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梦想与情感 时间之夜

第13章


 
  一直以来,我都是趁她们玩得忘乎所以的时候悄悄抽身向我的去处去,有时,我故意跟她们保持很远的距离,待她们不注意我的时候,我便奔了我自己心之所向的那个地方…… 
  她们开始跟踪我。她们假意如从前一样玩耍,而一当我即将悄悄隐没,早有被安排盯我梢的发出暗示,我一点也不知自己已落进众小目的睽睽之中,兀自得意地快步直奔清水塘…… 
  看你往哪里逃,我们终于捉住你了…… 
  先是我的小鱼儿在动静之初忽然四散逃开。我是无处可逃的那一个。我一回头,早有无数的小脑袋包围了我! 
  我的这一个原本安静的去处一下子就变成了小朋友们共同的乐园。因为这乐园是我带给她们的,所以,她们从此也不把我当作一个"外人"看了。而我没想到如此地赢得友谊却令我痛失这"爱地"。 
  我相信,珏儿她不是有意出卖了我们的乐园的。她一定是无意中泄露了我们的这一个秘密的好去处,或许是出于炫耀,或许是被逼着供来,总之没多久,地里的藕便被白家奶奶掘完了,连那一池的小鱼儿,也先后变成了白家奶奶餐桌上的盘中餐…… 
  我有很久不理珏儿。原来友谊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么,我宁愿不要友谊。而即使不要友谊,那乐园已然成为失地却是被践踏得永不能回还了……   
  弟弟更愿意像牛一样活着(1)   
  弟弟的学校离家近。当初之所以没让弟弟跟我上一所学校是因为弟弟的身体弱,走不了那么远。而近处的这一个所谓学校便更破旧,只有十几个学生,课业便更是有一搭无一搭的。那老师父母双亲年岁已大,他要时常赶回家中地里收拾农活。弟弟便被放了羊。 
  弟弟乐于被放羊。他好有更多的时间跟牛在一起。我们都晓得他每天都起得早早的背着书包上学去了。而不知晓他是跟牛在一起。 
  跟牛在水田里,他的皮肤被晒得黑黑的。而身体也渐渐的如牛一般开始健壮起来。那可能是陕南的阳光给他补了很强的钙,他的脑袋长得越发的大。而没长进的当然是学业,一个学期下来,他的数学考了个零蛋。 
  成绩拿回来了,妈妈才急了眼。妈妈说,你每天在学校都干什么去了?弟弟看着远处的那些牛一声不吭。 
  我妈开始翻弟的书包。这一翻才发现,弟好像把书本全"吃"了:语文书仅剩了中心的几页,那数学书干脆就是光杆司令只有最后那一页。 
  我妈让弟靠墙根站着,问,书呢? 
  弟说,吃了。 
  然后,任由我妈再怎么问,他也不肯再说一个字。 
  关于书本的事,我猜弟是喂牛吃了。弟经常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他急于让牛学会汉字好早日跟他说话,他会把那书一页一页撕下来喂给牛,他会以为牛吃了就会记住那些字的……一只牛只要认识了汉字就会说人话的。 
  而他的宁死不招供,是怕我妈发难于牛。小的时候,他因无力保护羊而失去了羊,如今,他怕又因无力保护那牛而失去牛。 
  他的宁死不招的直接后果就是我妈停了他的学。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妈要求上没有人愿意上的夜班。那样一来,她便可以在白天看着弟弟读书。我记忆里的情景是,在我妈的床头,放着一张小桌子,有床沿那么高,桌边的小马扎,是弟那个时期的伴侣,我妈从一加一开始教起,她以为这么简单的问题会很快过去,所以她教完了给我弟留下要做的习题就翻身睡着了。等她醒来,弟的身子虽在小马扎上端坐着,头却歪在桌子上,小哈喇子顺着嘴角流到桌子上,睡得比我妈还要香。我妈把弟搬醒,一看压在脸下边的习题,全跟天书一样。我妈开始的时候还是很有耐心的,虽然那耐心里压着满腔的恼怒,却又不便发作,可能是怕发作了就破坏了久不在一起生活的孩子的心里的慈母形象吧。所以,当弟仍不知一加一为什么得二的时候,她就把在南海舰队当海军的四叔从南方带来的平日里轻易不拿出来的好吃的水果糖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从其中拿出两块、三块,不停给弟进行着组合,弟在好吃的实物面前尽显出了聪明,每问都能答出来,我妈以为这招儿是灵的,便把糖散到桌子上,让弟留作习题时用。我妈翻身再睡。 
  醒来,桌上的糖一块也不见了。问弟糖呢?弟答吃了。 
  吃了就吃了吧。我妈想,再看作业,又一塌糊涂了。我妈说,你刚才不都会做了吗?弟答,因为没有糖了。糖没了就不能算数了! 
  那一天弟弟挨了打,很伤心的样子。而其实他吃了那么多块水果糖,挨一顿打也不算吃亏了。 
  弟弟是怎么开窍的我一点也不晓得,那个过程慢长,大概一年之久吧。可是开了窍的弟自那之后学业一直很长进。虽然后来学乘法的时候,经常把六六三十六说成是六六四十七,气得我爸拿皮带抽他,一抽,他便准确无误地喊出六六三十六,实在是我们谁都无法解释的奇迹。 
  在我现在想来,小时候的弟,其实是最单纯自然的。他一直活在他自己的单纯自然里,从不管身边和周围一切的嘈杂。不看谁的脸色,不把任何的不快放在心里,他在大多的时候是恬静的,可是,又有许多的时候,他常常不管不顾地把一些纸箱纸壳套在身上,再捆以烂草绳之类在腰上,唐·吉诃德式地一个人喊着打着闹着,完全地沉在一个人快乐无比的世界之中,这快乐被周围的人嘲笑,然后状告到爱面子的我妈那儿,弟是免不了挨说的。 
  陕南山乡里的第一个春节,是革命化的春节,单位食堂给每家发餐票,年三十便一家子一家子地聚在食堂的大餐厅里会餐。那个春节也是我和弟离开老家在外过的第一个春节。晚上会餐前,妈给我们穿上了新衣服,小孩子们急不可待地打出了大人们糊的各样的纸灯笼,在山乡的傍晚星星点点地游动着,弟也打了灯笼出去了,临走妈说,玩一会就到食堂的餐厅里会餐去啊。 
  会餐的时间到了,大食堂搞得花花绿绿的,大人小孩一桌桌地坐着,独独等不来弟弟。 
  正在着急间,有个大人领着一身臭泔水的弟来了。原来弟不知怎么打着灯笼掉到了泔水桶里…… 
  那个年,弟眼巴巴地看着他最喜欢吃的四喜丸子和糖醋排骨而无缘吃到。妈吃不消便惩罚他在屋外面站着……看着弟的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弟小时候掉到毛坑里的那一次……那情景远比这一次惨。我不知弟小的时候怎么那么多灾多难,总在心里替弟发愁,弟什么时候才能顺顺当当了呢? 
  爸爸的画画的朋友石叔叔知我妈在气头上,便悄悄地把弟领走,给弟换了衣服,又把饭端给弟吃了。然后,给弟新糊了一个灯笼。 
  石叔叔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爸妈的好朋友,我现在记不起在陕南的石叔叔是在X光室还是理疗室了。反正感觉他一直很悠闲地在屋子里作画,有时也到田野里去画。石叔叔个子不高,眼睛小小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一笑,眼睛就变成一条缝了,很和蔼,很可亲。像我们的一个亲人。 
  他是一个人在陕南的山乡里,他的妻儿都在甘肃老家。后来我听说石叔叔 
  离婚了……在小孩子的心里,离婚是不好的事,离婚的那个石叔叔突然在我的内心里变得不那么完美了。 
  再后来又听说石叔叔离婚是假离婚,通过假离婚而达到把孩子的户口弄成城市户口的目的……小孩子的我就更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假装离婚才能把小孩子弄成城市户口? 
  更后来,石叔叔的小孩果然是被他弄出来了。假离婚这件事在单位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石叔叔依然作画,他画的毛主席巨幅画像在山乡里是无人能比的。爸爸常说,石叔叔要不是成分问题,真是前途无量啊,可惜了一个人才! 
  最终石叔叔又复了婚。石叔叔的离婚和复婚实在是那个时代的不得已。现在想来,当父母的,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生存环境,真是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的。   
  时光里的水塔屋(1)   
  我喜欢夜晚来临。远远的,你会看见白天的光鲜正在慢慢消退,它们是有生气的,有色彩的,它们的退是一层一层的退,由浓而淡地往一片烟雾里抽身而去…… 
  山雾弥漫。雾气也是一层一层地铺展开来。 
  就近的人家那灶火里升腾出来的烟雾是弯弯曲曲的,弯弯曲曲又无声无息地融合进铺过来的山雾里……牛会在走进家门时发出心满意足的叫唤声,还有当地乡民呼喊小儿回家吃饭的乡语声混杂其间……它们倒仿佛是山雾里的一处处留白或注释…… 
  我家屋门外灶间的柴火正一闪一闪,锅溢了。掀开锅盖,是扑鼻的野菜香。那野菜就是几步之外水田里遍处都有的……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就像山乡夜晚里难得的乐器声,这一片响声过后,山乡就真的陷进孤寂和宁静了。 
  大人们急急忙忙地开会去了。小孩子永远不明白大人们每天晚上开的是什么会。小孩子也不屑于管大人们的鸟事。甚而,小孩子还巴不得大人们开得越久越好呢,因为大人的身影尚在影影绰绰里时,小孩子们便幽灵一般集结到了暗夜的操场上。 
  我记得全院的小孩子,大大小小加起来也就十几个,十几个无论大小,每天晚上都会不约而同地在操场上集结玩木头人不许动老鹰捉小鸡丢呀丢呀丢手帕编编编花篮和藏猫猫…… 
  操场的西面是工房,北面是家属宿舍,南面和东面是开放着的且与山体相连……冬天的时候,那漫坡里都长着红皮儿的旱萝卜,它们的头上顶着一撮绿叶子,绿叶子下边是胖胖的红身子,小孩子常跟那些"胖子"混在一起,玩累了,会顺手拔出一个"胖子",有随身带着小刀子的,把皮儿削掉,露出里边水灵灵的白,咬起来脆生生的,口感里带些甜甜的微辣,很开胃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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