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偏北 男人带刀

第28章


董原发现对方伎俩后,表现出很愤怒的样子。他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那种人,怎可叫人平白地搅了局,败坏了声名?他呸地吐掉嘴角的烟蒂,一杆直戳,将黑8打得飞了起来,正击中伏在案上猛烈干咳的对手面门,鲜血立时如注。那球弹回案上,兀自旋着进了底袋。 
  在公家人到来前,董原已趁乱跑出了台球室,就此无影无踪。几个月后,听说他死在凌晨时分空无一人的街头。死状惨烈,浑身的口袋里塞满了台球,嘴里塞着一只黑8。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是完整的一套十五只球。 
  那年月,满大街的小伙都流行蓝呢中山装和蓝大裆裤,董原也穿着这么一身。那衣服很是肥大,他的尸体裹在里面显得十分瘦小,弱不禁风。   
  拉萨的小世界(1)   
  〖1〗拉萨的小世界 
  2006年7月1日,赶上青藏列车首发,借着采访的名义,我去了趟西藏。 
  人流涌出拉萨火车站,消失在拉萨的大街小巷,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拉萨是一个远超出我们凡庸想像力的地方。在这里,神话无处不在,世俗生活也无比欢乐。无论你有多奇怪,你在拉萨街头也引不起太多注意。各路神仙从四面八方会聚在此地,交换着各种各样的信息。永远都有人刚从某地回来再准备另赴某地,也永远都有人像我们一样刚刚到达,怀着巨大的好奇心一头撞入八廓街的迷宫。这里的人,脸上见不到焦灼的表情。像西藏旅游攻略上说的那样,每个人的动作都在放慢,时间也慢了下来,没有什么急着去做的事,也没有什么急着去见的人。在八廓街,按着顺时针的方向,你得融入时间的洪流,去旋转,去漫无目的地行走,去触摸那些岁月堆积下来的记忆。经幡随风飘扬,每吹动一次就等于念诵了一遍六字真言…… 
  八廓街不是一条街,拉萨也不是一座城。 
  在拉萨,人与物都在内心里不断膨胀,远远超过了其自身的体积,一直向外充溢堆积。这是一个精神海拔大大高于其地理海拔的地方。一切都在向上疯狂生长,而天空的目的却在于让人渺小。 
  八廓街办事处治安队队长旺堆挺着他伟岸的肚子骄傲地说:“八廓街是整个西藏的中心,你说我们的工作重不重要?”我们跟着他巡街,治安好得基本无事可做。八廓街上那座著名的黄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玛吉阿米餐厅,据说是六世活佛仓央嘉措约会情人的地方。玛吉阿米有很多册用藏纸装订的留言簿,上面写满了来西藏的各种人的各种话。很多人在那里发呆或是若有所思,他们大概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海拔3000多米以上的这么一个餐厅。 
  拉萨的小世界 为什么要来西藏?很多从各地流窜到拉萨的“藏漂”总是这么问自己。用俗世的话来说,有的是因为 
  离婚后情感空虚的,有的是在内地郁郁不得志的,有的就是想一直玩儿压根就停不下来的,还有的就是带着一腔傻傻的理想主义来寻梦的。 
  北京人飞泉和何简赶在青藏铁路通车前跑到拉萨开了家青年旅馆。火车一响,真是黄金万两。生意最火暴的时候,旅馆天台上都扎满了帐篷。闲下来的时候,他们也偶尔郁闷一下,不知道会在西藏待多久,也不知道过几年再回内地会不会适应。不过,现在先不管那些了,女老板何简已经打算过两个月就去尼泊尔玩,在西藏待着,人似乎不太会长时间的发愁。还有个离了婚的天津哥们儿,在拉萨这个著名的艳遇之城开了家陌生人餐厅,最好吃的一道菜是二十八块钱的红烧肉炖大白菜。在拉萨会待多久?他也没想好,或许,一直到待烦的那一天吧。拉萨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座迎来送往的城市,他们看过了太多的人间故事,尘世的心也就一点点淡然下来。 
  当年高举亚运圣火的少女达娃央宗如今孩子都五岁了,她对短暂的明星生涯并不挂怀,那是曾经的 
  神话,最终归入了西藏的日常生活。她说:“拉萨城里有两座雕像,一座是人民 
  医院里的白求恩,另一座就是我。”其实,她的那座雕像是在亚运会六年之后才树起来的。这儿的事情,就是如此缓慢或者说漫不经心。达娃央宗坐在西藏大学的草地上和我们聊天,一只蚂蚁轻轻爬在她的头上,而那几乎已经是它的全部世界,恐怕一生都走不出去。对于达娃央宗也是如此,她不愿意走出拉萨这座小城,因为外面的世界很热闹也很纷乱,她不习惯,她也走不出这小世界。 
  我们内心的爱与怕 
  就像你知道或你感觉到的那样:爱与怕,从来就是我们内心最隐秘的情感。因此,我们才小心翼翼地生活,如履薄冰,我们言语滔滔,我们沉默不语,我们排山倒海,我们渊停岳峙,我们谨慎或者疯狂地爱着,我们甚至想到了死,只是想要逃脱那最终要到来的结局。 
  爱是一种搏斗,爱是一种掠夺。我们互相搏斗,互相掠夺,也同漫长的时间相互撕咬,我们也在与从来便如此的常识对峙。就像歌中所唱:“所有的故事只能有一个结果,所有的爱情只能有一个结局……”但我们还是满怀绝望与孤愤,同时挟着狂喜和沉醉,一起向前。 
  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分离;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孤独;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隔膜;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人群;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不爱;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浅薄;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空洞;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世界;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岁月;我们爱着,但不能忍受爱…… 
  爱是最难的事。爱考验着我们的耐心。我们,在爱与怕的冰火两重天里,体会那巨大的快乐与痛苦。 
  日本导演大岛渚在其惊世骇俗的《感官世界》里讲的就是这么一个有关爱的故事:女人阿部定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们一起打开了一个无以复加的“感官世界”——做爱几乎成为生活的全部。疯狂的不加节制的性欲,女人没完没了的要求,男人竭尽所能地满足女人。他们互相掠夺,一起向巅峰攀登。爱情使他们的生活黑暗。为了那令人绝望的快感,阿部定用带子勒住了情人的脖颈,他死在了最后一次癫狂中。接下来,阿部定割下了情人的阳物,她失去灵魂的躯壳游荡在大街上。这部电影如此惊恐,如此骇人听闻,以致当年在日本放映时引起了全社会的公愤——坚硬的真实就这样摧毁了我们不堪的内心。 
  当爱的味道占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家具、衣服甚至食物,当爱的感觉必须充斥着每时每刻,不知道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被控制的无助?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面对这部《感官世界》的时候,最初对于直接的惊恐会变成一种异常压抑的感觉,有人说要呕吐,但更恰当的说法也许和崔健的歌名一样:无能的力量。这部电影太直接,直接到像是有人拿着一把枪插到你嘴里让你去想象子弹的味道。 
  然而电影仍然不过是对生活的一种复制。在表面的平淡无奇之下,生活的惊心动魄永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之外。即使如阿部定这样偏执得近乎疯狂的女人,即使她那般爱到死的心情,在我们身边也是俯拾即是。我们必须知道,爱与怕紧紧相伴,这两种感情走到极致时,即使疯狂也会显得温柔。 
  1998年,兰州庙滩子市场一个卖菜的妇女,她来自内蒙古,抛弃了曾经的家庭,和一位小她十几岁的男子私奔至此。她和他,有过甜蜜岁月,也曾日日厮守,温柔的手指互相抚摸。那时,她和他没有想过不爱的那一天。后来那男子有了新欢,恐惧、仇恨与愤怒在她的心里生根,如地狱里的蛇一般咬啮她的心。她下定决心,最后与那情人缠绵,然后在他昏睡之时挥刀斩去他的是非根。接着,她手捧那欢爱与背叛的铁证去投案自首。她对警察说:“他要离开我,我实在害怕得要命……” 
  我已经为一家报纸服务了五年时间,每天都能在社会新闻版上看到这样惨烈的故事。当然,这样的故事出现在报纸上已经足够客观冷静,也足够篇幅短小,不足以完全呈现一个人的命运。可是,你知道,我们总是能通过一个线头就扯出整整一座棉纺厂,那些命运的秘密又岂能遮掩?归根结底,我们内心的爱与怕一点都不比别人少,我们也可能是随机应变突如其来的疯人。 
  世界总在我面前模糊一片,我分不清虚拟与真实,但我知道,这正是一个繁杂琐碎而又无所不在无处藏身的感官世界。 
  老大哥在看着你 
  日常生活,惊心动魄。谁都不知道,不安全的东西会出现在哪里。就像你走在路上,突然掉进了没有盖子的窨井里,你几乎没法拒绝这种突发事件。你根本不知道,那窨井里的黑暗与肮脏竟在暗处埋伏着,已经等了你很长时间。 
  当然,这里要说的事情与马路上的窨井无关,而和一个胖胖的、总是笑眯眯的保安有关。我们知道,在任何一个机关单位里,都卧虎藏龙,包括保安这样的人也不例外。表面上看起来,他们每个月只领着区区八百块钱的工资,在单位的金字塔结构里属于最底层的人。可是,我们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小看他们,因为你完全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比如这个胖保安,见人就弯腰点头,满面堆笑,一看就是个厚道的小伙子。他总是值夜班,睡在门房里拼起来的两张椅子上,很吃苦耐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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