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神戮

第三十九章:拯救


瞬间躁动的魔魂,在唯一能见到的神眼中,眸中所反映出的景象是万千伸出嗷嗷叫着的黑影,如昏暗河底见到的摇曳的水草,将失足落入水中的人缠住脚踝,在双手求生地挥抓中将那落水者一点点拖入河底的黑暗,再不见其眼中生的光亮。
    “阵开!”萨满眯眼,瞬间阵法开启,飓风、雷电、火焰,所有属于天地间劫难的降临,席卷整片战场,所被撕开的空间以从未见过的迅速被修补,黑色的风不知是被卷入裂缝的魔魂,还是那混乱空间中的黑暗反映出昏暗无光,似乎一刹那就将周围的光亮全数吞噬。
    即使是黑暗,众人却在黑暗中清楚看到了眼前“魔王”的容貌。
    “楚风少!”
    白色的道袍沾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鲜血,又似乎泛着漆黑的死气,就像是那陈腐的鲜血一点点侵蚀了白色的道袍,那所谓“道心”不过是魔性上扯来的一张伪装人皮,犹如画皮鬼般将自己狰狞的面目一概遮去,就连这具身躯,也不过是魔王重生的媒介。
    手中的道剑斑驳的是陈锈的裂缝沉重,犹如在天空中一抹流星划过时,偶然在铜镜上留下的一道斑驳,不知是岁月在刚才一抹莹色中连同一起划过,还是那早已是被时间印刻的人间事的痕迹。
    “是我。很惊讶么?”楚风少,或者说是魔王,低声笑了起来,随即,变得哈哈大笑,在灰暗的天空中半遮半掩的血月映照下,双眼染红,“讽刺,真是讽刺。这算不算是长孤——哦,是戮,哈哈哈哈!算不算是戮自己害了自己?”
    “嗯?”奈何眯起了眼,握紧了手中长枪,“即使是转生了,仍然在蛰伏中利用魔界旧部,逐渐取回从前的力量,更何况是在这里——恢复了从前七成的力量么?”
    “不不不不不!”魔王摇着头哈哈大笑,笑得疯狂,“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啊——这具躯壳,以前可不是我操控的!”
    “哦?难道是——楚风少?”萨满眯起了眼,“看来,你不过是依附着一个魂魄转生,在转生后一直处于沉睡状态,而楚风少,一直在压抑着你?”
    “答对九成——不是一直,否则我又怎么会获得这具身躯的控制权呢?就是他能感觉到我,可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魔王冷冷地看着萨满,“如果不是因为那大悲大恸,我又怎么会提前醒来呢?所以我才说,先前你们说我利用魔界旧部逐渐取回从前的力量,这是有大半不对的!”
    “在我记忆尚未觉醒之前,那些魔界旧部,已经多次找上过楚风少,更是有直接献出生命,取出体内的力量给楚风少,实际上是助我觉醒记忆——不过,那都没让我觉醒。那时候,可一直都是楚风少占据主导地位,而他视我魔界旧部为‘邪恶’——哈,幼稚!现在,要复仇还不是需要我的力量!不过,在我沉睡期间,他也逐渐发现了我的存在——只是他一直都在压抑着我。”魔王冷冷地眯起了眼,目光直直落到残碑上,几乎想要用眼神毁了残碑,“不过……当灵云观众人被戮所杀之后……”魔王嘴角扬起一抹诡异弧度,“在他大悲大恸的强烈情绪波动下,我逐渐苏醒,并且利用他多疑的性格,怀疑你们——赮毕钵罗和赦天琴箕是叛徒。”
    “素还真,我也要感谢你——哈,若不是你一心护着他俩,楚风少也不会情绪失控,心中恨意越发强烈,最终决定将魂魄奉献于我,助我重生!呵呵,这是否算作是某种讽刺呢?”魔王眯起了眼,紧紧盯着奈何和萨满,或者说是月泽,“今日,那所谓‘最终的仪式’,我注定要戮完成不得——呵,杀我万千魔族,还想解得了我‘亡魂祭’的诅咒么!”
    “那些正道呢?”素还真皱起了眉头。
    “问得好!”魔王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至拍起了手,“在你们离开后不久,戮又一次去到了翠环山,破坏了阵法,抽取了上前一流以上实力正道的魂魄后离去。我借助这一件事,告诉翠环山的正道们,你们早已和‘戮’串通好,否则又怎么会你们才刚走,戮就如此准时的来到呢?我说我可以带他们去阻止戮的阴谋,那些正道啊——还真是傻得可爱,现在,大概已经把这里围起来了吧!”
    “可恶——”倦收天已然忍不住,“我定要阻止他们!”
    “阻止?可笑!”魔王摊了摊手,“你们人族啊,永远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否则我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撺掇了那么多正道们呢?现在你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戮的帮凶,早已背叛了中原正道,他们又怎么会听你们的?”
    “有本事,你们就杀了他们啊——哈哈哈哈哈!”魔王冷冷地笑了起来,“上古的魔族战士们啊,从无尽岁月的黑暗沉睡中,苏醒,再次为吾而战吧!”
    天摇地动中,来自远古的战争号角与隆隆鼓声,从地底传来,仿佛是巨兽苏醒的第一声巨吼,震得众人两耳嗡嗡直响!
    一头白骨嶙峋的巨兽骸骨,竟从地底缓缓爬起,张开了挂着残破腐败表皮的骨翼!
    这是一头仿佛被无数人的骸骨胡乱接成的巨兽,仔细一看,又似是尸魔般,浑身的人骨手臂都在挥动着,后背却有着一对骨翼,骨翼上挂着残破的皮肉。
    那原本反映在神祇眼中的黑影绰绰,缓缓从黑暗中展露在众人眼前——犹如地狱中受刑的恶鬼,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哈哈哈哈——好好享受这战争盛宴吧!”魔王哈哈大笑中,缓缓飞向空中,只见犹如画外画中之间的那层薄薄的纸,却又丝毫无法突破般的屏障,在魔王挥手间缓缓破碎消散。仿佛是受到魔气勾起了心中至为黑暗,却又是至为嗜战的一面,几乎不容素还真等人丝毫解释,厉掌、凶刃、冷箭,不容分说便齐上地冲来。
    众人慌忙间,不得不反手一击,得喘息间纷纷取出兵器抵挡,却因无法将面前战友当作敌人,又是在对方全力攻击下,众人不多久已是节节败退!
    而神魔之争间,毫不留情地神力席卷,将原本便只余一半实力的魔魂吞噬殆尽,化作齑粉消散。而魔王亦是在四神强烈攻势下,已现败势!
    “赮毕钵罗,受死!”只见一剑客手持长剑,便凛冽向赮毕钵罗攻来。赮毕钵罗躲闪不及,眼看剑锋就要没入肩胛——
    “赮!”赦天琴箕本能挑弦,以十成之力猛然轰出。那剑客见状,连忙后退,却见魔王在抵挡四神攻击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笑容,在抽身后退间回身一击,只见一道紫芒一闪,那剑客被推前数步,瞳孔猛缩间,那索命琴劲已来,瞬间将他五脏六腑震得破碎如从房檐上落下摔碎的琉璃瓦般,那七窍流血间,不甘的眼神瞬间犹如一点火星,落在仿佛是火油般的鲜血淋漓中,轰然让众人愤怒!
    战场的第一条生命!
    当死去第一个人,就绝不会是最后一条生命的消逝!
    战场一旦见血,所有人都会杀红眼——
    “哈哈哈哈哈!苏醒吧,凯!”只见一道似是无比凝实的黑影,在赮毕钵罗不及撑起佛光屏障间,轰然将一页书的佛光冲得破碎,仿佛在那尸体上如龙卷风般一卷而过,仿佛是人形从黑暗中缓缓现身般,黑影逐渐化出魂体!
    一个身着大氅的银发红眼的魔尊!
    原本五成的实力,瞬间提升至七成!身为魔尊的威压,却是瞬间将无数血色的魔族战意洒下,仿佛是不觉间,落入众人体内!
    “呃!这股高涨的战意是!”赮毕钵罗不由得打了个趔趄,心中熊熊燃起的战意与杀意,仿佛要将面前所有敌人都统统杀尽!那满地的鲜血剧烈刺激着他的神经与灵魂,双眼燃起的火焰似乎是地上的鲜血般,泛着纯黑的血色!
    “不可以杀——赦,小心!”赮毕钵罗只见一名刀客,双眼嗜血,哈哈大笑地将弯刀砍向赦天琴箕,而赦天琴箕,似乎也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俨然是要以伤换伤!
    “喝啊——受死!”赮毕钵罗陡然间理智被淹没,仿佛是本能地牵引,猛然一剑刺入对方胸膛,恍然间犹如回到了当年红冕边城的征战杀戮岁月,鲜血淋漓地宛如沾满了天地!
    随即,又是一道魔魂吞噬了那刀客的魂魄,化出魂体,狞笑着向着神魔之间的战斗而去,随即同凯一起,与白羽战斗着!
    “嗡嗡……”在赮毕钵罗又要一剑递入身旁正道的心脏之时,手中菩提长几发出嗡嗡的低响,耳畔仿佛传来了熟悉的佛经梵唱,嗜血的心境犹如被渐渐平息般,连同温柔的佛光一同将身旁的人笼罩,眼中的猩红被压下,恍惚间,仿佛一丝血红逃遁而去。就连身旁正道,也是看着满手的血腥,一脸茫然。
    “嗯?”凯在与白羽战斗间,忽地看到那一丝红芒回归,战场上,漫天的佛光自赮毕钵罗手中蔓延至赮毕钵罗全身,又缓缓地蔓延开整个战场,那红芒,正不断被逼出!
    而越来越多的正道恢复理智,或是茫然,或是疑惑地看着这个战场!
    “受死!”凯双眼一凛,手中残忍的血色术法在他手中凝固成形,仿佛是一团鲜血般不断变化着形态,轰然向着赮毕钵罗击去!
    “小心!”赦天琴箕只顾得上喊上一声小心,那短短数米的距离,仿佛成了生死之差般,犹如当时看到那轰然倒地的尸体,却又在仿佛穿越了千年,她好不容易被修补的破碎的心,又在那血色越发接近间,正缓缓又一次裂了破碎!
    那道血色越发的近了,赮毕钵罗的瞳孔剧烈地缩小如针尖,不过是短短数秒间,他犹如被定住般动弹不得,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那是给予他安全感的唯一途径,但他还是闭上了眼。那千年时光仿佛在眼前掠过,他苦笑了一声。
    “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办法……兑现我的承诺了。”
    “你还活着,那就好了。”
    似乎是过了一整个世纪,他只来得及听到耳畔仿佛刺入灵魂“叮”的一声,仿佛是剧烈地扭动了某种联系,他的心忽然剧烈地痛了起来,是连同那种纽带与联系一同被拗断的剧痛。
    他落入了一片黑暗,他只知道,不知是剧烈的疼痛,还是方才的恶战,让他仿佛想在这片黑暗中永远地待下去,再也不要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从某个地方,缓缓走来一道光芒,那温柔的光芒仿佛要将他环绕,他有些闪躲的眯起了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
    “皇兄……”赮毕钵罗勉强从喉口发出一声。
    侠菩提什么都没有说,他弯腰拉起赮毕钵罗,他温柔地笑着,像三月的暖阳,又像是丽江的潺潺的温柔的一江春水,他说:“路还长着呢,怎么可以停下。”
    赮毕钵罗那时满脸的茫然,他突然恢复了那种警惕感,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他却莫名地对孪生的兄长感到信任,他甚至在恍惚间,自己仿佛不再是那个被“双生恶孪”所诅咒的被丢弃的皇子,侠菩提也不是那个离家出走的太子龙霞,他们只是一对普通兄弟,拉着手,一起踏着夕阳走向回家的路。他甚至能感到,那熟悉的悸动,就在前方不远处。
    前方,是一扇门。
    “哥……”他张口,看着侠菩提温柔笑着的脸。
    “好好活下去。”侠菩提轻声说道,随即,将他推入门中。
    他向着无尽的光明坠下,他看到侠菩提散发着圣光的脸上,迅速滑落下一滴泪,落在了那片黑暗中。他看到,侠菩提转身,消失在那片黑暗中。那扇门,无声地关上,就像他突然无声地落下了泪,那无形却再也无法透过的屏障,再也触摸不到,再也看不到,也再也感受不到那片温柔的、迟来的兄弟情。
    “皇兄……哥!”他瞳孔剧烈地缩小,他忽然什么都明了了,脑中仿佛不再在那片混沌的黑暗中了,轰然间,两行泪豁然流下,他几乎是颤抖着叫出声,却又是失声地喊着。眼前越来越被刺目白光包裹,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再也看不到那温柔的金芒了——
    那片天净沙的大漠,落雨了。
    那棵天净沙的菩提树,开花了。
    “哥……你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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