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14章


  “奥尔迪斯从没喜欢过我。”凯恩开始说道,同时靠向她。他很瘦,发灰的头发是凌乱的,外表几乎像个小男孩。他出第一本小说《上班族巴克》后,着实火了一把,那仅仅是在他们从贾斯珀毕业的两年后。如今,在出了十二本小说和两部好莱坞改编剧本——其中一部的演员表里,一个小角色的扮演者,正是他们的老朋友弗兰克·马斯登——后,他的职业生涯便开始走下坡路了。他最近的一本小说悄无声息地以简陋的平装版出版,而且亚历克丝觉得,她从这人的穿着打扮上也能看出一丝败落的气息。甚至包括他的一双圆溜溜的碧眼,自从她上次见到后也暗淡了不少。
  “你指什么,克里斯蒂安?”
  “教授……他对我总是很差。”
  “那就是他的处事方式。”
  “不对,”对方尖锐地说,“不,亚历克丝。他对我更差。你和凯勒还有其他人——你们是他的宠儿。他的培养对象。我只是个令人讨厌的人。甚至丹尼尔在那课堂上得到的尊重也比我多。”
  “我今天早上见过他,”她说,“他并不认为你和这件事有任何关系。”那并不是真的,对吧?她想着,脸上因说谎而羞得泛红。
  克里斯蒂安大笑起来。他的牙是黄的,尼古丁染的色,而她在脑子里记下了一会儿要向他要一支烟;她自己的在从奥尔迪斯家到这儿的短短一段车程已全部抽完了。“我住得离学校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他说道,“我时不时看见奥尔迪斯。在外面。他不说话,他对待我就好像我是……一个幽灵。当然再加上我和迈克尔的事——”
  “你指什么?什么事?”
  他奇怪地看着她。你难道不知道吗?那表情说。
  “我们又在一起玩那游戏。”克里斯蒂安告诉她。
  她倒抽一口气。
  “别那样看着我,亚历克丝。这没什么。这只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迈克尔——他几年前打过电话给我。我们一起谈论一些事情。书啊,我们各自的工作啊,学院的种种变化等等。当然也谈到丹尼尔。然后他问我想不想回来给他的一个作文班做个讲座。好啊,我说。后来我们就出去喝酒,他便告诉了我。”
  “告诉了你什么?”
  对方犹豫了,意识到他现已说得太多。他说:“就是他每周末都去伯灵顿。去州大,有时甚至去杜孟。他们还在那儿玩着。”
  “而你也一起去了。”
  “我当然去了。”克里斯蒂安用手背擦过他的嘴,“那程序……它还是那么令人迷醉,亚历克丝。令人如此欲罢不能?我们俩很快就像老手似的玩上了,尽管夜课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又开始读法洛斯,练习找感觉。这不是说我就像罪犯一样。可假如你把这些都联系起来,假如似把不利于我的证据都加起来,那么你就会很容易地看出奥尔迪斯如何能跳跃性地想到我和迈克尔的被杀有关联。”说完他稍停了一下,往前一步走到她面前。头—次,亚历克丝的心开始狂跳。是他们中的一个人干的。他们中的一个人……“别听他的,亚历克丝,”克里斯蒂安柔声小心地说道,“我求你。不管奥尔迪斯今天早上告诉了你什么——”
  “他什么也没告诉我,克里斯蒂安。我们就像老朋友一样聊了聊,就这样。”
  “无论关于我们教授暗示了什么,你千万不能信他。不能信。,
  他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地又站了几秒钟。那就像一辈子那么长。最后,他抽开身,惨淡地笑了笑。他抬头看了看布满裂纹的天花板,看了看那污渍斑斑的窗户和挂在那儿的沾满灰尘的深红色窗帘。“我的天,”他说,“我真像是自投罗网啊。”
  克里斯蒂安上楼进了他的房间后,亚历克丝又给另一个敲门的人开了门。站在那儿的是第一个曾让她坠人爱河的人。
  他穿着件鲜亮的橙色雨衣,眼里含着悲伤。他还是像她记忆中一样的高大,一个髙过她一大截的肌肉猛男。而一直以来是他的眼睛吸引着她:亲切的、忧郁的眼睛,像石头的灰色,或一页陈旧的书。
  “凯勒。”她说,那人走上前用手臂抱着她。
  凯勒进门后,他们就一起站在门厅里,一言不发,亚历克丝觉得这样很好。
  “萨莉怎样了?”雅各布·凯勒问道。
  “状态很差。像你能想到的那样。”
  现在他们站开了,亚历克丝斜靠着书架,凯勒手插在兜里,注视着她。她在丹尼尔的葬礼上曾隔着房间看见过他,但当时只是对他笑了笑。他们为了很多理由保持着距离,她的和他的。结婚了,梅莉莎曾告诉过她,在贾斯珀南边四十里地的一所高中当橄榄球教练、教英文。你的话听起来好像你对他还有兴趣,亚历克丝……
  想着她当时一直看着的“驻校诗人”,她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真残忍。”凯勒开口说道。
  “什么?”
  “早上的新闻这么说的。迈克尔·坦纳被残忍杀害。他们又在谈论杜孟大学了,亚历克丝。他们在谈论我们的夜课。他们又开始旧事重提。”
  旧事重提——那就像把伤疮活生生地刮开。奥尔迪斯提醒过她这种事是会发生的。
  “仿冒者,”她飞快地说,“就是这样。某个读到过杜孟谋杀案的人,某个认为自己可以逃脱而不带一点——”
  “是奥尔迪斯。”
  亚历克丝惊得合不拢嘴。“奥尔迪斯?你不能相信他和这件事有任何联系,凯勒。”
  “我当然相信,”他说,“而且你也该信。”
  “我今天早上和他谈过。我看见他怎么谈论迈克尔。我不认为他——”
  “还在保护他,我懂了。”
  她眼里泛起了怒火。“我没在保护任何人,”她说,“我只知道他在杜孟谋杀案中是无辜的,是清白的。你也和我一起去了爱荷华,凯勒。我们一起终结了夜课。我知道的事情你也都知道。”
  “我知道奥尔迪斯是多么狡猾,他能装得多么有欺骗性。”
  她的视线落到地上乱飘的灰尘上。“他和迈克尔被杀没有任何关系。”她又说道,这次的声音更弱。
  凯勒本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们别说这些了,亚历克丝。我有四年没见过你了。我想再和你说说话。再了解了解你。迈克尔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可怕的,可我们也终于有了机会从头再来。”
  那种好感仍是存在的,但凯勒正是奥尔迪斯专门叮嘱她要仔细观察的人,这种想法像猫抓似的挠她的心。关于杜孟谋杀案,他和他们中的其他任何人知道的一样多,而就因为这个理由,她就得尽可能公正地从旁观察他。
  “我问你个问题吧,亚历克丝。”他说。
  “问吧。”
  “你还看书吗?”
  她张大了嘴,踌躇不语。这对一个文学教授来说算哪门子问题呢?
  “你当然是看的,”他说,“我在校友通讯上看到过你。我清楚你现在的职业。我是说,我不是暗恋你或别的什么”——凯勒大笑——“但我知道,好吗?”他停住了,眼睛瞥向窗户。“你做的我做不到。我在—所不知名的高中给校队当教练,而且我也不看书了。即使是我学生们要读的书我也只是粗略地看看,或者就吃在贾斯珀上的那些课的老本。”
  亚历克丝迷惑了,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怕自己假如再看书的话会回到法洛斯的书里去,并且又会陷进去。喔哟——就陷在那儿,陷回那迷宫里去。最终我会像丹尼尔那样送了命。”
  他不再言语了,房间里沉默得像立刻能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望着她,摇着头试图抹掉自己刚刚说的话。
  “现在,”他说,“我就想休息一会儿。昨晚我一点都睡不着。我就那么一直想着迈克尔和萨莉以及这一切的无可奈何。”
  “我也是。”
  凯勒笑了笑,但是谨慎的。
  “你的房间在楼上,”她说,“梅莉莎、克里斯蒂安、弗兰克——噢,还有他的朋友。”亚历克丝抬起眉毛看着二楼。“他们现在都在楼上。我过几分钟要去下别的地方,但我可以先带你去房间。”
  她领他上了楼梯,他在她前面往上走时。她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一件刺得她像小女孩般害起羞来的事。
  凯勒并没戴戒指。
  最后一个同学是刘易斯·普莱恩。他是北佛蒙特一所监管病态暴力罪犯的精神病院的管理员,也正是他告诉她据说斯坦利·菲克斯就在这所房子里藏着那手稿。它在那儿,亚历克丝,他几个月前又告诉过她一次,第三本法洛斯小说。它就在那大房子里的什么地方。
  普莱恩没有现身。
10
  警探名叫布拉德利·布莱克,他似乎知道她在隐瞒什么事情。当天下午他们在塔楼四层的一间办公室里见了面,在场的还有前电话叫她来佛蒙特的那位院长。亚历克丝无法和他们任何一人对视。
  “告诉我们,”警探开口说,他的声音就像他的眼睛一样柔缓、甜美,“理查德·奥尔迪斯博士都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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