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45章


他们太迟了。
  “但或许我可以帮到你们?”
  “我们来这儿是因为莫罗医生负责的一个病人,”凯勒插话进来,“他当时应该还很小,只是个小男孩。他在金光城待了一小段时间。但我们相信莫罗对他的影响很大。他的名字叫小查尔斯·卢瑟福。”
  那人的眼睛跳了一下。他知道些什么。
  “我……我很抱歉,”他说,“我想我得走了。我不想——”
  “求求你,博恩医生。”亚历克丝说道。她听见了自己语气里的绝望,但又并不想去理会。“我们这么大老远地过来,只需要一些答案。如果你知道关于这病人的任何事,哪怕一点点,那么——”
  “他撒了谎,说自己不能说话。”
  亚历克丝眨着眼。“你说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见过莫罗和许多病人在一起,”博恩继续道,“那么多有问题的年轻人来到金光城,莫罗和他们在一起都非常棒。他把他们每个人都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仿佛这些男孩都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但查理……” ·
  “请继续说。”
  “我那时刚开始做医生,”博恩解释说,“我很年轻,刚出医学院不久。我还在学习治疗方法,对我来说,莫罗就像神一样。我在大学里读过他的文章,也开始借用他的一些方法到我自己的问诊中。他对这些病人所做的一切我都想照做。”
  “那你看了他治疗查理·卢瑟福?”凯勒问道。
  博恩点点头。“我想说我还在想着这件事,但事实是我并没有。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想过了。到现在几乎二十年了。也许我是想把它从脑海里去除掉。忘了它曾经发生过。”
  “什么发生过?”
  “他当时正在做罗尔沙赫氏墨迹测试,”博恩说道,“他在给查理看那些墨水渍。我记莫罗在洗着牌,我还记得洗牌的声音。那是屋里唯一的声响,因为查理——然了,他没说话。他从不说话。他只在莫罗给他的一个小本上写下回答。”
  “他写了什么?”亚历克丝边问边瞥了凯勒一眼。罗尔沙赫氏测试——他们都在想这一点。这能说明什么?
  博恩缓慢而又坚决地转向她。他的目光似乎凝聚在过去,回忆沉重而激烈。“暴行,”那人说道,“每个墨点,每个图像都有着另一种暴力的细节。一个是火;下一个是痛苦;另一个是血。小本上写满了这样的字。有时他会仿造莫罗给他看的东西,洒下他自己的墨迹,接着拿起牌给治疗师,仿佛他是一面镜子。然后他会笑起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治疗结束时,我看着莫罗,我看见……我不知道。我看见那种距离感。他怕那个男孩。”
  “但莫罗一定以前就见过有暴力倾向的病人,”凯勒说道,语气冷静而平稳,“金光城里这种性情的孩子一定很常见。”
  “不,”博恩快速说道,“不像查理。其他的男孩,即使那些有暴力史的——他们只是在演戏。扮演角色。但在查理身上你会感觉那是真的。他天生就毁成了那样。他后来还被转变了些。”
  “你说他对自己不是哑巴的事撒了谎。”亚历克丝引导着那医生。她想问个清楚,然后离开这地方。她开始明白奥尔迪斯为什么会让他们来这个私密的地狱般的小地方了,但还差几块细节才能拼出谜题最后的答案。
  “是的,”他说道,他的目光游移开去,声音也变轻了,“那是在他来金光城三个月后。他们在做另一次罗尔沙赫氏测试。快要做完时,查理看着莫罗,说了什么。那只是一个词——我们都听见了。那男孩离开房间后莫罗走到我身进,脸色苍白,浑身发颠,然后他说,‘你听到了……?’我当然听到了。”
  “但那一定是个突破,”亚历克丝说道,她想起了前一天晚上莉迪亚对医生的夸赞,“莫罗的工作,可能改变了查理。治愈了他。”
  “不,”博恩飞快地说,“根本不是那样。那个词有点深意——有点几乎是嘲弄的感觉。就是从那时开始,莫罗要求换人来管那男孩。查理接受了那么多治疗,但毫无疑问——有史以来第一次,莫罗在他的病人身上失败了。但我也看到他松了口气。他深入查理·卢瑟福的思想,看到了—些真正丑陋的东西。一些可憎的东西。他想解脱出来。”
  “你后来还见到过查理吗?”凯勒问道。
  “没有。那孩子的妈妈几周后把他接出了金光城。我听说她独自住在哈姆雷特。一个美丽的女人,和她儿子是那么不同。那时她丈夫已经死了。但到那时什么都不重要了。我们只想甩脱那孩子。”
  博恩把他们送了出去。在走廊走在那医生身边时,她翻来覆去地在脑子里想着他刚刚说的话。她想着罗尔沙赫氏测试,想着她见过的杜孟凶案受害人的照片,想着博恩用的那个词:暴力。奥尔迪斯是想要他们了解关于查理的这些事。他想要他们把这个精神失常的人和杜孟凶杀案辨别清楚。
  “那个词。”博恩开口说道。他们站在出口处,外面天已经开始黑了。现已接近尾声了。
  “是什么,医生?”凯勒问填。
  博恩望着他们,眼神是那么专注,使得亚历克丝不由得发抖。他在试图警告她。
  “‘爸爸’,”博恩说道,“就那么一个词,查理惟一说过的一个词。他在叫‘爸爸’。”
  亚历克丝
  现在
44
  奥尔迪斯在这儿。他不知怎么进了这大房子;他杀了弗兰克·马斯登,而现在凯勒也危险了。一个人站在那空洞的暗涌中,她觉得失去了防御,走廊里惟一的一件东西便是那空空如也、卷成一圈的金属丝。其他一切都是黑暗。
  她迈了一步。又一步。其他人上哪儿去了?布莱克或者克里斯蒂安·凯恩为什么不到这边来找她,来救她?为什么——
  这时,有一声响,黑暗中嘀嗒响了一声。
  亚历克丝僵住了。声音是从走廊的最里头传来的,比凯勒的房间还往里。
  她心里浦起了一阵恐惧,使她不得不动起来。一步,接着又一步——她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她得离开这一层下楼去。最近的出口就在那儿,不到二十五英尺远,她得过那儿去。
  又是一步。她来到弗兰克刚才站的窗户旁边了。墙上有斑斑血迹,另外还有什么——走廊地毯上有重重的拖痕。一道黑色的血迹从她站的地方延伸向前,似乎弗兰克是被拖走的。
  亚历克丝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血迹。继续前进。
  她快步走向楼梯,同时想着,他可能现在就在楼下。他可能在这房里的任何一层,等着我。她在脑海里勾画着奥尔迪斯的脸,那藏在黑暗中迎接她的怪诞的笑容。
  下楼了。她两步跳下那段楼梯,然后转弯,抓着扶手扭转她的身体,把自己拉——
  出来。来到寒冷的室外,让风吹散了恐惧。
  屋前的草坪上站着人,那群人围着地上的什么东西站着。一块什么东西,是人的形状。—个念头在亚历克丝脑子里尖叫道:别。别是凯勒。别是凯勒。
  迟疑不决地,她走进了人群,低头看下去。
  是弗兰克。有人在给他做心脏复苏术。其他人大喊着,指向离院长的房子一百码开外的一丛黑暗的树影。她看见布莱克手舞足蹈的,正在指挥着什么。那人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希普利,”他叫道,“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不……”
  “我们看见有人在跑,”布莱克接着说,“有人从屋里出来,放下马斯登,然后就朝着校园飞跑过去。”
  “是凯勒。”亚历克丝说。他一定是去追奥尔迪斯了。
  布莱克的眼睛在昏暗中气得冒火。这时地上有了动静,刚才在救马斯登的医护人员大喊道:“有心跳了!”
  警探转过身去。圈子里的其他人都俯视着那男人,他还在咳着血,伸着手。她看见露西·威金斯在那儿,蹲在那躺倒的男人身边。“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宝贝儿,”她说着,“快告诉我。”
  布莱克往那垂死的人那边走了一步。亚历克丝脑子里燃起一个狂热的念头:快去。就现在。
  布莱克又走了一步,亚历克丝不要命地朝校园狂奔开去。
  朝着凯勒。
  爱荷华
  1994年
45
  晚上。
  回到宾馆房间后他们没有说话。没有谈査理·卢瑟福,也没有谈金光城或者那可能意味着什么。那都是待会儿的事。凯勒关了灯,他们一块儿躺在黑暗中。最后,她忍不住出声找他,她说:“我害怕。”
  她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感觉到他放在她身上的手。她闭上了眼睛。
  “我会保护你的。”凯勒悄悄地说。
  他吻了她。她有个想法,觉得一切正在结束。或许,一切已经结束了,就在她第一次走进奥尔迪斯教室的那个晚上。有什么事会发生,会把他们分开。那就像是在黑暗中开车,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倒向他们,但他们就是没法看清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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