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惊悸

第81章


 
  弟弟既未问他哪儿来的钱,也不拒绝,立刻就伸手接了。 
  他说——以外交通告似的口吻说:“以后,如果我混好了,会经常给你寄钱。如果你没收到我寄的钱,那就证明我混得不好。那你也不必打听我在哪儿,不必给我写信,写信要钱更是白写。我也不会给你写信。你就当我已经死在三十几年前了,没我这哥哥吧!” 
  弟弟说:“行。我听你的。” 
  ……   
  红色惊悸 尾声(1)   
  肖冬云决定留在“一中”继续三十几年前中断了的初中学业。 
  当年的县“一中”,如今已是省重点学校。它也完全不是从前的面貌了。连省城一些或有权或有钱并且对儿女寄予厚望的人家,都托关系走后门将孩子送到“一中”来。但是仅靠权或靠钱并不能遂心所愿。予以“照顾”的分数从没超过五分。 
  虽然肖冬云是三十几年前的老校长的女儿,对她还是进行了入学资格测验。之后,现任校长,也就是当年和赵卫东一样暗恋过她的高二男生,亲自和她谈了一次话。 
  他坦率地说:“你插初三看来是肯定不行的。那你很难跟得上。尽管你已经初中毕业了。如今的初中课程,比当年的初中课程深得多啊。跟初二你同意不同意?那也得从初二第一学期开始读。”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同意。只要学校接受我,从初一读起也行!” 
  校长说:“好。有你这种态度就好。” 
  她如释重负地笑了。 
  校长又说:“我们‘一中’曾拒绝过一位省委副书记的孩子入校。” 
  肖冬云庄严地说:“我保证像我当年一样努力学习。” 
  第二天她就住校了。 
  她在校园里走了一遭,除了一株老槐树,再什么保留在记忆中的景物也没看到。 
  伫立老槐树前,她在心里说:“爸爸,我回到‘一中’了!” 
  一阵轻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乔博士给她写来了一封信,勉励她不但要考大学,还应考研。并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做她的导师。字里行间,爱意绵绵。 
  对于乔博士,她是心存千言万语的。 
  然而她的回信却极短。那简直不能算是一封信,只能算是一句四字电文:一言为定。 
  肖冬梅跟胡雪玫走了。 
  胡雪玫要将她培养成一名歌星。两人正式签了合同,而且由张、郝两位同志做公证人。胡雪玫还主动预支了一笔钱给肖冬梅。 
  肖冬梅说:“跟大姐在一起,我需要钱干什么?” 
  胡雪玫说:“你不需要,你姐还不需要吗?” 
  肖冬梅说:“那我以后还你。” 
  胡雪玫说:“你当然得还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是商业时代的规矩。” 
  于是肖冬梅将那笔钱存成一个卡,留给了姐姐。 
  肖冬云接卡在手时说:“想不到我要由妹妹来供我读书。” 
  肖冬梅不无愧疚地说:“那,咱们可怜的老妈妈就得由姐一人来疼爱了!” 
  肖冬云说:“你放心,我每个星期都会去看母亲的。” 
  肖冬梅就哭了…… 
  肖冬云劝她:“别哭。咱们姐妹俩的命运能这么从头开始,已经算是有贵人相助了。贵人就是胡大姐啊。你跟她走,姐也一百个放心。” 
  胡雪玫从旁笑道:“最终谁是谁的贵人下结论还早啊!但愿你妹妹大红大紫以后,不一脚把我蹬得远远的!” 
  肖冬梅跺了下脚,急忙替自己辩护:“人家才不会那样呢!” 
  张、郝两位带队,听了姐妹俩对自己人生安排的汇报,亦觉欣然。 
  李建国成了哥哥的家庭成员后,住得很不开心。因为自己在哥哥一家三口眼里竟是孩子。连侄女和侄女的对象,都把他当小弟弟看待。而且常拿他开心。 
  哥哥问他:“你可不能闲在家里。说说,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 
  他迷惘地说:“我怎么该知道我有什么打算呢?” 
  哥哥又问:“你这是回答吗?想工作还是想读书?” 
  他考虑了半天,承认自己不是块值得读书深造的料。按现如今高考竞争的激烈程度,没指望迈进大学的门。 
  “那你是想工作了?” 
  他点了点头。 
  “这不是难事。工作过几天就会有!” 
  “干什么?” 
  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到街道电业管理所去,收电费。” 
  “收电费?我?……我不干!” 
  他一副受侮辱了的样子。 
  “那就到哪一个小区去,当物业管理员。” 
  “工资多少?” 
  “每月四五百吧。” 
  “才四五百?!” 
  “怎么,你还嫌少啊?现而今,就你这样的,能有份工作就不错了!没我这位当电力局长的哥哥,你也许连口饭都吃不上!”几天的亲热劲儿一过,哥哥便动辄教训他了。 
  “可我已经轻轻松松挣了三万五!” 
  他也渐渐显出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弟弟的本相了。 
  不待哥哥再开口,当嫂子的向他伸出了手:“三万五?拿来呀!你在网上骗别人,别人骗你的事,还有脸当真啊?” 
  他便无话可说了。因为他从电脑上再也找不到许诺给他三万五千元钱那个网站了…… 
  他违心地去当了几天 
  物业管理员。什么都不会,也就什么都干不了。一户人家的马桶不存水了,让他去修修,结果他将马桶弄碎了。还跑了人家一屋子水,被扣了三百多元工资。 
  幸亏人家那不是更高级的进口马桶。 
  趁着物业管理所负责人没板起脸炒他,他明智地主动辞职了。 
  哥哥为此又训了他一顿。 
  而嫂子整天不给他好脸色看了。 
  忽一日省城有家 
  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亲自来访他,问他每月给他一千二百元他去不去。 
  这工资数他是满意的,便问让他去干什么。 
  对方说给他个副经理当当。 
  由于当物业管理员已经多少培养起了点儿自知之明,对现在的面孔也多少有所领教了,他不敢爽快答应。 
  “我……职位太高了,肯定当不好啊!” 
  他寄人篱下,英雄气短起来。 
  对方说不高,但也不能更高了。说要是招个一般员工,大学毕业生都随便挑,还不找他了呢! 
  “那,让我管哪些事啊?” 
  “什么事儿也不用你管。我们公司客人多。来了客人,你唯一的工作是陪饭局……” 
  “可我,酒量不行啊。要行起来,那也得练。” 
  “不用你陪酒。我一介绍:‘这位是我们副经理,三十几年前被雪崩埋在岷山的红卫兵长征队队员,现在又活了,而且活得很健康!’客人们当然就对你好奇是吧?于是呢,你就讲你的传奇经历。讲得越离谱越好……” 
  “就像编童话故事?” 
  “不,那不行。童话是讲给孩子听的。要像编科幻故事!” 
  “可我……这方面想象力恐怕也不行……” 
  “没关系,我们会有人替你编。你没事儿背熟就行!我们需要的是你这个人的传奇色彩。你这个人的传奇色彩,会使我们公司具有浪漫色彩。冲这点,每月给你开一千二,你不亏,我们也值。干不干?……一千五也行!” 
  “如果您真有诚意,那就一千五。” 
  “好!我是个痛快人,一千五定了!”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实乃天不绝人,人无绝境。 
  几天后李建国就到省城当副经理去了。那老总派了自己的专车和秘书——一辆黑色“大奔”和一位漂亮女郎前来接他。 
  他从哥哥家走得趾高气扬,踌躇满志,一脸春风得意。 
  结果使他的哥哥嫂子对他刮目相看,双双跟出家门,追在车后喊:“电话!电话!你没留下电话!” 
  现在,就是我在写到他这会儿,他也许又在讲——不,背他怎么怎么死而复生的传奇了。据说他已经“练”出了三四两不醉的酒量了。而且少年发福,已有些大腹便便了。他老板“文革”中当过红卫兵头头,也算是与他有种特殊的“血缘”关系吧!他老板一直对他挺好,拿他当个干儿子似的。还信任地分给了他一份陪饭以外的职权——监督公司里那些年轻的女员工们的考勤情况,捎带留心她们背后是否说老板的坏话,并定期向老板汇报…… 
  赵卫东受聘于某市一家小报当记者。 
  尽管他花三百元买了一份大学新闻系毕业的假文凭,报社还是要求他送一篇文章去,看看他的文笔怎么样。 
  他送去了三篇,都是用词凶猛,意欲置人于死地而后快的“大批判”式文章。 
  他对那种文风驾轻就熟,写来全不费功夫。 
  一批孔子的名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三人行”怎么会“必有我师”,还“焉”呢? 
  “三人行”一个是逃犯一个是贼第三个是小人的情况,大千世界里没少发生过嘛! 
  在此种情况下,谈得上什么是“善”什么又是“不善”呢! 
  相互所“择”所“改”,不过是奸恶之间的伎俩传授罢了! 
  引开去,兜回来,句句不离批判宗旨,洋洋洒洒写了五千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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