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文学课

第44章


  凯勒的问题才是半个小时来他们周旋的重点。洛克对他们两人渐渐放松了警惕。也许是又回到了和学生打交道的状态;也许他就是想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再谈谈法洛斯。不管是哪种理由,亚历克丝都发现那男人有了一丝变化;他开始信任他们了。
  “没人特别确定,”教授解释道,“我猜是偏执狂精神分裂症。但我跟他接触得不够多,所以也不清楚。她把他藏在橄榄街上那栋房子里。我每次看见他时他都像个孩子似的在看卡通。”
  “他去住过一段时间疗养所,对吧?”凯勒问道。
  “没错。但莉迪亚——她变得坚信那样会毁了那男孩。她坚信自己一个人可以照管他。于是她把他带回了家,从那以后他就—直在家里了。”
  “现在他三十岁了吧。”
  我相信是三十九。正好是查尔斯·卢瑟福去世的年纪。”
  亚历克丝望着老教授。他们已经那么接近了,但还差点。她能感觉得到,感觉得到理查德·奥尔迪斯从牢房里拉着她。他了解了一些事情。一些新信息。洛克似乎几十年前就停止搜索了,他是那么肯定,查尔斯·卢瑟福就是保罗·法洛斯。
  “那个医生,”她开口说道,“莫罗医生。”
  洛克看着她。“小姐,我恐怕不——”
  “法洛斯在《沉默是金》里用了那个名字,莉迪亚·卢瑟福也说起过。莫罗医生治好了查理。”
  洛克看起来吃了一惊。“我不信,”他缓缓地说,“你们追随那些书里的‘线索’能找到东西。人们找了这么多年来却也还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天知道,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做同样的事。我的想法是对的:查尔斯·卢瑟福就是保罗·法洛斯,而他的小说只是些故事——没什么特别的深浅。只有当保罗·法洛斯成了一个鬼魂时,这些书才显得重要。”
  “可假如我们要继续追踪,”凯勒说道,“去找出这个莫罗,我们要往哪儿去呢?”
  洛克在椅子里擦着背。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别。别那样做。
  “我肯定那人现在已经退休了,”洛克谨慎地说道,“查理应该是在七十年代被他照管的。”
  “那疗养所,”亚历克丝说,“查理待过一段时间的地方,在哪儿?”
  “那地方,”洛克的视线又移向窗户,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他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几乎是紧绷的,“从这儿开车大约一个小时,有个叫惊镇的小敏,就在德梅因外。那疗养所本身叫做金光城。但我要是你们我就不会去。”
  “为什么不呢?”
  “因为你们着到的只会是悲惨的人生。”
  他们又开了三十英里,正是在这时,当哈姆雷特隐退在他们身后灰色的天际线里时,她才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记忆里的东西。她明白,在同一时刻,也浮现在了凯勒脑海里的一段记忆。当窗外的风景飞奔退去,亚历克丝驾着出租车朝西沉的夕阳开去时,他看了她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终于。
  金光城。
  那就是这儿的名字,这个查理·卢瑟福曾住过的疗养所。而那也正是理查德·奥尔迪斯在夜课刚开始时的一节课上说过的。当时显得是多么无关痛痒,多么无意义啊——但现在它在这小小的出租车车厢里却显得如此沉重。
  “但你们只会徒劳无获,如果不搞清楚查尔斯·卢瑟福是谁,”奥尔迪斯曾说过,“以及他走出来的那座金光闪闪的城市……”
  查尔斯·卢瑟福。查理。父与子。拼图片以这种最自然的方式合到了一起。亚历克丝笑了。他们就要到了。他们几乎已经通过理查德·奥尔迪斯的夜课了。
  42
  亚历克丝
  现在
42
  亚历克丝伸出手,抓住弗兰克·马斯登,手放在他肩上,感觉他重心一转,向她倒过来,笔直僵硬正如一具尸体。她跟他纠结着,脑子里一塌糊涂,那男人脖子上的金属丝把他吊得直直的,就像一具木偶似的,他嘴里流出来的血染到了她的衬衣上——
  “我来。别动。”
  凯勒到她身后了,把弗兰克挪到后面靠着墙。金属丝垂下来了,接着随着那演员跌向前又拉直了。
  “怎么会?”亚历克丝问道。这时她惟一能说出的话。
  凯勒观察着。金属丝是从窗户上伸下来的。“房顶上,”他说,“奥尔迪斯在那上面。我们得把布莱克找来。”
  有动静。是死者在扭动、抽搐。血从他嘴里冒出来。他发出呻吟,亚历克丝退向后面。自从爱荷华以来,头一次,凯勒看上去那么害怕。
  “快去,”他一边对她说,一边把手伸向马斯登。那人的眼睛翻转着,又咕哝起来,他的喉咙完了。“找人来。”
  她尖叫道:“快来人啊。”
  “不,”凯勒说,“房子——太大了。我们完全是在另外一侧。你得去找人。”
  亚历克丝跑起来。她转过拐角,冲向楼梯,她穿着短抹的脚“当”地钉在破旧的地毯上。 她停了下来。菲斯克上下楼用的电梯就在她左手边。她按了下行键,然后等着,听见那东西在三层楼以下启动了。电梯升上来的同时她想着凯勒刚才说的话。房顶。她想像着奥尔迪斯推开窗户,吊下金属丝,把它悄悄套到马斯登头上,然后—提手绷紧。
  “来人啊!”她又大喊,喊声在屋里回荡着。
  最远端有一扇门开了,克里斯蒂安·凯因出现在门口。他刚才睡着了,花了一分钟才聚起精神。
   “亚历克丝,出什么事了?”
  “去找人来,克里斯蒂安。去找布莱克。弗兰克出事了。”电梯靠在楼边停了下来,打开了老旧的门。她把克里斯蒂安推了进去。“快去,快去!”
  接着亚历克丝转过身,沿着她来的路往回跑。她得回到凯勒身边,看她能不能帮他(他死了,亚历克丝。你看见他的眼睛的)救弗兰克。她急冲冲地拐过墙角,往走廊里一看——
  什么也没有。
  金属丝挂在那儿,软塌塌的就像藤条。
  凯勒和死者都不见了。
  爱荷华
  1994年
43
  奥尔迪斯把他们引到了世界尽头。
  金光城是另一个时代的精神病院:哥特风格的外墙,黑色阴影的屋檐,一座塔楼莫名其妙地从建筑的一边突出来,就像一个凶兆。它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然而两名学生又何尝不是呢?这儿什么都不搭调,他们通过安检门往那建筑走去时亚历克丝这样想着,尤其是我们。
  一块单调发黑的标志写明了这地方的来历:金光城,精神失常男孩的疗养所,1957年成立。他俩站在入口外,也许正在鼓气准备进去,又或许是在等某个可以告诉他们为什么到这儿来的解释。
  因为我们得找出法洛斯。因为奥尔迪斯是清白的。因为这两个谜题实质是同一个。
  这地方看不出有何希望。几名看护人从大屋进进出出,而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沉静。没有狂躁的病人,没有游荡的疯子一一疗养所被遗留在了七十年代。即使是墙纸也剥落过时了,那彩虹状的图案显示着过往的欢乐。
  亚历克丝在瞎撞着。但凯勒还是跟着她走过一条极其整洁的长廊,接着又是如出一辙的另一条。她听见他说,“我搞不明白,亚历克丝。”他语气里的吞吞吐吐刺激她想要证明他是错的。她也不明白——而这想法让她很恼火。假如他们错了,假如这并不是奥尔迪斯想要他们来的地方,那其他也就再没有什么地方了。明天他们会搭飞机回贾斯珀学院,夜课也就结束了。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她转过身。刚才说话的女人站得离他们有几尺远,夹着一叠文件夹。她穿着平底鞋和白外衣。是个医生。
  “我们在找个人,”亚历克丝说道,“一个在这儿工作过的治疗师。也许他还在这儿工作。” “这儿留下的医生不多了,”那女人说,“他们是在摧毁着地方,而我们正把病人转到德梅因的一家治疗所去。他叫什么名字呢?“
  “莫罗,”亚历克丝说,“他叫莫罗医生。”
  “我不是很熟悉,”她说,“我到金光城才刚两个月。我去问问可能知道的人吧。你们在这儿等?”她指向一间昏暗的休息室。
  亚历克丝坐在一张只有在医院里才能见到的那种笨重的椅子上。她让出身边的一半座位叫凯勒过来坐,但他却摆摆手,似乎站着也挺好。这时她才看出来:这塑料椅子对他来说是太小了。
  两分钟后一个瘦瘦的、满头银发的男人站在了门口。他看上去很疲倦,似乎这是他今天的最后一站。他怀疑地打量着两个学生,然后说道:“特里丝说你们想问我些问题。”
  “莫罗医生?”亚历克丝问道。
  “不,”那人说着,唇角咧出一丝犹豫的笑,“我叫阿兰·博恩。我跟莫罗做过实习。他1991年死的。”
  她心里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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