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唐太宗

 世民追问。
  “不告诉你！” 女孩俏皮一笑，就转过身，一溜烟跑了。两个宫女也跟在她后面跑了。
  世民呆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想追过去，却又想到若这女孩真是公主，被人发现自己盯着小公主不放，恐怕会惹上麻烦！自己好不容易小兵立大功，正是可以趁机往上爬的时候，也是最容易遭人忌的时候，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这么一想，世民就放弃了追逐。
  西苑之中还有很多世民从未见过的奇景，他却再也无心看，怏怏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与他结婚未满两年的小妻子长孙无忧悄悄问道：“皇上可准了你去西苑？”
  他不吭气，只点了一下头。
  “那好啊！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奇观？” 无忧眼睛一亮，带着兴奋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太特别。” 世民无精打采答道：“你知道我志在千里，从来没有赏花的雅兴，看到一些以前没见过的花草，也不会多留意。你若要我形容，我讲不出来。”
  “奇花异草也就罢了！我听说，西苑中有真的凤凰呢！你可看到了？” 无忧问出她最有兴趣的问题。
  “没有。” 世民摇头答道：“我没去西苑的动物园，因为云将军还有事要跟我谈，不能在西苑待太久。”
  “是！” 无忧只要一听到与世民工作有关的话，就不会再多问。不过，她注意到了世民额上的血疤，就转而问道：“你额头上怎么了？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呀！这像是新伤。”
  “没什么！” 世民立刻答道：“已经不出血了，多谢关心！不过，你别操心，真的没事！”
  “那就好！”无忧温顺回道：“你喝些热茶，好好休息吧！大嫂还有些针线活儿交代我做，我就不陪了。”
  无忧一走出房门，世民就从衣襟内拉出那条染了他自己血迹的手绢，凑到鼻子底下闻。手绢薰过香，用的香料应是当季的桂花，但除了桂花香，还融合了另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味，是大概只有男人闻得出的女性体香。那女孩虽然尚在发育期，却已经具备了吸引男性的少女味。
  世民发觉，那女孩身上的女性气息，竟比已经发育完全的无忧还要突显。无忧是个比较中性的女子，虽然很有传统妇女美德，但在性别特征方面，身材平板，不够女性化。刚结婚的时候，世民以为是因为过于早婚，虚岁十三的无忧还是个孩子，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像女人，但是后来，无忧只是个子长高了一些，体型并没有多大变化。世民暗自有点失望。
  在将近两年的婚姻生活中，大致说来，世民很喜欢无忧，但主要喜欢的是她谦让懂事的个性。无忧从来不曾令他爱得发狂，尽管他正处于生理上最冲动的年纪。
  想到此处，世民简直要抱怨父亲给他安排的早婚！古有明训：男子三十而娶。只要在而立之年以前结婚，都不算太迟！为何父亲那么等不及？一定要在母亲病重时，迎娶尚未及笄的无忧过门冲喜？难道是怕儿子上战场有生命危险，才要年少的儿子赶快让他抱孙子？实在操之过急！若不是听从父命，早早娶了无忧，不就可以去打听那个神秘女孩是谁了？
  西苑既是皇家禁地，那女孩一定是个公主！虽然她自己摇头否认，也许，那只是她不想对陌生人泄露身份吧! 看她的年纪，皇帝还不至于有那么小的妃嫔。她只可能是公主！
  如果不是已经娶了无忧，凭着雁门救驾的功勋，加上与皇室的表亲关系，要做驸马应当不难！偏偏已有妻室，皇帝表叔断无可能让公主委身为妾，只能断了这个念头！世民越想越沮丧。
  当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两年多以后，他竟然娶到了千真万确的大隋公主为妾！至于他原以为是大隋公主的神秘女孩，则嫁给了他的四弟为妻。后来，每当他回顾这些往事，总是难以理解，命运为何如此安排？
  
☆、殺夫之仇
  秋日斜阳照进御书房，给唐太宗与洛湄都镀上一层淡蒙蒙的金光。唐太宗仍然一边踱着方步，比着手势，一边滔滔不绝讲述往事。洛湄也依然默默站在他面前，静静聆听。
  唐太宗的叙述从十一年前一下子跳到了九年前。那一年的某一天，他在郊外打猎，打下来的乌鸦落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前面，而马车内坐的，就是大隋的如意公主，当天正好出宫郊游。
  他第一眼看到如意公主，就觉得眼前一亮，除了惊艳于如意公主本身的美貌，也发现如意公主与御花园的神秘女孩颇为相像！最像的是同样的脸型与眼形，不过，两人眼神不同，相对于神秘女孩纯真出尘的眼波，如意公主的眼光比较积极入世。此外，如意公主的嘴型比较宽一点也薄一点，不像那女孩的樱桃小嘴。
  算一算年龄，如意公主应比那女孩略长。于是，他后来问过如意公主：你有几个姐妹？同时心想，那女孩八成是如意公主的妹妹。然而，如意公主说：只有一个姐姐。他差点无法相信，但确定如意公主不会骗他。
  神秘女孩若不是如意公主的妹妹，不是一位公主，她会是谁呢？这曾是李世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有时候他几乎怀疑，那御花园的偶遇只是自己的一场白日梦。只有那条染着血痕的手绢能够证明，那不是梦。
  年深月久，乳白色手绢有点泛黄，上面的血痕更早已由鲜红转为暗棕色。世民却一直保留着这条手绢，出征的时候一定贴身带着。受了伤，他会把这条手绢拿出来，按在包紥伤口的纱布上，想像神秘女孩嘟起樱唇，在纱布显出血渍的部位印一个轻柔的吻。
  打了胜仗回家，他就把这条手绢放在一个装着他儿时玩具的木盒子之中。他不想让无忧看到，但也没有刻意提防，因为晓得无忧即使看到，也不会问。无忧就连发现他在热烈追求如意公主时，也从未问过他一句。
  能够娶到如意公主为妾，是他当上皇帝之前最大的光荣。尽管那时候，隋炀帝已被遥尊为太上皇，隋恭帝完全在李家掌握之中，但在名义上，公主下嫁为妾仍是前所未有的降尊纡贵。
  乳名吉儿的如意公主刚进门时，世民等于是以双份的恋情来爱着新娶的侧室---除了对吉儿本身的心仪，还有对那神秘女孩的一份痴迷，也投射到她身上。那是一段疯狂的蜜月期。世民只要在家，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吉儿，若不是吉儿过意不去，劝他不能太冷落无忧的话，他会每夜都拥抱吉儿。
  李渊逼隋恭帝禅让之后，吉儿不再是公主，却依然宠冠世民的□□。虽然，世民后来又纳了几个妾，但他跟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如与吉儿一人相处多。然而有一天，世民对吉儿的感情忽然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双份了。
  那是元吉婚后第一次家宴。世民在元吉的婚礼上，并未看见蒙着头盖的新娘面貌。直到元吉与新婚妻子在王府中设宴，世民才发现，元吉娶的竟然就是那个神秘女孩！
  神秘女孩终于不再神秘！原来，她是吉儿的堂妹，难怪与吉儿长得有些像。
  回忆至此，唐太宗感叹道： “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朕说你本应属于朕了吧！十一年前，只因为假设你是公主，而自己已有妻室，认为不可能纳公主为妾，才错过了机会。若早知道你只是宗室女，凭着雁门救驾的功绩，要讨到一名宗室女为妾，应当不难。就算你当时年纪还太小，也可以先订亲。”
  “可是，这样假设没有用。” 洛湄摇头，以否定的态度说道：“事实是，洛湄嫁给了元吉，元吉死于非命，洛湄不可能改嫁给杀夫仇人。”
  “女人改嫁杀夫仇人的前例，并非没有。” 唐太宗轻描淡写反驳道：“你伯母萧皇后，就改嫁给了弑君的宇文化及为妾。”
  “也许，二伯母对二伯父有一些积怨，或者，她对宇文化及早就有情吧！洛湄不愿妄加评断。”洛湄冷冷回应道: “再说，宇文化及弑君，只是犯上，与杀死亲兄弟的狠毒，不可同日而语。”
  “大胆！你敢骂朕狠毒！” 唐太宗被激怒，立刻咆哮起来。
  洛湄丝毫没有被他的怒气吓到，反而淡然说道：“若有冒犯，请皇上治罪！”
  这是她第一次喊唐太宗皇上，语气暗含的讽刺使唐太宗为之气结。唐太宗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说道：“朕说过，今天无论你说什么，都不治你的罪！君无戏言。不过，你不能太过份！从今以后，你最好小心点！”
  “希望没有以后了！” 洛湄恳切央求道：“请皇上放洛湄出宫吧！强留着洛湄，只有言语冲撞皇上，对皇上并没有任何好处，何苦？”
  “不！” 唐太宗一口否决：“朕决不放你去给元吉守墓！像你这样的女人去守墓，没过几天，元吉的墓就天天有男人来扫了！你听好，朕绝对不准你改嫁别的男人！”
  “那么，也请皇上记得，洛湄不愿意做皇上的女人。”洛湄立即接口道。
  “你---” 唐太宗又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但不出片刻，他就不怒反笑，含笑朗声说道：“你话不要说得太早！”
  “洛湄说的不是气话。” 洛湄冷静回应道：“最悲伤最愤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洛湄现在面对堂姐夫，心情并不激动，堂姐夫一定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若要洛湄尊称堂姐夫皇上，洛湄也可以照做。毕竟，堂姐夫确实当上了皇上，这是洛湄不能否认的事实。只不过，洛湄不想再见到谋害元吉的凶手，也是事实。”
  “你为了元吉，对朕的记恨竟然如此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