心情、有许多真心朋友的写书的女人之间,那畸形的成就对比。
吴作家今天穿了一件得体的长衫,头发也盘在脑后,显出端庄典雅的贵族妇人形象,她在咖啡台忙前忙后,还有几名其他学校的文学爱好者也在一旁帮忙,在离咖啡台不远处的藤木座位区里,几名学生已坐在那儿随意地聊着天,慵懒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勾勒出他们的轮廓,像是被一层圣洁的光辉笼罩。
唐丹这时对我说:“我看他们也不像疯子啊。”
我只是笑笑,并没有解释什么,有些人在你面前是疯子,在其他人面前是正常人,世事纷乱,孰君孰狂,几人分晓?
见我来了,还在忙碌的吴作家放下手里的工作,小跑到我面前:“子越你来了呀。”每次听到这样温柔的呼唤,我就有种回到家里的感觉,私底下我叫吴作家为姐姐,她也乐意认我这个弟弟,大概是因为她经营的咖啡厅就在我们学校外面的缘故吧?我们时常见面。
她看到我身边的唐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是你女朋友?”
唐丹马上反驳:“才不是......”别看她平时强势,此时在我看来她仍旧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
我干咳了一声:“姐,她是我们学校这一届的文学社社长,叫唐丹,我带她来见识见识的。”
她们两人打了声招呼,藤木区的几名男生听得有新来的妹子,纷纷好奇地走了过来,甚至有一位睁大了眼睛盯着唐丹看了几秒。
这个男人可大有名头,他是我堂堂吴子越的发小,两人自幼一同长大,风雨同舟,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在同一座城市里,虽然大四以后大家联系得少了,但每个月的沙龙总还是会见一面的。
曾经我、雨颉、杨帅三人是人们眼中的铁三角,不论到哪里都形影不离。
活动结束后,杨帅叫我一起吃晚饭,唐丹当然也一起。
三人在学校外面吃了一次我一直觉得很难吃的鸡仔饭,看到我剩很多没吃,杨帅挖苦我道:“没想到你也要减肥。”
我同样指着他的碗:“你不还没吃完?”
他忽然看着唐丹,声音顿时忧郁起来:“若非是有位人间仙子坐在对面,我又怎会食不下咽?秀色可餐你懂吗?”
我受不了杨帅的花痴样,但不想一旁的唐丹却很受用:“没想到我在你眼里这么好。”她吃吃地笑着,低着头吃了一块肉。
不用说,那之后一个星期,杨帅突然来了短信:“我把她搞到手了!”
我并不是特别吃惊,杨帅本人条件卓越,有钱有脸有心,追谁都是手到擒来,只是令我吃惊的是,唐丹如此一个强势的女人,竟然会败倒在杨帅的手中。
于是乎,那段时日,我整天都能在我们学校看见杨帅的身影,她总是等唐丹放学然后叫上我一起去吃饭。
文学社的事情好像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中渐渐上了轨道,杨帅托吴作家介绍了一位很出名的青春作家来我们学校,举办一次书友会。
还别说,这位作家名气之大超乎我的想象——因为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一时间学校用来举办书友会的大礼堂人满为患,大多数人都捧着他出版的书籍,我一一看去,竟连一本也没看过。
他演讲的内容如今我也忘却大半,但他说的那句:“其实文学就是在幻想,一切实现艺术化之后,就会变得十分庸俗。”
当有人问他:“既然庸俗你怎么还从事作家一行呢?”
他笑着回答了:“因为现在的人就喜欢庸俗。”
后来因为这位作家承诺将会与我们学校的校刊合作联名推出“优秀作家挖掘”计划,目的在于从培育出市内一流作家的种子,前提是我们每推选一名同学都要给他两千元的培养费和出场费。
也许有些人觉得这钱不多,但学校一年只给文学社拨2万元的经费,算上出版费用以及每年定期举办的一些活动,这钱已经是倾囊之财了,更何况唐丹计划每个月推选两名同学,也就是四千元。
虽然经费枯竭,但投稿的人陆毅不绝,短短一个星期,甚至连外校的人都参与了进来,每个月定期出版的校刊一时间洛阳纸贵,以前5块钱一本,只有投过稿的人买或是一些投稿人的朋友,如今提价到了8元一本,内容形式与之前没有差别,只不过多了一个作家的广告,每一次都要重新印刷,有时甚至印了四次。
如此一来二去,文学社实际上是赚钱了。
社团里负责审核的老师们从一开始的义务帮忙如今也有几百块钱的辛苦费,这结果远远超出文学社如今高层的预算。
为了庆祝这一个月的成果,唐丹请大家吃饭,我也被叫了过去,同去的人还有杨帅。
他一见到我,不无得意地说:“想不到我临近毕业还会遇到如此厉害的女子,吴子越改天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我当他开玩笑,每次说好好谢谢我,结果总是叫我去网吧玩游戏,买一瓶两块钱的矿泉水。
他还总是说得冠冕堂皇:“算我请你的,谁让你总帮我来着?”
总负责人唐丹和那位作家坐在最前面的桌子上,杨帅和我坐在靠左边的位置,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回忆以前,我告诉他雨颉并没有让高丽丽怀孕,告诉他雨颉一直都是个好男人时,两个大男人在如此喜庆的庆祝会上大哭了起来。
也许是过去的回忆让我们沉醉,也许是酒精模糊了我跟杨帅的眼睛,饭后准备撤退时,我和杨帅肩勾肩背搭背地去找唐丹,我们看到唐丹安静地坐在一辆宝马车里,她面色平静,就如当时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般模样。
她没有发现我们,我拉着杨帅很快离开了现场。
我们到学校的操场上继续喝,他不说话,只是喝酒。
喝得多了,他问我:“是不是强势的女人都比较喜欢自己忍受一切?”
我不懂他的意思。
“我早该想到要请一个名作家来宣讲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早该知道她......”
如果什么事情都有“早知道”这个世界也许就毁灭了。
我不忍心把事情想得太坏:“也许是那个作家说送她回宿舍呢?”
然而这句话我自己都不信,谁都知道那作家喝了很多酒,他还怎么开车送唐丹回家?
“子越,你说当时如果雨颉知道高丽丽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他会怎么做?”
星空无言。夜色无语。
深邃的苍穹,光芒都已不见,黑暗吞噬着一切。
轻轻摇摆的红旗有气无力地看着操场上的我们,考研那段时间,我对国旗有过新的认识。小时候即便老师们如何说这面旗是用战士们的鲜血染红的,我都不为之所动,因那时的情感和阅历还未丰富,如今看着它,想着红军们在我党的带领下实现了人民群众的解放,我不由得热血沸腾,早已忘了身边已烂醉的杨帅。
思绪就如此这般恣意飞翔,从回忆想到国旗,再想到过去,又回到现实。
“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因为他即便知道,也会假装不知道。”
“一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有时候连自己都能骗。”
杨帅躺在草地上睡着了,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图书馆,那里依旧灯火通明,我能想象坐在里面的那些人们,此刻都在忘我地看着书,也许他们也渴望一份舒心的相遇,渴望在书里找到一份慰藉。
也许他们只是在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只要多看书,就会变得更理性,看问题也会更深刻。
那几天我都泡在吴作家的咖啡厅里,听身边各式各样的人谈论各式各样的话题,一对对情侣来了又走,一个个寂寞孤独的学生来了又不知往何处去,温暖单调的音乐伴随着这些人们,也仿佛变得丰富起来。
有时候吴作家会过来跟我聊几句,大多是关于我们社团这一个月的巨大成就,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她不是很看好社团的远景。
“因为你想嘛,每个人写出来的文字都有他自己的感情在里面,每一份文字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当投稿的人发现这一期的校刊没有自己名字时,那份失落会加深他们对自己文字的否定,以至于让他们对自己的文字失去了信心。”
吴作家给我说了一个故事:
那时她十八,正值青春年华,和许多女孩子一样也幻想童话里白马王子的故事,她用文字记录对王子的感情,一字一句都充满了自己最真挚的感情,直到有一天她的王子出现了。
那男生是如此出众,让她一下子陷入了爱河之中。
于是她将小说的王子换了个名字,投到了学校的信箱。
那些包含她感情的文字刊登在了校刊的最前页,她以为他一定能看到。
是的,他看到了,还去文学社找到了负责出校刊的人,并找到了她。
“这是你写的?”
她心里早已不平静了,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嗯。”
“以后别再写了,你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将校刊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写过哪怕一篇文章。
我默然,不被肯定的伤心是最让人忍受不了的悲痛,过了好一会儿我问她:“那后来你是怎么又开始写的呢?”
大四那年毕业,她得知了一件事。
当初她喜欢的那名男生也同样喜欢她,但因为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活不过二十二岁,于是他狠下心来拒绝了她。
后来他去世了,他的妈妈找到她,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
“所以才有了后来你的成名作啊!”我恍然大悟。
“所以我知道自己的文章不被认可的痛苦。”
我把这个故事说给了唐丹,她只是笑笑:“没有实力就不要找借口,那些没被选上的作品只能说明他们没有倾注心血。”
我想起她的文章总能获奖的事实,想起每一期的封面故事都是以她的文章为主的过去,想起她坐在那辆宝马车里从容淡定的脸,我什么话也没说,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学校给社团安排的活动室。
拿文字赚钱我不反对,甚至很支持,但拿文字来比较胜负,我是绝对无法苟同的。但生活在这个社会,到处都充满着竞争,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其他人肯定,而肯定的结果自然是要比其他的作品优秀。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想要胜利的,他们只是将自己的心得体悟写下来,让大家明白与大家分享。我们逃避到文字里,只是因为我们需要文字,它并不是工具,而是情感。
拿谁谁谁的情感去与谁谁谁的情感做比较,怎么可能得出结果?
直到我接到一通电话,是XX出版社的那个中年男子打来的,我才从这份绝望之中出来。他约我喝咖啡。
我选在了吴作家的咖啡厅里,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本书。
“《你的孤独,虽败犹荣》。”我念出书名,同时疑惑地看着他。
他喝了一口咖啡笑着说:“刘同的很多观点与我不谋而合,这本书之中的‘孤独’两字的解释更是让人拍案叫绝......”
那天我跟他说了很多,吴作家也在空闲的时候过来参与讨论。
夕阳西下,谁去在意几时回?
落纷悠然,谁会真的记住回忆?
远方,残阳如墨,如墨残阳。我们三个人跨越了年龄,跨越了地域,跨越了地位名誉地聊着彼此共同的梦想。
相比他们在文学上的成就,我还一事无成,但我并不为此沮丧,若是一早就让我成功,我想我的创造力也会随着成功之后的时间推移而枯竭。
离别后,我突然叫住中年男子,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说:“再过一个月我就毕业了,也许我会离开这座城市。”
他问:“那你以后还写文章吗?”
我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当然写。”
“那我等你的作品。”
他走的时候,还是没有说他的名字。
那次面试时我因为太紧张也没记住他的名字。
但不论他姓什么,叫什么,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朋友”。
以书为友,阅尽铅华。
以友为书,写尽喜悦。
我找到杨帅时,他正在看这个月文学社未刊登出去的投稿,见到我来,他微微一笑:“其实这些没有刊登出来的文章都挺有意思的。”
我问哪一篇,他说每一篇。
“你不怕看着这些文章想起唐丹?”
他好像已经忘记唐丹了:“不会的,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基础,分了也不会觉得太痛苦。”
我提议去看看雨颉,他一口应了下来。
孤独的墓园,孤独的墓碑,孤独的墓志铭。
我们放上一束花,彼此都不说话。
“就快毕业了。”
沉默中,这声感叹拖得很长。
“也许以后来看雨颉,都要等上好几个月了。”
“你害怕吗?”
“怕什么?”
“怕所有在大学相识相知的人到了毕业都各奔东西?”
“也许怕,也许不怕。”
那天过后直到六月份,宿舍里再也没有人,我也去了其他地方。
当我回宿舍时,已是六月份中旬,那时因要办离校手续,外出实习的大四学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听说四爷要七月份才能回来拿毕业证,老师也答应了他的请求,鱼仔只在宿舍里出现过一次又去了他实习的那座城市:“这不没办法,公司只放我三天假。”里哥由于挂科太多留级了,但他丝毫不在意,他在战队里过得很好,每天都在紧锣密鼓地训练,有时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
我办完了手续,也离开了学校。
但我还没有毕业,因为证书和毕业照都还没有,现在只是办完手续罢了。
我回了一次家,正巧杨帅也回来了。
他约我出去吃饭,还叫上了同在家乡的其他朋友。
几人在吃饭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高中时的青葱岁月,当我问:“你们觉得自己有没有变化?”
大家都沉默了,因为变化是潜移默化的,谁都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变。
但我觉得大家都没有变,变的是阅历不变的是心。
多年后我回到学校,那时正好在进行社团招新,我寻了很久才在一个角落里看到文学社的大本营,那里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个人,他们围在一起打牌,偶尔有大一的学弟学妹路过,本着想入社的想法但看到他们这番模样,又都离开了。
我想起了唐丹那一届,那一届是文学社创社以来收入最高的一届,但辉煌过后就是衰败,衰败之后就是消失。
我和杜茗之前的许多届,虽然没有如此辉煌过,但投稿的人都本着一份本心不忘初衷地写文章,即使看的人少,即便卖出去的校刊少,但却能经历数十年风吹雨打,毅然成为学校里存在感很强的社团。
离开学校的那一个月,我去了黄山,去寻找当年我和林夕锁上的同心锁,我还去了海南,去到我们丢下许愿瓶的海域,我去了重庆,去看看我们宿舍当年在某家饭店里写下的狗屁不通的诗(当然,饭店老板早就将那张纸丢掉了,若不是当时大家醉得厉害吵着闹着要让老板把当时写的东西贴在门口......)。
我去了一趟上海,想去看看四爷,可去的三天我都没有见到四爷,打他电话也不接,我本来以为他已不在上海,但在准备回家的时候他出现在了车站。
“这不没办法请假,我是准备毕业了就在这家公司做的,所以不敢忤逆上层啊。”他握了握我的手:“也许这一次我们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别闹,你不回来拿毕业证和毕业照了?”
他说:“我已经向学校申请等你们都毕业了我再回去领。”
我什么也没说,抱着他哭了起来。
“大男人哭个屁,又不是生离死别。”
“四年了,让我抱你哭一下会死吗?”
他不说话了,因为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
我举着酒杯对杨帅说:“我们从出生就在这座城市,如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说明什么?”杨帅许是喝多了,他挖苦道:“说明我们没本事。”
其他人有不赞同的,但没有直接反驳,看看自己,又想想曾经的梦想,还真给杨帅说对了,我们确实没有本事。
随波逐流地过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解放,却发现自己还是陷入了泥潭之中,就算我们挣扎着想要出来,却忽略了周围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泥潭。
“但也不能说我们没用。”杨帅喝了一口二锅头,继续说:“至少我们还在浪费国家的粮食。”
我勒个去,他这算什么逻辑。
当然,我们全权将他这些话当做酒后胡言乱语。
我们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也等到了学校准备开毕业典礼的日子。
这天我收拾好衣服裤子,父亲开车送我去车站,他看着我四年来的变化,说:“好好跟你的同学们喝喝酒。”
我一愣。
“现在喝酒还能谈感情,以后喝酒就谈的是生意了。”
我半懂不懂地将这句话记在脑袋里,动车开动的时候,我看见父亲落寞地站在黄线的后面,也许他想到了他大学毕业的那段日子里的事情。
我爸喝酒出过两次意外,一次住了院,一次撞坏了车。
这两次意外的相同之处在于,都是在参加了大学同学的聚会之后。
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登陆了贴吧。
我想跟那个吧友“很想”说一些肉麻的心里话,但打了很多字又都被我删除了,我想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如此坦诚也不是好事。
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反倒是“很想”发了一条私信给我,Ta说:“谢谢你这段时间陪我,如果没有你的文字,也许我也不会坚定在这座城市活下去的勇气。”我问她:“你是谁?”
她回复我:“一个每天都看着你,却从未认识你的女人。”
我在脑海里搜罗了所有我邂逅过的人,却从未想到有谁每天都能看到我。
我仍旧每天去学习的报亭买一份杂志,有时会买关于经济的,有时会买关于文学、关于社会、关于政治,四年下来我买了很多杂志,宿舍的书架都放不下了。
这一天我买了一本《第一财经周刊》正要结账,收据大叔看了一眼我买的杂志,豁然抬起头来看我:“这份杂志似乎只有你买。”
我解释道:“现在移动端那么厉害,不一定要买实体书的。”
他说:“你为什么不电子版的?”
我一愣,我好像还真没想过为什么我不看电子版的,为什么我会一直坚持买实体书。这个问题我从未考虑过,因为买书看书写感悟已成为了我的习惯,我回答说:“上网太慢。”
他笑了出来,将领钱找给我,我临走时,又听到他在身后说:“莫非小卉说的那个男人就是他?”
我扭过头来:“大叔我听到你在说我。”
大叔一本正经地说:“前段时间有个从乡下来的女孩在这里打工你还记得吧?”我回忆了一下,似乎有点印象:“嗯,是个不怎么说话的女孩。”
大叔叹了口气:“她十九岁来的这里,经人介绍给我来这里帮我看店,因为她读过初中,所以我就答应了下来。但是这孩子不爱说话,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整天就在书店里看书。”
我说:“这女生看来看了很多书呢。”
“可不是嘛,她说就是因为看了这些书才让她一直挣扎在这座大都市里。”
“后来不知怎的,她学会了上网。”
“再后来,她喜欢上了一个网上的男人,她说他也是写小说的。”
我心里一动。
“可惜她走了。”
一股莫名地悲伤蓦地缠绕心头:“她去哪里了?”
“回老家结婚。”
世界就是如此巧合,我在人生的洪流中,很难把握自己的梦想。
我带着一身疲倦回到了宿舍,打开门,打开灯,入眼是熟悉的脏乱差。
好像转了一圈,这间宿舍还是如此寂寥。
我趴在电脑前,让电脑的光照着我的侧脸。
我们好像不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寂寞的束缚。
在这个世间,谁会喜欢寂寞的滋味?
(自此,《渣男的初恋女友》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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