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匪

第24章


女人的长睫毛忽闪了几下,眼睛睁开了。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发呆,显然她还没有灵醒过来。爷爷也呆眼看她,默然无语。好半晌,她终于灵醒过来。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一把推开爷爷,坐直了身子,用手理着额前的乱发,竭力平息着慌乱的心。爷爷吸着烟,烟雾飘散开来,遮掩住了他的尴尬。俩人垂着目光,谁也不去看谁,但彼此听得见对方的呼吸甚至心跳。洞里是一阵难熬的沉默,可他们谁都不愿打破这沉默。他们似乎都在沉默中品尝什么,抑或在遐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亮光从洞口的缝隙透了进来。碧秀最先打破了沉默,自语似的说:“天亮了。” 
  爷爷惊醒过来,看着洞口,也说了一句:“天亮了。” 
  俩人又都无话可说。 
  突然碧秀“妈呀!”惊叫一声,扑到爷爷怀中。爷爷吓了一跳,急忙问咋了。碧秀指着洞里边,半晌说不出话来。爷爷心中疑惑,是啥东西竟然把当土匪的女人吓成这个样子。他定睛往里瞧,不禁大骇,头发也竖了起来。 
  原来靠洞里洞壁坐着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他的衣服可能被风沙吹蚀掉了,全身赤裸着,腿部的肌肉已不存在,露出了森森白骨;脸部和上半身基本完好,皮肤呈棕褐色,像是风干了的腊肉;两个眼珠不见了,露出两个黑洞,似乎在看他们,十分的吓人。 
  碧秀惊魂未定地说:“她是个女人。” 
  爷爷再仔细看,死者头部有一条粗黑的发辫,这不仅说明她是个女人,很可能还是个姑娘。 
  她是什么人?怎么死的?死了多少年?不得而知。可以猜想,她迷了路,误入荒漠戈壁,在这里遇上了沙暴,钻进洞中躲避。由于饥渴疲惫她再没有力气走出这个洞。 
  爷爷与碧秀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昨晚竟然和一具女尸呆了一个晚上,都有点胆战心惊。 
  “走吧。”碧秀轻声地说。她已经平静了下来,不再感到恐惧,而是面对那具女尸,心中油然而生兔死狐悲之感。 
  爷爷喃喃道:“她可能跟你年龄一般大,还没结婚哩,可死在了这达,而且死得这样惨……她说不定生前长得比你还俊,可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干巴得如同牛皮纸人。唉,真是可怜……” 
  “别说了。”碧秀转身出了洞。她眼里已有了泪花。 
  爷爷尾随而出。他也不忍再看那具女尸。 
  在那个大荒漠的风沙之夜,一个小伙和一个姑娘在一个风蚀洞里呆了一夜,本应发生些故事来,却什么也没发生。是不是原本发生了故事,爷爷和奶奶羞于说出口?后来我仔细回忆当年爷爷讲这段往事时,脸上有一种深深遗憾的表情。而且奶奶在一旁也说,那时她真的困倦极了,醒来时又被那具女尸吓傻了,只想赶紧逃离那个洞穴,别的啥也没有想。 
  我想,任谁看见那具女尸都会毛骨悚然,都会赶紧逃离那个洞穴,都不会再有什么欲念。 
  沙暴早已停息,大地一派宁静。东方是一片灿烂的朝霞,一轮红日正在霞光中冉冉升腾,蔚为壮观。可爷爷和碧秀却惊呆了。 
  他们并不是被大自然的壮观美丽所征服,而是被大自然的暴虐和威力所震慑。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景物完全改变了模样,城堡废墟不见了踪迹。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黄沙呈现出波纹状,犹如凝固了的海洋波涛。原先的城堡废墟几乎被沙浪吞噬了,只剩下了半壁石崖和几座断墙残垣。 
  爷爷痴呆呆地戳在那里,面有恐惧之色。人在大自然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可怜无助。好半晌,他稳住神,大声吼叫起来:“老刘!大炮!” 
  没有回应。 
  爷爷额头沁出了冷汗,一个劲地扯着嗓子吼叫:“大炮!老刘!你们在哪达?”碧秀也是一脸的慌恐,紧跟在爷爷身后,嘴张了几张,却不知该喊叫谁,只好又闭上了。茫茫荒漠只剩下了他们俩人,他俩面面相觑,只觉得一种巨大的恐怖笼罩住了他们。他俩惶惶然,不知所措。忽然,从沙窝窝里钻出个活物来,倒把他俩吓了一跳。那活物抖掉满身的沙子,现出原形来。他俩定睛仔细看,是钱掌柜。钱掌柜也看清了他俩,吐了一口痰,全是沙子。他回头叫了一声:“铁蛋,出来。” 
  铁蛋从沙窝窝里钻了出来。原来钱掌柜和铁蛋的藏身之处是个风蚀洞。风蚀洞被黄沙掩埋了一大半,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这地方有个风蚀洞。 
  爷爷左右看看,急问道:“马呢?” 
  钱掌柜说:“在洞口卧着哩。” 
  黄沙几乎把洞口埋没了,哪里还有白龙马的影子!钱掌柜把手指塞在嘴中,很响的打了个唿哨。那匹白龙马是他驯出来的,听见唿哨声就会奔跑过来。可他打了半天唿哨,却听不见马蹄声。爷爷和钱掌柜都着急了。马丢了不怎么要紧,要紧的是马背上的驮子,驮子装的是干粮和水,那是他们一伙人的性命啊! 
  钱掌柜登上一个沙梁,举目四望,到处都是漫漫黄沙,哪里有白龙马的踪影!沙暴到来之时,他想把马牵到洞里去,可洞太小,马根本就钻不进去。情急之中,他让白龙马伏卧在洞口。没想到白龙马跑了。钱掌柜连连跺脚,直骂自己混蛋。他要独自去找白龙马。爷爷一把拉住他,凶道:“你上哪达找去?你是寻死去哩!” 
  铁蛋也嚷嚷着要去寻找白龙马,爷爷火了:“咋的,你俩想趁机逃跑?别做梦了!”爷爷说白龙马丢了怨不得钱掌柜,都是大沙暴造的孽。钱掌柜和铁蛋上哪达找去?在戈壁滩上孤独的行走那是赶着上阎王的门哩。他那时要不发火还真拦不住钱掌柜和铁蛋。 
  见爷爷发了火,钱掌柜不再固执己见,只是狠狠打了自个一拳,骂一句:“我真混!” 
  爷爷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这也怨不得你。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说。”随后又问:“你看没看到老刘和大炮他们?” 
  钱掌柜说:“我和铁蛋把白龙马往洞口牵时,看见他俩一人带一个女俘往左边的洞穴跑。可能还在洞里哩。” 
  有了寻钱掌柜的经验,他们几人边喊叫边在沙窝窝里仔细寻找。还真不错,很快找到了许多人。大伙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像是一群土拨鼠。刘怀仁和黄大炮一人押着一个女俘,模样都狼狈不堪。爷爷忽然发现黄大炮的脸上和裸露的胸脯有斑斑血迹,仔细一瞧,好像被谁抓挠破了。爷爷再看黄大炮身边的二号女俘,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衣领处被撕裂了,半个乳房裸露着。二号女俘发现爷爷在看她,便一脸仇恨地瞪着爷爷,随后把仇恨的目光移到了黄大炮身上,全然没有了以前卖弄风情的骚味。爷爷明白了,在洞里黄大炮一定对二号女俘使坏了。他在肚里狠狠骂了黄大炮一句:“狗日的真是个叫驴!”可嘴里啥也没说。 
  刘怀仁也看出了端倪,在一旁笑道:“大炮,是不是二号又给你使美人计了?”平日里他俩啥玩笑都开,这会刘怀仁拿黄大炮寻开心。“你将计就计了没有?” 
  黄大炮悻悻地骂道:“这个骚×,是个嘴把式,光说不练。动真格的还对我下手哩。” 
  刘怀仁笑道:“这么说二号没给你使美人计,是你给人家使美男计哩。她中计了么?” 
  黄大炮坏坏地一笑:“她敢不中计么。” 
  刘怀仁笑骂道:“都啥时候了,你狗日的还有那邪劲。” 
  “人活着也就短短的几十年,不找找乐子不是太亏了么。”黄大炮乜了刘怀仁一眼,又坏笑了一声:“老刘,你别猪笑老鸦黑。我就不信你能老老实实的跟三号在洞里呆一夜?” 
  刘怀仁并不恼:“我也想不老实呆着,可身子不听使唤,使不出劲来,只好老老实实地睡觉。再说,二狗跟我在一个洞里,我就是有你那邪劲,当着二狗面也使不出来。” 
  黄大炮有点不相信,转脸问二狗:“你跟刘排长在一个洞里?” 
  王二狗点头作答。 
  黄大炮又问:“刘排长跟三号没干那个啥事?” 
  王二狗听不明白,问:“干啥事?” 
  黄大炮骂道:“你个碎熊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我明白啥呀,刘排长让我盯着三号,他自己睡觉。害得我一晚上没敢合眼,这会眼皮都不想睁哩。”王二狗苦着一张脸,满腹的牢骚。 
  “你这下信了吧。”刘怀仁得意地笑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骚狗似的,看见母的就想耍鞭。” 
  爷爷这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俩这才停止了打嘴仗。 
  爷爷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少了三个士兵。他让大伙再四处找找,可一个也没找着。他估计他们十有八九葬身在大沙暴之中,心里不禁一阵酸痛。这时大伙都知道了马驮被沙暴卷跑了,丢了马驮意味着什么,谁心里都很清楚,一时间心情都十分沉重,谁也不说话。 
  太阳渐渐升高,把燥热洒向荒漠。爷爷望着一望无垠的沙地,心中更加焦灼。沙暴把土匪马队留下的足迹抹得干干净净,该朝哪个方向走呢?他没有一点主意。刘怀仁走过来,说:“连长,出发吧。” 
  出发?往哪个方向出发?爷爷茫然地看着刘怀仁,似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刘怀仁又说了一句:“连长,咱们走吧。” 
  爷爷醒过神来,说了句:“走吧。”却没动窝。他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 
  忽然,爷爷发现不见了钱掌柜和铁蛋,心中大惊,难道他们真的趁机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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