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

第六十一章 旧梦如欢何别离


任侠非和初雪经过宫外的一处郊野桑葚林中,任侠非眼馋地看着树上缀满的乌黑桑子,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初雪眼尖,看到了任侠非猛咽口水的动作,说:“师傅,我们在这里歇歇吧。”
    任侠非立即带着初雪落在桑葚林中,也不管初雪有没有站稳,自顾自地去采摘着桑子去了。初雪可气又可笑地看着任侠非那猴急的样子,真不知这一代大侠是怎么练就的。他武功高强,江湖上无人能及,脾性却古怪之极。唉,真不知道他那传说中的师兄藏镜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不过初雪也没有心情去想藏镜人的事,她关心的是自己的未来。她已经是戴罪之身,虽然可以改头换面继续生存下去,可是究竟要以什么身份站在楚荇游身边呢?他的家世如此显赫,又怎么容得下一个身世奇怪的妻子?想到这里,她不住地叹气。
    任侠非用衣服兜了满怀桑子,灰白的衣服上被沾了紫红色的汁液,他却不恼,只笑嘻嘻地坐在初雪身旁,说:“雪儿,来,试试这些桑子。”
    初雪心不在焉地取了一把桑子放在口中,只觉得味同嚼蜡,忍不住吐了出来。
    任侠非倒不高兴了,拉着初雪的手说:“雪儿,这就是你不对了,吃东西的时候怎么能这么不上心呢,吃可是人生大事哦!”
    初雪差点没被这老头的话噎死,但出于敬重,告罪道:“对不起,师傅,我实在是太心烦了,你自己吃吧。”
    任侠非将桑子全都抖落,站起身来对着初雪左看看右看看,吹着胡子瞪着眼地看着这个肤白貌美的女子,实在想不通她会有什么烦恼。反正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他干脆直接问道:“雪儿,你到底在烦什么呢?”
    “我……”初雪看见任侠非这滑稽的模样,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说:“我就是在想,现在我是个逃犯,还怎么和荇游一起。”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任侠非一拍脑袋,说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咱们去找初秋明,然后你换一个名字,去救他出来,再认他作义父,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荇游在一起了吗?”
    初雪怔了半秒,突然想起自己踉跄入狱前正打算寻找初秋明下落的,现在已经耽搁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他被藏在了什么地方,如果是离江宁远的话,很可能来不及找他了。一想到亲生父亲很可能会从此天人永隔,初雪悲从中来,鼻头感觉到酸溜溜的,正是泪水潸然而下的前兆。
    你不恨他了吗?初雪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她似乎看见一个黑裙子的自己,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对素未谋面的父亲有过太多的期待,所以会恨,会有报复之心。但是如果他死了呢,他一死,所有的期待灰飞烟灭,所有的恨都失去了根,又怎么会存在?
    任侠非见初雪情绪反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幸好,她并不是发烧。
    任侠非试探性地问:“雪儿,你是担心初秋明?”
    初雪点头。
    任侠非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块古怪的牌子,用衣袖擦了擦,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初雪见任侠非被自己感染,消沉叹气,心中过意不去,凑过去替老人家拍了拍背,说:“师傅,你不要唉声叹气了,雪儿愿意积极一点!”
    任侠非摇了摇头,将牌子递给初雪。初雪只觉这块牌子入手沉甸甸的,那重量与自身的大小非常不符,而且滑溜温润,材质似玉非玉,甚是古怪。这时她看见牌子上写着四个金篆小字,顺口就念了出来:“旧梦如欢?”
    初雪对着没头没脑的四个字感到非常奇怪,然而就在她念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阳光落在字上面,她隐约看见了这四个字金光闪烁,她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牌子,四个字只不过是金色墨迹,却没有刚才的流光闪闪,难道刚才只是凑巧折射了阳光么?初雪举起牌子左右摆弄,却也再无异样。
    任侠非在一旁沉声解释说:“这是我师兄的卦牌。最后一卦。”
    最后一卦?是了,在蜀国时卓英凡曾经说,任侠非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兄,但是他为什么留着他的遗物?初雪好奇地看着任侠非,但考虑到他刚才语气黯然,欲言又止。
    “师兄根本没死,我们的赌约也没有结果。”任侠非看着远方,目光突然找不到焦点,只有满眼寂寞。
    初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自从加入了点绛唇,她对藏镜人的事情就有了更深的了解,他一手创立下鹧鸪天,得到颜曼和荻画两位女子后起心吞并武林,使得江湖有近十年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直到他死,眼儿媚和点绛唇才偃息旗鼓,隐没在南唐烟雨之中。如果他没死,赌约没输,荻画那样励精图治的女子怎么会甘心偏安一隅?莫说是她,她女儿离影也不可能如此。
    任侠非的眼角突然流出了一滴浑浊的泪,他突然笑了,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只听他悠悠地说:“我赢不了他,因为我重情,我只是将他封印在了天山至寒之地。但他窥破天命,说我将来会收下一名弟子,还会为了他动用最后一卦,如果灵验,我就要将他放出来。以前我一直以为那名弟子是楚荇游,所以就算他是颜曼的儿子,我也不情愿收他。没想到他预言的竟然是你!”
    初雪听了这些话震撼不已,她看着手中的卦牌,思绪万千。如果真要凭卦牌去找初秋明,那就意味着师傅输了,还要将那曾经掀起腥风血雨的大魔头放出来。她咬着牙,决绝地摇了摇头,用力想将卦牌拗断。然而,这古怪的卦牌却是十分坚韧,任她如何使力也无法折断。
    任侠非摇了摇头,说:“傻孩子,这卦牌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是不可能损毁的。我知道你善良慈悲,宁愿放弃救自己的亲人,也不愿造孽。可是我也可以毁约啊。大不了我们用完这卦牌,然后不去放我师兄出来就是了。”
    “其实我……”初雪本想说她不是放弃搜救初秋明,而是想凭自己的能力去找,但是听了任侠非的后半句话,她又愣住了。她怎么想到任侠非一代高人,竟然还会如此狡猾呢。回味过来后,她拍手叫绝,就差站起来手舞足蹈了。
    只是在初雪的眼睛笑成了月牙时,任侠非悄悄地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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