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假面

Chapter 33
    “要真强，最近出了部新电影，反正明天我们都有空，一起去看吧。”
    孙雯雯朝男友笑了笑，眼神满是期待。
    要真强很平静地开口，声音干净缓和：“是讲被拐儿童的那个吗？”
    “反正好几个同学都说好了，孩子跟亲生父母分开，被拐到了山区，然后家长又历尽磨难找到了孩子，可是山区的妈妈也舍不得，我听说好多人都哭了呢。我们还没有出去好好玩玩呢。”
    “晚上再去看可以吗，白天我还得帮家里看店，最近这段时间店里生意特别忙。”他认真想了想，这样回答。
    要真强家里是开杂货店的，春节期间生意络绎不绝，他假期就在店里帮忙打点，整个寒假差不多也是窝在店里。
    “我啊不太喜欢那种浮夸、炫富的电影，就喜欢这种平平淡淡又蕴含着真理的，而且它又反映了社会现实，养父母和亲生父母，哪边都不容易……”
    他听孙雯雯打雷似的感慨道，像个忧国忧民的侠客般。
    这可真不像她。
    ＃＃
    卸了妆后，孙雯雯盯着镜中自己大大的黑眼圈，白天她会擦粉底，抹遮瑕膏，可到了夜间，这才是最真实又糟糕的自己。
    蜡黄的肤色，布满斑点，唇瓣血色淡淡。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她想到了另一个女生，一直都是光鲜亮丽，耀眼的存在。
    上天对南樛一直是眷恋着。
    一生下来，什么都是最好的；即便中途出了差错，也会及时双倍补偿给她。
    老师曾讲过，不完美的女生都是被上帝咬过的苹果，可她就想要个完好无缺的苹果，这有错吗？
    孙雯雯睡眠一直不好，入睡困难，她又翻了个身。
    要不要再把头发染回来？
    要真强好像不喜欢自己的头发。
    哐哐哐几声，大门噼里啪啦地被敲打着。
    经久不停。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冷气直冒，哆哆嗦嗦地套上了件外套，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轻轻吼了声：“谁啊——”
    “你老子……”门外的男人哑着嗓子，传出闷雷似的语调。
    她用力打开房门，门框和地面摩擦发出粗糙又尖锐的声音。
    门外果然是孙锟。
    他的脸通红的，胡子拉碴，嘴中还叼了支烟，颓废又萧瑟的模样。
    孙雯雯声音发紧，微微抬起头，目光像是结了冰：“爸，你又喝酒了。”
    孙锟沉沉笑了一声：“怎么？看到我来，满脸不高兴？”
    她嘴角微微上提，低声道：“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爸爸，养了我这么多年……”
    听她这般说辞，孙锟不为所动，看着她，轻轻哈出口气，开心大笑：“真有够假的，你就继续装下去吧，反正记得给钱就行。”
    她恍恍惚惚地看着孙锟走进屋内，也没有换鞋，水泥地面一瞬间脏兮兮的。
    他直接拿了她的茶杯喝水，还进了厨房，应该是想找点吃的。
    怎么还是逃不掉。
    狂风和枝叶交相扑弄着，四周静得可怕。
    孙锟拖拉着身子，四处摸索着，嚷嚷道：“咋一点吃的都没有……”
    孙雯雯走进屋内，轻轻笑笑：“我给你下点面条凑合吃吃吧。”
    “赶紧点……老子快饿死了……”
    屋内的水渐渐沸腾了，噌噌的火花映照着她的面庞。
    时间过得分外缓慢。
    她和孙锟并没有血缘关系。孙锟是镇上有名的大光棍，年轻的时候吃喝嫖赌抽什么都会玩，靠着父母的一点积蓄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一直也没讨老婆，原本他也没这打算，他自由自在惯了，身边再多个人管着他，瘆的慌。
    可后来因为老家房子拆迁的缘故，拿了不少补偿款，一时间口袋也鼓了，父母也撺掇着他找个女人，但由于他名声不好，说媒的黄了一桩又一桩。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个外乡的女人，身边还带着个丫头，丫头据说是私生女。女人估计也是眼红他是独生子，手头又有点钱，两人一拍即合，婚事也成了。只是没过多久，女人受不了孙锟好赌成性、动不动打女人的恶脾气，某天夜里，拿着家里的存折偷偷溜走了。
    孙雯雯就这么跟着孙锟过了。
    当时，母亲为什么没带自己一起走，她想过好多次这个问题，不过也是徒然。她真正应该感激的是，母亲走的时候，孙锟没有狠下心，把她掐死。
    良久，孙锟道：“还有钱吗？”
    孙雯雯唇扯了扯：“上个月不是给了你吗？”
    孙锟搓了搓胳膊，脸庞绷得紧紧的，道：“逢年过节的哪儿不需要开销，你给我的那点钱顶多塞塞牙缝。再说，你不是找到工作了吗，每天出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拿点钱给你老子花花就这么难？”
    “我是找到了工作，可现在还只是实习阶段，工资少的可怜，外头还要租房子，再缓缓行么，” 孙雯雯犹豫着，问：“你是不是又欠赌债了？”
    孙锟的脸顿时黑了：“你还敢管老子，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你，现在成了白眼狼就忘了我，你跟小白脸出去约会看电影怎么不哭穷，在我面前就成了穷酸样……”
    “好的，”孙雯雯低声念了句，手中的筷子搅动着窝里的青菜，满脸阴沉，淡淡道：“我会尽快把钱打给你的。”
    “这还差不多，” 孙锟顿了顿放轻了声音，沉着脸，缓缓道：“要我说你找什么工作，好好打扮下自己，找个男人养你才是当务之急，你那男朋友我看了，有气无力的，中看不中用，家底子也一般，真不知道怎么瞧上他的……”
    她把面条盛在碗里，端到木桌上，压着把饭碗甩向他头顶的冲动，眉头微微蹙起：“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你的生活费……我会继续打给你的。”
    孙锟嘴里还咬着烟头，闻言冷笑：“你以为我想管你，你爱跟谁就跟谁，出去卖也不要紧，记得给钱就行。”
    孙雯雯退后一步，目光扫在他脸上，说：“你在这吃，我先回房睡了。”
    孙锟吞咽了口面条，滑溜溜的，盐放的少了，说不上好吃，露出嘲讽的笑容：“躲我躲成这样，又假惺惺地对我好，我看着都觉得恶心。实在拿不出钱也不要紧，我可以找你那老师拿，他拿得出，我知道。”
    听言，她一时身子发软，脑门儿顶着墙，语气透着软弱与慌张：“你找过慕瑞生了。”
    孙锟边咀嚼着面条边道：“怎么？睡了我女儿，拿点钱过来，就想了事，没这么简单！”
    她盯着孙锟眼睛看，判断这话的真假，咬了咬嘴唇，声音有些颤：“我跟他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你别再找他。”
    孙锟勾了勾嘴角，咬着牙道：“他那种人，不敢把事情脑闹大，我找他要点钱，他敢不给？为人师表能干出那种下三滥的事，总要承担点后果！”
    “如果不是因为你老是赌博，输得倾家荡产，我会去找他帮忙？”孙雯雯稳了稳气息，一连串道：“别人家的父亲去工地上搬砖卖苦力也要供孩子上学，而你呢？你连我高中报名的学费都付不起，我能怎么办？我自己挣自己读书的费用，还得养着你，你就像个吸血鬼，只会要钱，你想要多少，我也给了。现在我就想谈个正正经经的恋爱，过清清白白的日子……你别跟我闹事！”
    “想过清清白白的日子，有本事先去警.察局里自首啊，那老太太不是还在医院里躺着吗？你那同学现在还背负着骂名呢。你大学所谓的打工不也是在夜店里倒酒，你原本就一身黑，”孙锟斜眼瞅了瞅她，冷冷一哼 ：“怎么……现在想从良了？我告诉你，没门！
    孙雯雯的脸顿时白了：“这事……不是说了，不提了吗？”
    “当时警.察找过来，问你路上的情况，”他没理会她，兀自骂道：“你竟然指责别人撞了人……真是我的好女儿啊！心够狠！”
    “我会尽快给你拿钱的。”孙雯雯侧靠在墙角，眼睛里起了淡淡的水雾。
    “……这才对嘛，”吃完了面条，孙锟直起身子，又吸了口烟，凑近她，闷声自语道：“你这张脸还是抹点粉才好看，这样子看着真吓人，不过身材还是不错的。”
    他的大手伸向孙雯雯的腰间，摩挲了一会儿，唇边露出很轻的微笑，气息很缓和：“别老是想着减肥，我还是喜欢以前你那肉嘟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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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画比市面上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真是好多了。”
    端详着表弟的画，刘贤作实在忍不住发出赞扬。
    “看看你这山山水水，惟妙惟肖的，”他本想再吹捧一番，但实在是理屈词穷，只好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慕宥无奈叹了口气，光洁漂亮的下巴微微仰起，说：“那是用来形容王维的，跟我这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贤作冲他竖了竖拇指，颇有些得意的说：“总之就是很棒了。”
    刘贤作斜靠在沙发上，扭脸看他：“你以后别再拿钱给我妈了，你拿给我家的那些，奶奶的医药费早就够了。我不准备读研了，今后负担会轻很多。”
    慕宥拿画笔的手顿了顿，问：“怎么不读研了，先前成绩出来了吧，怎么样？”
    “还凑活吧，反正我是不打算读研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喜欢学习，整天累死累活的背一大堆有的没的……过段时间我会回学校参加春招，尽早融入就业大军。”
    慕宥撑着地面坐着，他罩着宽大的外套，看上去异常瘦弱，摆弄着手里的颜料，背对着他，淡淡道：“你自己开心就好。”
    “感觉咱俩在一起，你倒是比较像哥哥，说起话来老成又持重，真怀念以前你留着鼻涕跟在我屁股后面玩耍的那会儿。”
    慕宥默默笑了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山坡被他描得狭长而陡峭，这幅画很失败，是残品。
    “你今后不会一直给那人打工吧，你现在虽然不搞仿画了，但是一直躲在后面当枪手感觉就是不太好，我上次网上查了下，你的画在拍卖会上价格可高着的呢，可背后画家确是别人，捧红了别人，自己只拿了点小利润……我真替你心疼。”
    “没事，我有分寸。”慕宥音质很冷。
    天色一层层暗下来，他还在画。
    刘贤作闲着无聊，四处翻弄着表弟的书籍，有一本装订好的灰色笔记本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轻轻翻开看，第一页是尼采的一句诗——将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将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字体端正，笔画轻重均匀适中，看字迹，应该是好几年前的。
    “慕宥，那个南樛，”刘贤作皱紧了眉，沉着声道：“你非她不可吗？”
    慕宥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便神情一窒。
    他面色凝重地走到了房门口，才接通了电话。
    还想防着他，刘贤作心中暗暗不爽，他听到慕宥声如蚊蚋般吐出一个名字：“要真强——”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