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4章


要迎难而上。因而有了这门课,这节讲座和这些问题。
  “四年前我在学校的收发室收到了一件邮包,”亚历克丝解释道,“那是佛蒙特州北部一所监管病态暴力罪犯的精神病院管理员寄给我的。和手稿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张短字条,其中一句话是,这个可能是吗?管理员曾和我一起在贾斯珀学院上夜课。他叫刘易斯·普莱恩。刘易斯听说还有一本未出版的法洛斯小说存在,于是他就想让我读读那页稿纸,看那是否可能是遗失书稿的一部分。
  “那它是吗?”
  亚历克丝叹了口气,走到实物演示仪旁,用手掌碾平那张皱巴巴的纸。“我精心研究了这份文稿。一个段落里一口气写了五百个字,页边上还有些怪异的标注。有点像从你们某些人那儿收到的作文。”
  一阵哄堂大笑,接着有人问道:“手稿还有吗?”
  “没有了。普莱恩管理员就给了我这一页。我们相信剩余的手搞在斯坦利·菲斯克博士手里。他是我的老朋友,最后的几位杰出的法洛斯学者之一……”她慢慢地不说话了,思考着刘易斯在字条里告诉她的另外一些事情:那个菲斯克老得不中用了,才让人得以从他的珍藏中偷出一页来。这可能说明一点:这部手稿是真的。你能想象得到吗,亚历克丝,他写道,最终发现第三本法洛斯小说会是怎样的情形?丹尼尔应该会非常高兴的。
  “这合理吗?”有人问道,这使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北园的教室里,“法洛斯写这页书有疑点吗?”
  “我的意见是完全没有疑点。”
  学生们惊讶地议论起来。他们知道这个发现是多么重大,他们知道投影幕布上发着光的这幅图像对世界范围内的学者来说将会是多么重要,假如希普利教授真的能证明它的真实性的话。他们猜不透究竟是什么阻止了她——要知道仅一页书稿的金钱价值也将会是惊人的。
  但亚历克丝并不像她的学生一样兴奋。这些年来,每当她触碰到这页书稿时,她都会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恐惧。
  * * *
  那天晚上,亚历克丝和她的男朋友彼得·穆勒博士一起出了学校。他要年长一些,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是一名心理学教授,有着年长教授那种好看的外表。在床上很有意思。浓密的黑发遮住了他的左眼。他带她跳舞。亚历克丝在哈佛本可能过得更糟些。糟得多。他们去了波士顿一家新开的名叫“泉”的餐厅。一群学生聚在那儿,屋里乱糟糟,松垮垮的——正是她喜欢的格调。彼得却正相反。他是个耳语者,喜欢凑近她的耳朵,然后告诉她待会儿他可能对她做些什么。但亚历克丝喜欢噪音,喜欢这种大学生活的声响。这会使她想起贾斯珀。
  她咬了一口她的培根起司汉堡,然后喝了一大口廉价啤酒。老式点唱机里传出“吸血鬼周末乐团”的歌声。
  “教工评审马上要开始了。”彼得说道。这不是她感兴趣的话题,至少今晚不是。她望向一旁,用眼睛扫视整个房间。角落里有个她以前的学生和一个健壮的校外男人坐在一起,这女生本人也很甜美。亚历克丝总会对这样的学生有好感,她们有着忧虑的笑容和激烈的思想,她们知道每个问题的答案却因为怕答错而很少大声说出来。像你一样的女生们,亚历克丝。和在上那门夜课之前的你一样的女生们。在奥尔迪斯之前。
  “亚历克桑德拉,你在听我说话吗?”她望向彼得,望着他那垂耷的头发,那汪清澈的碧眼。她讨厌他用她的全名。
  “我在听,”她说,“一字不落。”
  “你打算再申请牛津吗?”
  这是第几——第四还是第五次他旧话重提了吧?伦敦的夏天。丰厚的奖金,一学期的时间完成她的书。那并不是一本成形的书,真正意义上讲,那还只是一颗尚待萌芽的种子。有真正的犯罪情节。一本讲那门夜课的书,讲那些课堂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我没这个打算。”她说道。
  “为什么不呢?亚历克丝,我俩都可以去申请。换个地方,到欧洲去度过一个学期,一起工作、教书、学习。互相学习……”他在桌下紧握着她的手。尽管并不情愿,她还是把手抽了回来。
  彼得做出一副苦脸,心不在焉地戳他的牛排。
  “本来上次你就该被录取的。”他说道。
  亚历克丝耸耸肩。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该死的汤姆·黑德利。你是这所大学最优秀的人才之一,亚历克丝。要是你再多尊重点游戏规则,迁就一下黑德利和其他那些人。”
  正是在那时她的手机铃声大作,救了她。
  “不好意思。”她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走出餐厅。
  夜很凉,四月刚到,特里蒙特街上的车徐徐下行。有时候她会想那些车里的乘客。想象着他们去哪儿,他们究竟是谁。去哪儿都好只要不在这儿——这种想法诱唆着她,但之后她又会愤愤地把它赶出脑海,难道那段时间不是她曾想方设法获得在哈佛大学教书的机会吗?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发现是个佛蒙特的号码。她拨了过去。
  “喂?”一个男人应道。
  “您是哪位?”
  “我是安东尼·赖斯博士,贾斯珀学院的临时院长。”
  亚历克丝记得曾在中东什么地方的一次研究大会上听过这个名字。她在贾斯珀当学生的时候赖斯还不在那儿。
  “找我有什么事呢,赖斯博士?我正在吃晚餐。”
  “不会耽误您长时间。我们……贾斯珀出了点事儿。一件惨案。”
  啊,天啊。噢,别。千万别再是那种事儿。
  希普利博士?”
  “嗯,”亚历克丝边说边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她看见彼得从他们坐的桌子那望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于是她转过身,背对餐厅的前窗。“您说。”
  “迈克尔·坦纳昨晚被杀了。”
  一切都颤动了。她一心只想着院长的话,眼看着它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她脑海里膨胀破裂,仿佛一团不断蔓延的污渍。特里蒙特路边的街灯似乎闪了闪,猛地一下,灭了又亮。亚历克丝倚在石头墙壁上,她的前额擦着凹凸不平、参差粗糙的砖缝,疼痛让她记起了自己的所在。(一段回忆:有天晚上在兄弟会的聚会上迈克尔完美地扮演了奥尔迪斯。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他的声音降低,显出一种没有声调的阴森恐怖的平静,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大家在她周围大笑,但亚历克丝能感觉到的只有冰冷的恐惧。求你别演了,迈克尔,她想说,他会报复你的。)
  “您没事吧?”院长在问她。
  “萨莉,”亚历克丝勉强挤出一句话,“她……”
  院长没有回答,他的躲闪让亚历克丝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我还是给您讲讲我们了解的情况吧。”赖斯继续说道。
  他给了她已知的细节:迈克尔·坦纳被洗劫的房子、书本撒落一地的书房、精心设计的挣扎的痕迹、以罗尔沙赫氏墨迹测试的样式印在墙上的年轻教授的血、在地板上精心排列着的他的书、萨莉·坦纳回到家发现了丈夫的尸体。这一切,当然,都熟悉得令人痛心。杜孟大学,亚历克丝想,他是在复制杜孟的谋杀案,老天爷啊。
  “贾斯珀警方刚开始着手调查,”赖斯说道,“目前几乎毫无头绪。而凶案现场——他们认为是设计好的。没有强行入门的迹象,所以他们的理论是坦纳博士一定认识袭击他的人。”亚历克丝几乎能听见对方抽搐。
  “这都说明了什么?”
  “可能什么也说明不了。教授也许得罪了某个烦躁的学生,又或许是某个知道他在这所学院的过去的人。但鉴于二十七年前发生在杜孟的受害者身上的事……当然,我们现在考虑的范围包括了方方面面。”
  方方面面。这个词刺激了她。他言下之意是所有人。
  “我们学校很小,希普利博士。这点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不是哈佛。我们的规模永远是我们最好的定义。我们在宣传页里称自己是少见的,这个词用在这儿不带任何讽刺之意。我们相信自己的偏狭性。这种事从不曾在贾斯珀发生过。所有人都震惊了。”
  “你们跟理查德·奥尔迪斯谈过了吗?”她问道。
  又一次停顿。她完全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正是我今晚打电话找您的原因,”赖斯说道,“我们想也许您可以替我们去做这件事。”
  晚上她和彼得躺在床上。
  “你用不着回去。”彼得说。
  “我得去。”
  “我们用不着去做我们不想做的事,亚历克丝。”
  她没有回答他。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拨弄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呼着热气·通常这会使她兴奋起来,但今晚只让她觉得烦躁。立体音响里放着“化学兄弟”的歌。他们之间是一种学生式的恋爱关系,而彼得也没想过要其他方式。但最近亚历克丝开始想要些不同的东西。—种更深入的关系。她知道这不会是和他。也许她对此一直都请楚。
  “你怎么,”过了会儿彼得说道,“从来都不说说你的过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