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假面

Chapter 29
    南文仕抬眸看向女儿，眉心有道深深的褶皱，说：“南樛，我告诉你秦璇的事，不是想让你就此沉进去，你有你的生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南樛讶然，她没想到……
    当初知道秦璇的事后，她确实起了查明真相的念头，自己的冤屈已成定局，可是母亲的事还能扭转。
    南文仕以前也是在盛京念书，在少年文化馆服务过一段时间，在那里，他结识了秦璇，一个美丽又骄傲的女人。
    上天喜欢先给你一点甜头，再在措手不及间狠狠抽你一把。
    秦璇在过得如鱼得水之际，遭殃了，被人下了两次毒，至今用日薄西山、垂暮之人形容再好不过。
    父亲跟她讲过，夏荷真家境贫寒，在盛京的少年文化馆呆过，还是秦璇资助她读书。秦璇当时正和傅恺处对象，傅恺高大英俊、学识丰厚，两人男才女貌，情深意笃，登对的很。夏荷真那时还缠着傅恺叫姐夫。时间久了，对傅恺的小心思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秦璇本是就是个骄傲自信的人，对夏荷真这种小丫头片子也没放心上。直到后来她发现傅恺和夏荷真有了不正当的关系。继而又发觉他对年幼的女孩有莫名的嗜好，甚至可以说是情有独钟。
    秦璇的骄傲忍受不了背叛，两人分开了，后来又碰上了南文仕。
    傅恺并不是专情的人，可也容不下自己的女人投入别人怀里，知道秦璇有了新对象后又去阻挠，随后三个人起了矛盾，后面就出现秦璇被迫害的事了。
    当时物质生产低下，很多事情没有记录，也没有记载，找不到证据，直到现在还是冤案。
    她大一的时候故意选了刘远阳的课就是想调查这个事，可她口风紧，什么也不愿透露，不过单凭她调查的结果和父亲告诉她的只言片语，她明白傅恺和夏荷真二人都脱不了干系。
    她问过父亲，她是怎么出生的。
    他回答的很隐晦，说是在秦璇第一次中毒的时候，那次药物剂量小，伤害不大，同时又被查出怀孕的消息，秦璇便假借中毒的名义休学了一段时间，她刚出生不久，又发生了二次中毒事件，南文仕怕惹麻烦，便把她带回了老家。
    就算素未蒙面，可她没法就此放手。
    南樛的声音仿佛一潭湖水，神色不动：“爸，我知道了。”
    南文仕的目光从她脸上轻轻一掠，放软嗓音，道：“你有找对象吗？现在也到了年龄，可以了。”
    听到这，南樛眼中光芒一闪，抿着唇，“还没呢，没考虑那么多。”
    “我和你妈都是开明的人，你的未来也不会过多干涉，”他嘴角和眉目挤出淡淡的笑，又想到女儿对鲁阳恐怕会有阴影，又说：“你不想在鲁阳找对象……我们也不会反对，有合适的，和我们说一声，感情的事，要谨慎。”
    南樛心下一懵，郑重摇头，带着点孩子气揶揄道：“真的没有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
    寒假生活很简单。
    南樛在家帮奶奶做做家务，周末给南靖讲课。
    时惟以偶尔会给她打电话，奶奶注意到了也会问她，但都被她搪塞了过去。
    袁苒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让她去参加同学聚会，毕竟他们这届基本上快毕业了，都想来聚聚。
    她直接说不想去了。
    袁苒问：“南樛——怎么感觉你怪怪的，比前段时间还不对劲。高中的时候这种事你最积极了，你以前那事不都过去了吗，上次聚会也说开了。”
    她默默笑着，没好气道：“不是不想去，实在是最近家里好忙，抽不开身。”
    袁苒也猜到这估计是借口了，可也没辙，只是说：“总之你有空还是过来吧，老师估计也会来，等以后该工作的工作了，估计想再聚也不容易了。”
    “嗯……我尽量吧。”
    袁苒又道：“南樛，其实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别再困扰了好不好？”
    南樛没有说话。
    你并非觉得我变了，只是从来没有看清我而已。过去活泼积极的我只是假象。
    南樛挂断了电话，又开始在网页上搜索新闻。
    ——夏荷真被监押，已经申请上诉，等待二审。
    她不会给她上诉的机会。
    ＃＃
    过年的前一天，南樛陪奶奶去了医院。
    奶奶已经咳了好几天了。
    医生检查了下，说是肺部又有问题，建议住院治疗。
    奶奶一听就不愿意了，还是在南樛的劝阻下同意先住院观察一阵子。
    “来医院就是烧钱啊，”奶奶半躺在病床上，长叹口气：“其实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想折腾了，这么去了，也好。”
    南樛乖巧地坐在床沿处，如玉的手指摩挲着奶奶的，轻轻地笑了：“奶奶说些什么话呢，你可是要长命百岁，上次不是说要等着我带孙女婿回来吗？”
    “唉——好几年前就有肺癌了，我这身子自己是知道的。记得那时家里刚出了事，你又在东莞，我让你爸妈把这事瞒着你，可细眉还是把这事告诉你了，我当时就怕啊……你一个女孩子刚刚出门，又要担心家里……”
    提到东莞，南樛脑袋有些混沌，慢吞吞道：“别担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医药费的话我会想办法。”
    “南樛……”奶奶笑得很苍白：“你老实告诉我，那年我得肺癌的时候，你从东莞寄回来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其实我做个手术根本不要那么多钱，细眉做的不对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也有自己的言不由衷。
    这个问题奶奶不止问过她一次，她的答案始终如一，反正是早就编排好的。
    她目光微移，盯着病房里的白色纱窗，淡笑道：“我是先向皮革厂的经理预支了薪水，后来又碰到好心人想资助我，帮我把债还了，还送我回了鲁阳，重新读书。”
    “……这世上真有这种好人，平白无故对你好，分文不取。”
    “有的啊，”南樛说：“他还是个老师呢，看到我这种误入歧途的不良学生自然想伸手拉一把。”
    奶奶语气一转，唇角露出笑容来：“是老师啊，老师不错……教书育人，善良正义。”
    “……是啊。”南樛喃喃道。
    有护士来了，说是要给她打点滴，说：“老太太，把手伸出来。”
    奶奶默了下，说：“南樛，你回去吧。在这陪我这个老太太多无聊。”
    南樛把被角掖好，动作缓慢，脸色沉静：“我就在这陪你吧，我不觉得无聊。”
    以前读书的时候，她时常和同学结伙出去玩，时不时讲两个段子，大家开心下。其实她并没觉得很开心，纯粹只是为了合群罢了。
    她自小就缺了父母的爱，那时想在友谊上多攒些。
    可有些爱是无法平衡的，强颜造就不了发自内心的欢笑。
    现在这样，安于一室，无波无痕，也许才是她想要的。
    奶奶笑笑：“说什么傻话呢。咱们都在医院，中午吃什么，去外面吃，东西又贵又不卫生。你赶紧回去做饭啊。”
    南樛看了眼手表，快十点半了，微微笑了笑：“那好的，我现在就回去做饭，中午再来陪你。”
    奶奶哂笑道：“傻丫头！”
    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刘贤作推着轮椅经过走廊，旁边是刘贤作的母亲黄薇，轮椅上坐着个老太太，低着头，成鹌鹑状，一动不动。
    是以前“被她撞”的那位。
    南樛颔首，走过去，微笑道：“刘贤作，阿姨，你好。”
    刘贤作眸色深深，推轮椅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黄薇没有吭声。
    南樛自然察觉到他的窘迫，忽地就笑了：“怎么？不认识我了？我们可是校友啊，当初高考前夕我还去过你家呢，这么快就忘了我吗？”
    当年她被指证“撞人”，各方舆论都指向她，爸爸在局里也被指指点点，由于慕瑞生的建议，她认错了，还去了对方家道歉。
    那户人家也有个高考生，是个男孩子，当时看着她，声音有些沉：“就是你撞了我奶奶。”
    现今她看着他，眼睛亮的令人发寒。
    轮椅上的老太太缓缓抬起眼皮，眼珠一动不动，嘴唇微张，发出“呃呃”的声响。
    “看来病得还挺重的，”南樛眯着眼睛，恍若未闻，说：“当初好像还不是这样，这是病情加重了吗？”
    刘贤作说：“她有痴呆症，现在谁也认不清了。”
    “……痴呆症啊，莫非是脑子也撞坏了？”
    他回神，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南樛，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又转向母亲，道：“你带奶奶回病房吧，我等会再过去。”
    黄薇静了几秒，脸色有点尴尬，说了声“好”。
    医院不管何时都是忙碌的，来来回回推着担架车，争分夺秒地和上帝进行比赛。
    他们走向了过道外侧一个小阳台。
    今天是个阴天，天暗沉沉的，阳台玻璃窗紧闭着，没有一丝风。
    他轻轻皱眉，说：“当初，我们家里，包括我，真的认为是你撞了人。”
    南樛笑：“现在不也这么觉得吗？”
    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摸着手机，触碰着屏幕，指尖微微发颤。
    刘贤作说：“其实在被撞前，我奶奶就已经有了轻微的痴呆症，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在医院的时候，她说确实有个女孩骑车撞了她，是穿着校服的，当时你又在，我父母自然而然就认为……”
    南樛冷冷看他：“……记忆断断续续，真是好笑，就记得别人撞她，不记得有好心人扶她，这是选择性过滤吗？”
    如果可以，她也想选择性过滤，只留下生命中快乐的回忆，痛苦的都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