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影青萍

1 鱼影1


临近午夜时分,外面下着雨,凄寒的夜空,一轮明月格外皎洁,被洗透了尘埃的空气中,弥漫着院子里的桂花香。
    鱼影的运动鞋又湿又脏,十月的天气骤然降温,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还好走得时候穿了一条牛仔裤,稍微可以抵御一些寒气。
    她在摄像头的死角里躲着,那个死角很小只容得下她单薄的身影,稍微动一下就会暴露她的行迹。其实她完全不必在意,没有人格外在意她的行迹,如果她是个小偷,这反倒得另当别论了。
    在门外的死角里犹豫的时间里,鱼影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她蜷缩起身子蹲了下来,腹部隐隐作痛,才刚流产就受风寒不好,鱼影知道,可是又能如何,没有人会怕她受风寒而对她格外开恩,没有人会想到她刚流产受风寒不好。
    出走的这段时间里,鱼影习惯性地去观察街边的情侣。男人的宠溺和女人的骄纵总让鱼影的心像在冰水中颤栗,她不需要情侣间被放大的呵护,只要一点点哪怕一点点也好,可是没有,或许因为自己和他并非情侣关系。
    鱼影觉得头有些晕,她的脸色苍白,有些营养不良的痕迹,出走身上就三百块钱,流落到现在牛仔裤兜里还剩十块二毛。但她不是因为没了钱才回来的,她自己心里知道,她是因为舍不得才回来的。
    鱼影站了起来,晃了晃身子扶住墙,慢慢地朝大门走去。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屋内的场景,鱼影按响了门铃,第三下的时候,祝妈开了门:“鱼小姐,您回来啦,快进来。”
    鱼影换下了湿重的鞋,祝妈拿来了一条干毛巾,“你看你,都湿透了,这会子正应该注意身体。”
    鱼影的目光有些呆,她轻声问:“六少睡了吗?”
    “睡啦,我觉着您今天可能回来就晚睡了会儿,真没想给我猜着了。”祝妈笑着乐呵。
    “谢谢你,祝妈。”鱼影很感激她的关心。
    “您哪,先去洗个热水澡,小心落下病根,这要是没调理好以后就麻烦了。”祝妈像所有操碎心的老妈妈一样,对年轻女子的生育事宜显出额外的关心。
    洗完澡换了件干净温暖的衬衣,鱼影坐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着祝妈煮的两个热乎乎的荷包蛋。祝妈拍了拍脑袋,自责道:“瞧我这记性,冰箱里还有中午煮的乌鸡汤,我去给您热一碗。”
    祝妈的关切以及流质蛋黄的鲜嫩美味,让鱼影有种想哭的冲动,她脑海中有同样感觉的记忆但是那记忆中的人事物和场景她通通忘记了,她什么都不记得,包括她自己的名字。
    祝妈端着乌鸡汤回来的时候,厨房的小桌子上已经没有了人,只有空空的洗好了的碗。
    二楼朝南的一间卧室里,鱼影静静地站着生怕吵醒熟睡的他。熟睡的他,闭着眼,失去了眼神的凌厉,俊朗的面容上竟然有了些许温情,鱼影看呆了,竟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最后她坐在了床边,半躺下来紧靠着他。
    她用手轻抚他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格外清晰,鱼影总是嫉妒他拥有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睫毛,想到这她笑了,笑得很甜就像和他说了自己内心无理的嫉妒,是用她不敢用的娇嗔的口气。
    但她慢慢落下了泪,熟睡的他多么温柔高雅,像一个天使,可他前不久才刚刚强迫她堕胎,是第六次。她还记得他的眼神,冷酷无情,就像刑台上的侩子手,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不管她怎么哀求他都没有丝毫的动容。
    泪水越来越多,哭泣中有了哽咽,鱼影怕吵醒他,最后默默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祝妈上楼喊鱼影下去吃早餐,“六少在等你。”祝妈说。
    鱼影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下了楼,陆漠南已经吃了一半,鱼影在他的对面坐下。她原本是没有资格和他一起在大厅吃早餐的,平时都是在厨房里解决,但每次堕胎离家回来之后,陆漠南都会破例和她一起吃一顿早餐,这是他对她唯一的安慰和补偿,哦,不,这并不是唯一的补偿。
    陆漠南把一个锦盒推到鱼影面前,鱼影看了眼没说什么。上一次是一条纯金的项链,上上次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宝石,锦盒里装的是什么鱼影没有兴趣,不管是什么,堕胎带给她的心理和生理的伤痛都是无法泯灭的。
    鱼影喝了口粥,她握着小勺的手反复地搅拌着,“我不想要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陆漠南没有抬眼,专心地切着脆皮培根。
    “我想抱抱你……”鱼影说,她没有羞愧,只有悲哀和凄凉,虽然他们什么都做了,可是他从没抱过她,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胸膛的温度,不知道被一个人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鱼影出走的时候,经常看见街边的情侣们情不自禁地相拥在一起,她的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人就是陆漠南,她想抱他。
    陆漠南轻笑了一声,对总管王希说:“给她找个心理医生。”
    鱼影埋头喝粥,她知道自己失败了。她以前也提出过类似的要求,她见过他和夏小虞拥抱、亲吻,但是他从来没有抱过亲过她,她于是又哭又闹,像一个失去玩具的孩子,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哄过她,他只是用冷漠的眸子看她一眼,像看一个路边无关紧要的人,然后走掉,渐渐的,她知道了他的铁石心肠,也不再哭不再闹了,只是在难得的和他相处的机会中,她问了个问题:“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陆漠南眼中的嘲弄,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没有资格。
    “你不过是和她有几分相像的影子。”陆漠南说完,穿上衣服走了。
    鱼影揪着被单反复地想那句话,只不过是她的影子,是啊,他会看上她,是因为她和夏小虞有几分相似,而他给她起的名字也正贴合了他的想法,夏小虞的影子,鱼影。心揪痛起来,起初是一点点后来慢慢地扩大,鱼影躺在床上,像一条离岸的鱼,在没有水的空气中挣扎。
    “祝妈,下午把鱼影的东西搬到阁楼。”
    “哎。”祝妈应答道。
    鱼影从回忆中回转过神,她又要去阁楼小住了,这意味着夏小虞要来了。为了不让她看见自己,她必须搬到没有人会注意的阁楼。
    其实没有必要的,鱼影想,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也很偏,离陆漠南的主卧很远,只要她不出来,夏小虞是看不见她的。而她又是不会出来的,她只敢远远地看着夏小虞,她怕靠近她,她怕她,因为她怕自己败得一败涂地,其实已经一败涂地了,其实连争的资格都没有,但还是畏惧,畏惧内心那个叫自卑的东西把自己整个吞没。
    阁楼的窗户朝着后花园,祝妈进来送午饭的时候,发现鱼影还站在窗前,脸贴着窗棂,侧着身子看着窗外。
    “鱼小姐,你已经站了一上午了,歇会吧。”祝妈放下饭食,用小碗给鱼影盛了碗乌鸡汤。
    “是啊,都一上午了,他们腻在一块都一上午了,他们在说什么?怎么有那么多的话好说呢,他从来都没话和我说的。”鱼影呢喃道。
    祝妈知道她的痴病又犯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把乌鸡汤端到她面前,“先喝碗汤吧,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没有用的,”鱼影捋了捋额前挡住视线的头发,“我真希望自己以后都不会怀孕了。”
    “瞎说什么,”祝妈难得地嗔怪道,“哪有女子希望自己没孩子的,总会有的。”
    “有了还是会被打掉。”鱼影接过乌鸡汤,祝妈看到她的眼圈红了。
    鱼影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喝了几口乌鸡汤后又抬头问祝妈:“你说他们为什么有那么多话好说的?”
    “夏小姐刚从法国回来,小别……”祝妈顿了顿,“六少和夏小姐都是英国留学回来的,从小又都认识,两人自然是有话题聊的。”祝妈总觉得这话回答的不好,但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够不让鱼影多想。
    其实她无论怎么说,鱼影都会多想的,“是啊,我什么都不懂,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能和他说些什么呢。”
    “鱼小姐,你昨天不该拒绝王总管请的心理医生,你应该见一见的。”
    “你也觉得我有病吗?祝妈,我没病,我只是心里难受,心里堵得慌。”
    “看看医生总没有坏处,或许你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才好,不过现在你还得呆在阁楼里,以后会有机会的。”祝妈说着给鱼影整理床铺,“你别老站在窗前了,让六少看到,他又要不高兴了。”
    “他不会看到我的,”鱼影喝下最后一点乌鸡汤,“他的眼里都是夏小姐,是看不到我的。”
    “总会瞄到,有时,若是一不留神让夏小姐看到了……”
    “他会杀了我吗?”鱼影抬起头,眼里有光。
    “不会的,你想多了。”祝妈从鱼影手里拿下小碗,准备出去。
    “祝妈,你说我让夏小姐不开心了,他会杀了我吗?”
    “你别多想了,睡会儿午觉吧。今晚有宴会,可能会吵到很晚,你现在多睡会。”
    鱼影顺从地躺到床上:“是给夏小姐接风洗尘的吗?”
    “是的。”
    “会煮番茄炖牛腩吗?”这是夏小虞最喜欢的一道菜,她每次来厨房都会为她单做,鱼影知道。
    “中午就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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