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不要害怕，他们会被葬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说了谎。”楚江顿了顿，看见初雪惊得花容失色，心中暗自得意，说道：“你是个诚实的孩子，不会和他们一样，对吧？”
    “初雪不敢欺瞒楚侯。”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初雪如是回答道。她甚至自动将对楚江的称呼换成了“楚侯”。因为她很清楚，眼前的楚江不是她的楚伯伯，而是手握她小命的万户侯，只要她有一丝触犯他，就会立即消失在这世上，即使是楚荇游也无法找得到她的尸骨。
    “嗯。”楚江得到初雪的回答，只说了这么一个字，然后就闭目扣桌，不言不语。
    初雪如坐针毡，仿佛流逝的每一秒都是对她无尽的折磨。
    对着桌子扣了十下后，楚江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初雪苍白的脸。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初雪，你原是洞庭湖边的渔女？”
    “嗯。”
    “你为何来扬州？”
    “我得到一份江宁的工作，但是在路途中遭遇水怪，被打落江湖，漂流到了扬州。”
    “初雪，你是否真心喜欢游儿？”
    “……”初雪沉默了，在见过了剪眸的悲剧之后，她不认为还有人愿意去相信她们这样身份卑微的女子的真情。
    见初雪迟疑，楚江眉头紧锁，心中暗生了怒意。在楚江看来，楚荇游虽然顽劣不堪，但始终是他的宝贵儿子，他绝不能容忍别人玩弄他的感情。
    “游儿是个偏执的孩子，初雪姑娘一定是盛情难却，才会跟着他吧？”楚江装出一副理解的模样，说道：“初雪姑娘要是有别的打算，我可以做主放你离开，另外让贵族好友收你为义女，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安享太平。”
    荣华富贵，安享太平？初雪听了这个条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她如果没有爱上楚荇游，这些条件确实足以诱惑她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和他在一起。”初雪幽幽地，说出了这一句。
    楚江一愣，他没想到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之下，初雪的真心话，竟然是这样。
    初雪以前的目标只是活下去，然后将自己从多舛的命运中拯救出来。但是在秋水阁里见过了楚荇游无奈又压抑的情状，还有回家路上那抹沉重的坚毅之色，她的目标已经发生变化了——她不仅要拯救自己，还要用自己的所有，去温暖楚荇游的灵魂。
    一想到身不由己的心酸事，初雪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迷幻的水雾，一如八百里洞庭般让人感觉烟波浩渺、扑簌迷离。
    看着初雪泫然欲泣的样子，楚江的心突然软了。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不顾一切地爱着一个人，却情路曲折，波澜不断，最终与伊人天人永隔。
    楚江为初雪递上一片香帕，尴尬地道：“擦一擦吧。”
    初雪接过香帕，只觉香帕质地柔软，上面更是绣满绰约的紫荆花，不像男子所有。
    “这是我夫人留下的，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楚江起身，说出来这句奇怪的话，就要离去。
    初雪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拿到这突如其来的礼物时震惊不已，一时没想明白楚江的心意，只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直到楚江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小园中时，初雪才听见他说道：“这小园并没有埋葬任何人，这是你以后的游乐园而已。”
    初雪终于明白了，方才那些竟然全是楚江对自己的考验！现在楚江不仅接纳了她，还将这片小园赐予了她，想来是希望她能记住，她在这里有过的心境。
    “楚伯伯，你放心，我会用一生的爱来守候着楚荇游的。”初雪攥紧了手中的香帕，对着楚江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着。
    清晨。
    初雪从甜梦中醒转，一睁眼就看见了熟悉的家居摆设，恍惚间还以为身处在君山脚下那个宁静的渔村中。
    揉了揉眼，初雪确认这里不是她从前的家。她昨夜和楚荇游谈得很晚，她说了她想家，想找到爷爷，楚荇游安慰她说虽然不能马上找到爷爷，但只要她第二天一醒来，就会看到一个新的惊喜。
    原来这就是楚荇游口中的惊喜。初雪拿起一个做工粗糙的土杯，忍俊不禁。楚荇游那个傻瓜，居然为了让我感觉到这里和君山的家一样，连这种廉价的玩意都带到侯府里来了么？要是楚伯伯知道，又不知道怎么对他说教了。
    初雪这样想着，突然对楚荇游的生活好奇起来，也不知道他每天的这个时候都在干什么呢？初雪推开门，打算去找楚荇游了。
    还是清晨，下人们都没有睡醒，因此庭院寂静。
    “早啊。”寂静的庭院里，未消的浓雾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问候。
    初雪被吓得不轻，却看见浓雾中走出一位彩衣女子。
    那一位女子虽然蒙着面，但色彩艳丽的衣服将她衬得宛如花仙子一般亮丽，使初雪的防备之心锐减。
    “你是？”初雪问道。
    女子揭开面纱，露出了一张初雪有些眼熟的脸。
    “离影？！”见离影在这里出现，初雪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离影看见初雪讶异的表情，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
    “你不用太惊讶，我是楚江的座上宾，经常在侯府里走动的。”说罢，离影又戴上面纱，不顾初雪的怀疑，拉起初雪的手，带她向着院外熟稔地走去。
    离影本来想带初雪去看楚荇游练功，但是侯府庭院曲折，一路颇长，离影就自来熟地和初雪聊起天来。
    “初雪，不知道你在民间，是否听说过点绛唇？”离影问。
    初雪在仙梅馆中曾经听过这个词牌，问道：“是‘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么？”
    离影摇头，说道：“不对。我说的点绛唇并不是词，而是一个杀手组织？”
    “杀手组织？”初雪听到这个词，只觉后背发凉，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离影，在好奇着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个词。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懂江湖之事了。你可是楚荇游的未来夫人，怎么能这般无知呢。”离影倒是不客气，直接用“无知”来形容初雪。
    初雪没有生气，反而一脸谦卑地看着离影，说道：“我是不懂，请你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