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另一半

第40章


’但是现在我们可以发言了,我们是社群的一分子。”许多妇女,包括戈蕾蒂,也通过“关怀”参加了特殊识字班。戈蕾蒂在我们面前费力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好证明她是真的会写字。
    布隆迪北部的男人往往把力气花在当地的主要经济作物——咖啡上——不管是自己种,还是在种植园里当劳工领酬劳。收获之后,手头变宽裕了,许多男人就会用这笔钱包二奶——通常是少女,她们会一直待到把男人的钱花光为止。二奶得到的报酬是衣服和珠宝,她们是家庭收入的一大笔开支,也是艾滋病扩散的渠道。然而,参加“关怀”方案的妇女目前正努力根除这项传统。联会里如果谁的丈夫包二奶,其他妇女就会自组治安会,把情妇赶走。有时候,她们还会去找那名先生,罚他十美元。如果她们来势汹汹,他有时会乖乖缴款,这笔钱就成为联会的资金。
    时代改变有多大,从伯纳德开口向戈蕾蒂要钱这件事上即可见一斑。“我不见得每次都给他,因为我们要存钱,”她说,“但有时候我会给他一些。他让我加入团体,这让我过得开心,因此我也想让他有机会开心一下。”此外,戈蕾蒂不再每次出去都征求伯纳德同意了。“我还是会告诉他我什么时候要出去,”她解释,“但我是告知他,不是请求他的恩准。”
    戈蕾蒂打算进一步扩大自己的事业。她想要繁殖山羊出售,同时继续兜售自酿的啤酒。当然,她仍有可能遇到问题:伯纳德可能会心生嫉妒而拿她发泄;野兽可能会猎杀她的山羊;一场旱灾可能会毁了她的作物而让她债务缠身;布隆迪不稳定的局势可能导致民兵掠夺她的作物;而她酿制的那些啤酒可能会把更多男人变成酒鬼。这种乡村小额金融模式虽然可以帮助部分家庭,不过依然有局限。
    但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而且这个方案费用低廉。“关怀”这个为期三年的方案,为每名妇女付出的不到100美元(三年之后,戈蕾蒂毕业了,项目会在新的地区展开)。也就是说,捐助者一周付出65美分就能帮助戈蕾蒂。这不仅改善了她的生活,也意味着布隆迪又多了一位对国民生产总值作出贡献的人。同样,戈蕾蒂的孩子现在有钱买笔和本子来继续学业了。更重要的是,这里多了一个模范,大家亲眼看到一名女子的蜕变。
    戈蕾蒂和她的山羊在家门口。
    (拍摄:尼可拉斯)
    “妈妈变得不一样了,”戈蕾蒂上六年级的长女帕丝卡西说,“现在如果爸爸不在家,她可以自己去市场给我们买东西。”
    至于伯纳德,他有点不愿意接受采访,可能是明白自己在这出家庭剧里扮演的是个较不讨喜的角色。但是在随意聊起香蕉价格之后,他承认拥有伴侣比以前拥有仆人还令他快乐。“看到妻子赚钱,把钱带回家,”他说,“让我对她更尊敬了。”
    伯纳德可能只是在说我们想听的话,不过戈蕾蒂身为驯夫者的名号越来越响亮,总有人求助于她。“现在如果邻里发生了口角,他们就会找我帮忙,”戈蕾蒂得意地说。她还说要更积极地参与小区计划,参加更多村里的会议。一旁的伯纳德听得一脸惊慌,但是戈蕾蒂视若无睹。
    “以前我低估了自己,我不会跟任何人表达,”戈蕾蒂说,“但现在我知道自己有好点子,而且会告诉别人我的想法。”
    
    第十一章 中国与卢旺达
    
    呜呼,女性身上的花样特别多,而人生亦从此多苦矣。
    ——鲁迅,《忧“天乳”》(1927)
    我们一直在记录贫困妇女的世界,现在且让我们休息一下,介绍一位亿万富翁。
    张茵是个娇小、热情的中国女性。她一开始是名成衣女工,一个月赚六美元,除了养活自己,还要帮家里养活七个兄弟姐妹。20世纪80年代初期,她搬到深圳经济特区,在一家中外合资的纸张贸易公司工作。在那里,张茵学得了经营纸张生意的微妙之处。本来可以继续待在公司不断发展,但是她野心勃勃,想要不断突破。1985年她到香港独闯,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不到一年,那家公司破产了。张茵就在香港自立门户,在当地购买废纸,再运回内地。她很快发现,美国和中国的废纸市场之间有庞大的套利机会。由于中国的森林不多,大部分的纸张是由稻草或竹片制成,质量低劣,这使得从美国回收的废纸(由木浆制成,在美国当地非常不值钱)在中国成为贵重商品——尤其因为工业化的关系,纸张需求急遽上升。
    张茵与来自中国台湾的丈夫合作,一开始通过中盘商购买美国的废纸,1990年,她搬到洛杉矶,开始自己去联系业务。她开着二手的道奇小货车拜访加州各处的垃圾场,跟他们约定时间收取废纸。垃圾场也很乐意和她交易。
    “我得从头学起,”张茵说,“这是我和先生两人的公司,而我一句英文也不会说。”她能够以低廉的费用把废纸运回中国,因为货船把玩具和衣服从中国运到加州港口后,回程大多没有装载任何商品。随着中国对纸张需求的蹿升,张茵的事业愈做愈大。1995年她回到中国,在南方新兴都市东莞开设了制造纸板的造纸厂,专做包装出口商品的瓦楞纸箱。
    张茵在加州的回收公司叫作“美国中南控股”,就交易量而言,目前是美国输往中国最大的纸原料出口商。她在中国的造纸厂“玖龙纸业”有5000多名员工,但她还怀有更大的雄心壮志。“我的目标是在3~5年之后,让玖龙成为纸板的第一品牌,”她跟我们《纽约时报》的朋友戴维·巴伯札(David Barboza)表示,“我一直渴望成为业界领袖。”
    到了2006年,张茵的身家已达46亿美元,在中国富豪榜上名列前茅。她当时应该是全球白手起家的女性当中最富有的,虽然后来的市场波动让她的身家大幅下跌,还威胁到公司的运营。但无论如何,这其中隐含更大的寓意:根据追踪中国财富的《胡润百富》数据显示,世界上白手起家的女性富豪,十名中有六名是中国人。这再次反映出中国已为女性建立了更平等的竞赛场。
    从更宽广的角度来看,中国已成为发展中国家性别议题的模范:从压制女性进化为解放女性,这表明只要有政治意愿,文化障碍相对而言是可以快速克服的。全世界背景迥异的国家,比如卢旺达、博茨瓦纳、突尼斯、摩洛哥、斯里兰卡,也同样在赋权女性方面有迅速的进展。挑战依然存在,但是这些国家提醒我们,性别障碍是可以逐渐消除的,这对男性与女性来说都有好处。
    有时候,我们会听到人们对于反抗性交易、外阴切除或荣誉谋杀等怀疑的声音,认为这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我们的好意碰到了数千年的传统,哪起得了什么作用呢?
    我们以中国的例子来说明。一个世纪前,生为中国女性可以说是最为命苦的,裹小脚、童养媳、纳妾及溺女婴的习俗深植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20世纪初期的中国乡村女孩,有时候甚至没有真正的名字,只是被叫作“二妹”或“四妹”,或者更没尊严地,被取名为“来弟”、“迎弟”或“招弟”,取“招来弟弟”之意。女孩们极少有机会接受教育,常被贩卖,许多人最后沦落到上海的妓院。
    那么,批评裹小脚和溺女婴这类现象,是西方人的文化帝国主义作祟吗?或许吧,但是如此批评也是正确的。如果我们坚信某些价值观,譬如全人类不管肤色或性别人人平等,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害怕为捍卫这些价值观挺身而出;如果我们为了尊重他人的信仰或文化,而接受奴役、虐待、裹小脚、荣誉谋杀或外阴切除等广泛存在的事实,这样未免也太没责任及道义心了。中国让我们学到一点:我们不需要接受歧视女性是难以根除的“社会文化”这一观点。要是文化无法改变,中国还会很穷,而雪莉也得蹬着三寸金莲摇摇晃晃地走碎步。
    争取女性权益在当时的中国,跟在今天的中东一样艰难,而且挫折连连。当时,看到年轻女性开始剪短发,中国社会保守人士怒不可遏,认为这让女人看起来像个男人。在20世纪20年代晚期,街头混混有时会把短发女性抓过来,把她的头发全部扯掉,甚至割掉她的乳房。“要是想变得跟男人一样,”他们说,“这样才彻底!”
    1949年之后中国共产党较正确的一项政策是解放妇女。毛泽东把女性引进到劳动领域和中共中央委员会,废止童养媳、卖淫和纳妾。“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豪言壮语就是出自毛泽东之口。
    中国在改善妇女地位方面取得的长足进展,没有哪个国家能够与之匹敌。过去100年来,中国已成为女性权益保护最好的国家(至少在城市是如此)。中国都市的男性往往比大多数美国男人更会投入煮饭和带小孩等家务事中。事实上,中国女性通常主导家庭决策,因此产生了“妻管严”这样的说法。虽然在职场上歧视女性是事实,但不是因为性别主义的关系,而是雇主需特别提防中国对孕产妇的优待补助。
    我们可以看到雪莉祖先所住的中国南部村庄也在不断进步。雪莉的外婆五岁时,被母亲用裹脚布把她的脚从趾头缠到脚跟,冒着从此将会压碎小骨头的风险,只为让她拥有小巧娇美的三寸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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