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武装侍卫手中的砍刀已被拔出一半，眼看着红妆就要血溅当场，齐王断喝一声：“不得无礼！”
    武装侍卫动作一僵，脸上的肌肉一抖，咬牙将刀插入了刀鞘。
    齐王却没有侍卫那么大的火气，只从袖间取出一支梅花花枝形状的红玉条，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好一个横塘寻花巷，本王昨日恰好和令狐姑娘邂逅，得到了一支红梅令箭，今夜就去会会这位新姑娘罢。”
    周围的人一看见齐王手里的梅花红玉，立即瞪直了眼睛，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横塘寻花巷里最尊贵的客人才可以拥有的红梅令箭，往下分别是紫兰、白菊、青竹。但即使是最下等的青竹令箭，也是一支难求的。再加上听说齐王竟然有缘与打理横塘寻花巷的令狐家二小姐邂逅，满街人的口水都滴落在了地上。
    红妆掩口轻笑，伸出玉葱似的手指，掐指如兰，再一挥手，手中突然多出了七支青色玉竹，正是青竹令箭。
    “今日红药姑娘初出道，得万人空巷呼拥，为表感激，特拿出七支青竹令箭馈赠有缘人。”红妆清脆的声音，加上青竹令箭的诱惑立即挑起了欢呼热浪。
    初雪掀起帷帐，在红妆的搀扶下宛如陌上紫梅被风吹动，盈盈落在地上。她向汹涌欢腾的民众扫视一眼，所有人都以为那双月牙一般的笑眼在看自己，纷纷向她报以神魂颠倒的微笑。
    这世间有一种美人，美得倾国倾城，譬如杨贵妃，教世人梦寐萦回，刻骨铭心；世间还有一种美人，美得如穿肠毒药，譬如貂蝉，直让英雄豪杰为之舍生忘死。初雪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美人，她只看见眼前的热血男子已经为她开始打破头颅退揉拉扯，个个都希望得到那一支青竹。
    然而就在这躁动的人群中，有一人淡定地立在长街一角，只冷眼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上前争取的意思。初雪面纱之下的脸上勾起了一抹浅笑，她一挥衣袖，将第一支青竹令箭激射至那个冷静的男人身旁的墙上。
    众人看见美人开始派送青竹令箭，一拥而上，但却谁也不敢抵挡那破空一箭的力度，只眼巴巴地看着那一枚令箭飞至无人街角。迟疑了半秒，外围的人纷纷向街角跑去，想要夺取那支令箭。那个男人冷哼一声，近水楼台地将青竹令箭拔了出来。
    春风习习，吹动了初雪的面纱，正好被男人看见。
    “是你？”他脸上的冷笑突然凝固，手里的动作也迟疑了。
    初雪默然点点头，转身派发剩余的六支令箭。她一转身，人潮瞬间将她湮灭，刚才那无心围观的男子浓眉紧锁，只可惜再也无法挤进人潮。
    新月才爬上柳梢，初雪坐在落霞舫的红药阁中，一边沏茶，一边听红妆为她讲解江宁的恩客名录。
    江宁为南唐国都，繁荣昌盛，高官富贾云集，加上本朝不禁官员和江湖人交往，因此不少世家大族门下都有许多武林豪杰，他们蒙主人家恩泽，有时候也有机会到寻花巷里来。但无论他们是怎样显赫的身世，想要进入寻花巷，必须手持令狐家授予的通行令箭，因此寻花巷里的姑娘与外界的姑娘很不一般，她们往往都是择客而侍。
    “红药姑娘，在寻花巷，你可以随意挑选客人，但有两个人你要小心应对。”红妆神秘兮兮地说。
    初雪来了兴致，问“是哪两人？”
    “一个是今日见过的齐王，一个是武林御使家纪唤潮。”红妆咽了口水，说：“齐王为天子亲弟，权倾朝野，更是南唐的储君。而那个纪唤潮，虽然一介白衣，却是铁齿铜牙断雌黄，要是得罪了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就臭了！”
    初雪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日间红妆还当众拆齐王的台，于是问：“红妆，那你……”
    红妆眨了眨眼，吐舌笑道：“我当然敢得罪他啦，我是他亲妹妹！”
    初雪震惊不已，按照红妆的说法，她岂不是当今公主！
    红妆对初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说：“你可不要让离影姑娘知道，我可是求了哥哥和绿芜好久，他们才让我来这里做使女的。”
    初雪再次打量了红妆一眼，只见她檀口瑶鼻，果然有别于普通的风月女子。没想到寻花巷竟然有如此魅力，连金枝玉叶都忍不住混进来做一个小小使女。
    这时门外突然多了两道人影，一个云髻垂髫，一个束发修冠，看来是来客人了。
    “红药姑娘，齐王来访。”门外的女子说。
    红妆立即上去开门迎客，打发引路使女离去后，扑了齐王一个满怀。
    “红妆姑娘，你这是何意？”齐王推开红妆，别过头去，冷淡地问。
    红妆掩口而笑，回到初雪身边，说：“我已经告诉红药姐姐了。”
    “你……”齐王正要训斥这个天真的妹妹，但见初雪在场，无奈地忍了下来，对着初雪说：“红药姑娘，还请你为本王保密。”
    初雪点头，为齐王沏茶一杯清茗。
    “好一个美艳佳人，面若芙蓉，身如痩柳，体态娉婷，直教人心魂颠倒。”齐王一边说笑，一边伸手握住了初雪的手，俯身就要一亲芳泽。
    初雪本以为他要拿茶杯，因此没有防备，但看见他如此轻薄，倏然抽回了手。
    齐王错愕不已，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位女子敢拒绝他的轻薄，他已经被初雪的举动激怒，但还保留这一份皇族的尊贵，只闷声举起茶杯一干而尽。
    “你不能进去，红药姑娘正在……”
    门突然被推开，白日里接到初雪青竹令箭的男子闯了进来，刚才那位使女一脸惊慌地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屋内的齐王，再看看怒气冲冲的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寻花巷里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
    “你是何人，竟然打搅本王雅兴！”齐王傲然站立，用他不可一世的目光睥睨着这个一身粗布衣的莽撞男人。
    男子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齐王的话，径直向初雪走过去，拉起初雪，说：“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