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匪

第33章


唉……”爷爷叹了口气。忽然眼睛一亮,让士兵们仔细打扫战场,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干粮和水。 
  士兵们都仔细搜寻起来,却一无所获。土匪们在荒漠上也奔波了数日,也水尽粮绝了。 
  忽然,传来了一声枪响。大伙都是一惊,寻枪声看去,只见常安民单腿跪在沙地上,一手握枪,一手抓着皮囊,身子晃了几晃,倒了下去。 
  爷爷情知不妙,叫喊一声:“安民!”跌跌撞撞地疾奔过去。 
  原来,常安民翻了几具匪尸,没找到干粮和水。他忽然想起,有一个土匪骑马想逃,被爷爷击毙了。看模样,那是个匪首。也许匪首身上带着干粮和水。他便独自走了过去。还真让他猜中了,匪首彪子身上带着一个皮囊。他大喜过头,俯下身就解彪子身上的皮囊。彪子受了重伤,这时已渐渐苏醒过来。他觉察到有人在解他身上的皮囊,他没有动。他是个奸诈之徒,微微睁开眼睛,只见解皮囊的人穿着一身军装,便知道不是同伙,右手悄悄地去拔藏在后腰的匕首。 
  常安民本是个谨慎的人,可此时此刻他被干渴折磨得完全丧失了警惕性,一门心思全在那个装着半袋水的皮囊上。再者,躺在沙地上的土匪身上的斑斑血迹迷惑了他的眼睛,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奸诈的土匪会诈死。就在他刚刚解下皮囊的那一刻,彪子的匕首扎进了他的软肋处。他感到一阵刺痛,一时没明白过来。那匕首又往前进了半寸,巨痛使他骤然猛醒,他清楚地看到躺着的土匪忽地侧起身来,睁大眼睛,冒着凶光。他什么都明白了,使出全身的力气,拔出腰间的盒子枪,扣了一下扳机,土匪彪子很重地“哼”了一声,再次躺在沙地上,眼睛瞪得如同牛卵子。 
  皮囊落在了沙漠上,塞子也掉了。比珍珠还要珍贵千万倍的活命水从囊口流淌出来,一下子被沙子吞噬掉了。如果是粮食还好一些,捡起来吹掉沙子就可以吃。可是水一旦被吸进沙子,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常安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拼尽全身,一把抓住皮囊口,死死地攥着…… 
  爷爷抱起常安民,疾声呼唤:“安民!安民!……” 
  常安民睁开眼睛:“连长,这里有水……”他挣扎着,但已无力举起手中紧抓的皮囊。 
  爷爷拿起皮囊,鼻子一阵发酸,但眼里已流不出泪水。 
  “连长,让弟兄们喝口水吧……”常安民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爷爷解开皮囊,凑到常安民的嘴边,让他喝第一口。常安民睁开眼睛,士兵们围成一圈,用舌尖舔着干裂的嘴唇,眼巴巴地看着连长手中的皮囊。半晌,他张开嘴,喝了一口水。 
  爷爷说:“你再喝一口。” 
  常安民摇了一下头。 
  “你再喝一口。”爷爷又重复了一遍。 
  刘怀仁也道:“安民,你再喝一口吧。”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说:“常排长,你就再喝一口吧。” 
  谁都清楚,这半皮囊水是常安民拼着性命换来的。他多喝一口,理所当然。 
  常安民又喝了一口,叹息似的说了声:“真甜。”随后士兵们每人都喝了一口水。三个女俘滴水未沾。 
  爷爷给常安民包扎住伤口。常安民拿过那把匕首插在自己的腰间。 
  不能坐以待毙。队伍又要出发,但又有了困难。常安民受了重伤,走不了路,怎么办?爷爷当然不会扔下常安民不管,他让人砍下树枝,绑了个担架,抬着常安民行军。 
  四个小伙抬副担架,搁在平日里是小菜一碟。可此时此刻,大伙体力消耗殆尽,已自顾不暇,抬副担架简直是把 
  泰山压在了肩上,艰难异常。爷爷在一旁不住地让换人,而且亲自抬起担架。 
  太阳愈升愈高,抬担架行军越来越艰难。爷爷和黄大炮、刘怀仁、孙大柱抬着担架,一步一喘,迟缓如蚁行。最终,四人筋疲力尽,放下担架,坐在沙地上喘气如牛。 
  刘怀仁抹着脸上的油汗说:“连长,这么抬不是个办法。”他像刚从油锅捞出来似的,裸露的皮肤被强烈的阳光灼掉了一层皮。 
  黄大炮喘着粗气说:“就是把咱们都挣死,也把常排长抬不出去。”他话语中不无怨气。 
  爷爷看着他们三个,沉着脸,半天没吭声。刘、黄二人说得都对,大伙体力都已消耗殆尽,再抬下去会累死人的。难道扔下常安民不管?爷爷不敢也不愿这样去想。 
  昏迷中的常安民这时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叫了声:“石头哥。” 
  “安民,你喝水么?”爷爷急忙拿过皮囊,凑到他嘴边。 
  常安民抬手推开皮囊,嘴唇抖动着。 
  爷爷俯下身:“兄弟,你有啥话?” 
  “别抬我了……” 
  “不!”爷爷眼里有了泪水。“咱俩是一块从家乡出来的,咱俩也要一块回去。” 
  “石头哥,别为难弟兄们了……你带他们走吧……” 
  “我咋能扔下你不管,不能啊!” 
  “石头哥,你把我当亲兄弟看么?” 
  “安民,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哥,你给我补一枪,让我别受罪了……” 
  “安民,你咋说这话!”爷爷满眼含泪。“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大戈壁!”爷爷要背常安民。 
  常安民脸上显出一丝苦笑:“石头哥,你跟我说过,义不养财,慈不带兵。你这会儿咋就糊涂了……你是个带兵的人,若是这样,往后还咋带兵哩。” 
  “……”爷爷深眼窝里滚出了泪珠。 
  刘怀仁和黄大炮都面有凄色,同声说:“安民,你啥也别说了,我们一定要把你抬出去。” 
  常安民摇了一下头:“你俩的好意我领了,我不能再拖累弟兄们了……连长下不了手,你俩谁给我一枪吧……大炮,你来!” 
  “不,不……”黄大炮后退了两步。 
  “老刘,你来吧。” 
  刘怀仁哪里肯下手。 
  常安民哀求道:“我不怨你们,你们给我补一枪是为我好哩,我实在不想受这个罪……我求你们哩……” 
  可谁也不肯动手。 
  常安民见他们不肯动手,趁他们不备,拔出匕首猛地插进自己的胸膛。 
  “安民!”爷爷痛叫一声,想拦已经晚了,殷红的鲜血在常安民的胸前洇成一片。 
  “……走出……去!”常安民脖子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爷爷抱着常安民的尸体泣声说:“兄弟你不该这样啊……你让我回去咋跟二叔二婶交代呀(常安民的父亲行二)……” 
  士兵们围成一圈,默然地肃立着…… 
  “兄弟,你刚刚死里逃生,我只想咱们弟兄一起走出荒漠去……可没想到你会这样啊……”爷爷满脸泪水,不肯松开常安民的尸体。 
  刘怀仁上前劝爷爷:“连长,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让安民兄弟上路吧。” 
  黄大炮也上前劝慰:“连长,安民兄弟已经走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俩人搀扶起爷爷。大伙动手刨了一个沙坑。爷爷含泪忍悲给常安民整了整衣装,把他抱到沙坑,掬起一把沙子撒在他的身上。大伙一起动手把沙子撒进沙坑…… 
  荒漠上又添了一个小小的新沙包。 
  一伙人站在沙包前默默致哀,就连三个女俘也都面带凄色。大家心照不宣,若不能很快走出戈壁,荒漠将也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爷爷最后掬起一抔黄沙,撒在那新隆起的沙包上。稍顷,爷爷低沉地说了一句:“出发!”撩开腿走在队伍的最前边…… 
  爷爷讲到这里,眼角滚出两颗泪珠。他没有拭去,任凭泪珠从皱纹堆垒的面颊滚落在雪白的胡须中。 
  良久,爷爷说,那年他回到家乡,备了一份厚礼去看望常安民的父母。两位老人看到他十分惊喜,异口同声地问:“石头,安民回了么?” 
  爷爷说他撒了个弥天大谎。他跟两位老人说,安民当上了营长,也娶了媳妇。当了官就身不由己,没空回来,买了些东西让他带回来,尽一点孝心。两位老人先是一愣,随即两张脸笑成了两朵盛开的菊花。常父问爷爷:“石头,营长是多大的官?” 
  爷爷说:“比连长大,比团长小,管着四五百号人。” 
  常父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不住嘴地说:“这崽娃子把事弄成了,常家先人坟上冒青烟了……” 
  爷爷说,他原想把安民的“官”说大一点,幸好没说成团长师长,若是说安民当了团长师长,说不定会把两位老人高兴疯了。 
  后来,常父问爷爷怎么回来了。爷爷说他在队伍上混得不如意,不愿吃那份粮了。常父当即就为爷爷抱不平:“要我看你比安民有出息,他能当营长你就能当团长。走,你把叔引上,我给安民说说,让他提携提携你。” 
  爷爷苦笑说,他回都回来了,还找啥哩。他再也不想吃那份粮了。常父不住咂舌,为爷爷感到惋惜。 
  往后的日子,两位老人昼思夜盼着儿子能早点衣锦还乡,可却一直不见儿子回来。他们等得失去了耐心,骂儿子官当大了忘了本,骂儿子忤逆不孝,不认爹妈。但在人前,他们从不说怨言,只夸儿子有出息,把事干大了。两位老人直到谢世时都认为儿子在队伍上当着官。 
  爷爷说到这里,昏花的老眼里有了泪光。好半天,他喃喃地念叨着:“安民兄弟,我哄骗了二叔二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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